俞凡淡淡地問:“你到底是誰?剛纔重演死前情景,難道是在向我喊冤嗎?”
那女鬼一張臉綠的瘮人,眼珠卻鮮紅欲滴,就聽她獰笑道:“俞天師,我聽說,你來天京一個月,就除掉了閻羅宴的左長老白皮,修爲通天,天京鬼妖無不大震。如果我把冤情告訴你,你會替我做主嗎?”
俞凡一愣,這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經傳遍了天京的鬼妖圈子。他歪了歪腦袋,抑制住得意之情,正色道:“法師的天職是降妖除魔,維護陰陽兩界的平衡。如果你是被鬼妖所害,我當然替你做主;但你若是被人類所殺,我不會幫你報仇,你可以去陰司申訴,秦廣王殿前,一定會還你公平。”
女鬼的眼珠驀地瞪了出來:“害死我的就是人類,就是這所大學裡的正教授,現在的副校長,朱正軍!”
“我叫唐思思,來自開封市一個小鎮,也是這裡的學生。十三年前,我快上大四時,朱正軍以幫我畢業後留校的條件誘惑我,潛規則了我,後來擔心事情敗露,影響他的仕途,就把我騙到這個房間,用高能燃料點着火,丟在我身上,將我活活燒死。然後,他散佈消息說我是爲情所困,自`焚身亡。”
“我爸爸媽媽都是老實巴交的小生意人,當年聽說我死了,傷心欲絕,來學校裡收屍。我被二十克高能燃料燒死,疑點重重,連他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也看了出來。”
“他們不信學校的鬼話,鬧到公安局報案調查,但朱正軍動用關係,從學校到公安局,都對他們百般刁難。學校誣陷說我爸媽這樣鬧,就是想多要賠償款!人事處的處長見我爸爸媽媽哭,還說什麼‘鄉巴佬,別給我哭,這場面我見多了,沒用!’最後,我爸媽盤纏用光,事情辦不了,還處處受冷眼,實在沒辦法,只好帶着我的骨灰盒回了家鄉。”
“回家後,我爸爸傷心過度,不久就死了,我媽媽四年前也死了。我因爲怨念沉淪在這裡,十幾年來,悽苦萬狀,再反看朱正軍,他卻春風得意,一路從化學系副主任升爲副校長,這樣的冤屈仇恨,你叫我去陰司解決?我纔不要,我也要親手燒死他,燒死他全家!”
唐思思越說越恨,眼角噙滿鬼淚。她突然變成了一具焦炭屍首的模樣,面目全非,兩條胳膊都齊肘燒斷,她咧開殘缺的大嘴,喋喋怪笑道:“俞天師,倘若你被人害成這個樣子,而且連父母都慘死,你還會放過他嗎?”
她說着,舉起燒斷的雙臂,怪笑着朝俞凡走來,但只邁了一步,腳趾就碰到了八卦鏡的金光。金光對魂體有巨大的傷害作用,她怪叫一聲,連忙退到安全地區。
“稍安勿躁!”
俞凡朝她一晃左手,那個敕字亮起一抹朱光,唐思思更加害怕,用手遮住臉,漂浮到屋頂西南角里。
俞凡往前踏了一步,他眯起眼睛看着唐思思,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鬼魂明白天地大道,一般而言不敢撒謊,但俞凡已經碰到了幾個例外,唐思思說的事又非常重大,所以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唐思思咬牙道:“當然是真的,如果有半個字虛假,我寧可三魂俱滅!”
她雖然發了毒誓,但俞凡仍然不敢輕易相信,他道:“我最見不得不平之事,你說的如果屬實,那我一定叫朱正軍伏法,還你公道。但我還有幾個疑點,你得給我解釋清楚。”
“好!”
“你先下來。”
唐思思從空中飄下,變回正常模樣,站在金光範圍之外。
俞凡凝視着她:“第一,這座樓的封印是誰下的?大門上有一把六丁鎖,但整幢樓的封印,法力已經漸漸失效了,根本困不住你,你既然這麼恨朱正軍,爲什麼不去找他報仇?”
唐思思答道:“這座樓的封印,是十二年前龍虎山一位道姑所下,我只知道她姓馬,她的名字和道號,我並不清楚。”
“我因爲死的太冤,怨氣沉積,魂魄陷入迷茫期,足足在這裡站了半年,才清醒過來。我一朝清醒,立即化爲厲鬼,只想殺了朱正軍報仇雪恨,不過那時候我修爲差,怨念強,離不開這裡,所以,一有學生和老師來到這個房間,我就現身侵擾他們,發泄無窮的怨恨。”
“不久事情鬧大了,學校請這個道姑來捉我,她道行很深,我打不過,她捉住我以後,問我爲什麼作祟,我哭着把事情的經過講了,她爲人正直,立即勃然大怒,說竟然有這等事,朱正軍真是該死。”
“我於是哀求她,允許我報仇,但她拒絕了,理由跟你一樣,天地大道,法師職責,不能違背。她要強行超度我,但我苦苦哀求,趁她不備,自己煉化了‘屍狗’魄,成了半魂鬼,然後對她說‘法師,你可以超度我,但我已成半魂鬼,到了陰司,也會被遣送回陽間,那時我還會再來報仇!如果法師不高興,乾脆現在就把我打成精魄好了。總之,此仇不報,我絕不罷休!’”
“她聽了久久無語,最後說:‘我真是頭一回見到你這麼頑固的鬼魂。罪在其行,不在其心,你雖然有殺人之心,但並沒有害死過人,所以我不能殺你,但我也不能放縱你去作惡。這件事情已經超過了我的能力範圍,我只好把你封印起來,留給更高明的法師處理。’”
“她掏出一瓶冤鬼草汁,滴了三滴在我魂體的傷口上,又道:‘你也是個苦命人,沉淪怨恨,只會苦上加苦。自己煉化一魄,魂體受的痛楚,比起地獄裡用刀砍劍劈,也差不到哪去,這三滴冤鬼草汁給你,可以稍稍緩解一下。’我那時早疼得死去活來,只是咬着牙假裝沒事,她的話讓我感動無比,但我那時滿心怨恨,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
“最後,她在樓里布下了封印,又對我說,以她的修爲,這個封印十年之內,對我有效,過了十年,就連普通惡鬼也封不住了。她叫我在這十年內好好修煉反思,最好能捨棄怨恨,早日往生,如果不能,十年後就聽天由命--但無論如何,不能傷害無辜的人。”
“我答應了不傷無辜的人,但怨恨,我絕放不下。尤其十年期滿後,我離開望星樓,在學校裡意外遇到一羣開封的學生開老鄉會,他們說起我被燒死的事情,一個新生居然是從我家鄉來的,她說我父母都已死了,一個回家後就病死,一個困苦而死。我立即怒火萬丈,去找朱正軍,哪知道那傢伙做賊心虛,身上竟然佩戴着一枚苗疆的蟲血靈石,蟲血靈石煞氣太重,我靠近不了,只好又潛回這裡,等待時機。”
“原來是這樣....”俞凡邊聽邊思索,她的話沒什麼漏洞。他心裡推想那道姑的身份:“龍虎山三代以內,好像沒出過女真人,這個道姑會是誰呢?難道跟我一樣是散修,道術多承襲龍虎山,所以自稱龍虎山弟子?”
散修的情況比較混亂,像菊潭和俞凡這類,天賦超卓,各門派的道術都學,但大多數人,還是主要承襲一宗,所以他們經常會自稱爲某派弟子。
俞凡左思右想,怎麼都想不到,只好放棄。他捻着下巴道:“既然你不傷無辜,那爲什麼又害死許朝陽和另外三個闖進樓的人?”
他對許朝陽一點好感都沒有,不過既然要問,自然就得問得清清楚楚。
唐思思一聽許朝陽的名字,長髮立即炸起,臉又變作碧綠色,惡狠狠地道:
“許朝陽是我殺的不假,另外三個人卻不是我殺的。許朝陽那個色鬼,那晚我變成人身,在七樓樓道里打坐,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帶着酒氣撲了過來,我睜眼一看,就見一個很噁心的男生,醉醺醺地過來抓我的胸部,眼睛發着光,嘴裡還喊:‘原來這兒還有個小妞,看老子今晚不弄死你!’我大怒,立即引了他的魂,附到他身上,從樓頂跳下摔崩了腦袋。”
“是這樣,”俞凡點點頭,不作死就不會死,唐思思殺他雖然不對,但這傻比也純屬自找,他又問:“那另外三人是怎麼回事?”
唐思思一點都不服俞凡,嗆了他一句:“他們?我根本沒有現身,但他們在這裡徘徊了很長時間,你是法師,還猜不到他們是怎麼死的?”
俞凡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們一個夢中突發心臟病,一個莫名其妙死在小樹林,一個在自習室上吊...你如果沒害他們,那就是這裡陰氣太重,他們陰氣入體,離開後被別的鬼妖趁機害死了?”
唐思思冷冷道:“我後來見過死在小樹林那人,他是被一個吊死的女孩抓了替身,現在他還在那裡,等待自己的替身呢。”
俞凡點點頭,心想,賺陰德的事情不能放過,改天我去找找他。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沒有?”唐思思主動問,口氣非常生硬。
俞凡已經信了她七八分,但一見她的態度,不由得怒氣漸起,他眯起眼睛問道:“有,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修煉了十幾年,現在是什麼修爲?自己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