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槓爺的輩分在葛家不算最高,但據說受過地仙的提點,再加上他脾氣剛烈,葛家人對山槓爺又敬又怕,他直接拍桌子發火,幾個輩分低的就不敢開口了,只剩下另外幾個年歲大的,還在據理力爭。
“葛山槓,你這樣,會把葛家搞垮的。”有人喝道:“石嘴溝的陸家就是前車之鑑,看看他們的家族垮了以後,如今淪落到什麼地步?”
“這一次,不能讓葛山槓爲所欲爲!”
窩棚裡又吵翻了天,不少人針對大當家,言辭激烈。大當家靜靜的聽,沒有任何迴應,過了片刻,他才慢慢轉過頭,對我道:“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人心。”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這是葛家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山槓爺寸步不讓,差點就在窩棚裡動手了,被人勸着,才悻悻罷手。如今葛家的形勢很清晰,除了山槓爺一個人之外,剩下的都拒絕再由大當家來領導葛家。
“陸山宗。”大當家傾聽着窩棚裡的爭吵,又沉默了很久,道:“將來,你會不會也變了自己的初心?”
我的初心,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因爲十幾年前的往事,我都忘的一乾二淨,自己當年是什麼樣子,自己當年又是怎麼想的,都消失在遺失的記憶中。
“會不會?你會不會?”大當家可能被窩棚裡的爭吵觸動了,他平和的語氣陡然拔高,一股懾人的殺機,從軀體裡透出。
這是一陣極其凜冽的殺氣,讓我的身子驟然一抖,忍不住退後了兩步。
嗷……
就在大當家身上殺氣蓬勃升騰的時候,從山窩上的峭壁邊,傳來一聲清晰的狼嚎。我們一起轉過頭,就看到峭壁邊矗立着一條碩大的狼,狼背上,隱約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你敢殺他!今天,我就滅了葛家!”初一來了,他坐在狼背上,在大當家殺氣萌生的同一時間就現身出來。他居高臨下,像是一個王者,俯視着下方,一字一頓對大當家道:“你動動手試試!”
噼啪……
初一的身軀上方,匯聚着一片厚重的雷雲,雷雲急速的流動飄浮,一瞬間就籠罩到了山窩的上方。
窩棚裡的人都被驚動了,暫時停止了爭吵,齊齊奔了出來,他們一眼看見黑暗中的大當家,不少人臉龐上青紅閃爍。
“我要怎麼做!輪不到你插手!”大當家巍然不動,頭頂上方那一片繚繞的雷雲,隨時都會落下如雨一般的陰雷,把山窩裡所有的人都劈死,但大當家沒有懼色,挺起胸膛,喝道:“我不怕你!”
初一不答話,一揪狼毛,碩大的狼馱着他,從陡峭的巖壁上飛快的爬下來,直衝向大當家。
初一到底是什麼人,還沒有人跟我明說,但我心裡已經大概有數。老太爺說過,那個黃有良是陰主的替身,黃有良剛死,初一就出現了,他和黃有良一樣,在暗中護
我,幫我,而且他也會召喚陰雷。這一切已經說明,這個初一,十有八九是黃有良的接班人,是陰主的替身。
大當家是人中的高手,但他再強,也不可能強的過陰主的替身,雙方壓根就不是一個級數的對手。然而大當家有一種超凡的氣魄,面對着初一的衝擊,依然挺立不動。
初一的氣勢已經徹底震懾了葛家人,他一個人騎着土狼狂衝而來,就好像千軍萬馬在沙場上奔馳。只有山槓爺,拼死擋在大當家前面。山槓爺能看得出,初一不是普通的敵人,葛家很多高手都死在陰雷下,所以他擋到前面的同時,一把就揭掉瞎眼上的眼罩。
“你拿這個來對付我?”初一咬着細碎的小白牙,冷冷一笑。
轟!!!
山槓爺剛把眼罩摘掉,雙方還沒有真正觸碰到,但山槓爺就好像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給重重撞擊了,失聲大喊,魁梧的身軀朝後倒飛了好幾丈,落在地上。落地的同時,我看到他那隻瞎眼血肉模糊,眼眶就好像一個泉眼,鮮血噴薄而出。
看到山槓爺那隻血淋淋的瞎眼時,我一時間就驚呆了。他的瞎眼裡,有一顆在不斷閃着死光的眼球,那顆眼球如同一條通往陰間的路,讓人的神魂不安,魂魄好像隨時都會不受控制的脫體飛出,被收到陰間路上。
“你們老祖,用邪神的眼睛煉出一隻幽冥眼,你覺得,它對我有用?”初一冷笑道:“葛家的後輩,難成氣候!這隻幽冥眼就是用陰羅密咒煉出來的,拿它來對付我,和找死無異!”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當年陸家旁支的邪神陸幽被葛家圍攻,大殺出手,葛家人迫於邪神的威壓,全都逃遁了,只剩下山槓爺耿直剛烈不肯屈服,拼死跟邪神糾纏。如果沒有意外,他跟邪神對陣,遲早要敗亡。
但很可能就是在山槓爺生死存亡的時候,隱匿的地仙出手,殺掉了邪神陸幽。地仙也很可能是看上了山槓爺忠誠勇猛,用陰羅密咒把陸幽的一隻眼睛煉成幽冥眼,賜給了山槓爺。
這隻幽冥眼對付普通的對手,無往不利,可以把對方的魂魄收走。但陰羅密咒是重陰身專屬的法門,沒有任何人比陰主更精通陰羅密咒,用幽冥眼對付陰主,的確是在自尋死路。
初一被惹怒了,山窩上方那片厚重的雷雲一下子壓落的很低,雲層間陰雷如蟒,烏黑的雷光閃爍不停。在場的葛家人,有當時僥倖從黃有良搏殺中逃脫的倖存者,看見頭頂這片密集的陰雷,當時就嚇的魂不附體。
刺啦……
就在陰雷將要如雨一般劈落的時候,厚厚的雷雲陡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撕裂了一般,頭頂的星光從撕裂的雷雲間透射下來。
一張模糊又巨大的臉,在雷雲的間隙中若隱若現。這張臉一出現,整片田地都彷彿被籠罩在一層迫人的危機中,連綿的大山在轟鳴,搖搖欲墜。
“這!這是我們的老祖!”一個
葛家元老如在夢裡,失神的大喝了一聲。
地仙!史上才情無雙,修行者中的至尊,天地間唯一的地仙,此刻就在山窩的上方。葛家元老一聲大喝,衆多葛家人忙不迭就轉身跪了下來,遙遙的膜拜着天空中那張模糊又巨大的臉龐。
上天入地,地仙最強,就包括陰主,也不是地仙的對手。地仙的威能彷彿要顛覆這片橫亙在大地中的茫茫羣山,萬物蟄伏,日月無光。
“來!下來一戰!”初一擡頭看看被撕裂的雷雲中那張巨大的臉龐,眯起了眼睛,他揮動着小手,朝那張臉龐大喝道:“不死不休!”
天空中傳來一聲抖動般的顫音,那顫音繚繞在天際,就好像地仙發出嘲諷般的笑。千年之前,陰主就是地仙的手下敗將,蟄伏千年,地仙又一次尸解,只比當年更強。不要說初一隻是陰主的替身,就算陰主親自來了,今天也絕對難逃一死。
“你只敢嘲諷,不敢動手麼?”初一也哈哈一笑,隨即收斂笑容,陰沉沉道:“今天你敢一場大戰,就算把我殺了,你也要漫長的時間去沉睡修復傷體!你看看你的這些後輩,你敢沉睡,就保不住葛家!”
初一的話並非恐嚇,葛家到了這一代,除了山槓爺這樣的人,剩下的葛家人大多隻圖自身利益,狂妄自大,地仙和陰主爭鋒,就算取勝,也勢必要受到陰主瘋狂的反噬,他不能保證自己在沉睡療傷之間會發生什麼,葛家如果撐不住大局,形勢有變,就會影響到黃泉宮,讓陰間的秩序崩潰。
但天空中的臉龐沒有隱去,地仙一向自傲,不可能被初一三言兩語就嚇走。一瞬間,那張臉更加清晰了,慢慢在天際中浮現。下方跪着的葛家人連頭都不敢擡,每個人都感覺頭頂像是有一座巨大的山壓了下來,壓迫的人幾乎要窒息。
“廢話少說!來!”初一毫無懼色,盯着地仙的臉龐,張開嘴巴,他的嘴巴越張越大,陡然間發出一聲尖利的嚎叫。
喵!!!
嚎叫聲把人的耳膜都要刺穿了,從山窩直衝上雲霄,在羣山之間不斷的迴盪。
轟隆!!!
山窩後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峭壁上,一下子蕩起一片陰沉沉的霧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初一的叫聲驚動了,陰氣濃郁的結成了白霧。霧氣繞動,山窩上下白茫茫一片。
那一刻,陽間彷彿變成了陰間,陰氣重的要把人凍僵。就連山槓爺和大當家都在不斷的發抖,抵擋不住森然的陰氣。只有我這種純正的重陰身能承受這樣的環境,陰氣越重,越感覺地仙帶來的壓力在不斷的減小。
白霧重重,霧氣在慢慢的流動,驟然間,我看到霧氣裡隱隱約約飄浮着九座浩瀚的殿宇。
陰間十道十殿,被地仙當年封了九殿,只剩下負責輪轉的黃泉宮。陰間九殿曾經都是陰主的下屬,九殿雖然被封掉了,但初一召喚,讓陰間九殿全部浮現在世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