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胡說八道!”我聽了絡腮鬍子的話,就覺得不可能,因爲當時已經解放了一年多,沒有兵亂,也沒有瘟疫,就不可能一下子死很多人,山刺尚未被剿清,但連小白龍那樣心狠手辣的山刺也絕對不敢明目張膽殺那麼多人,我第一感覺就是絡腮鬍子在謊報軍情。
“真的!”絡腮鬍子手忙腳亂的繫上自己的腰帶,回頭指指,道:“就在……就在那邊……”
我雖然不信,可是看着絡腮鬍子嚇的驚慌失措的樣子,又覺得他沒有說謊。我趕緊用木棍把圈子裡的紙錢元寶挑動一下,讓它們燒盡,然後跟着絡腮鬍子就朝那邊走。
這天夜裡沒有風,周圍相當的安靜,絡腮鬍子說的地方,是一個大荒溝旁邊的荒地,草都枯黃了,一靠近這裡,我明顯感覺氣氛不對,靜靜的空氣中,流動着一片很重的屍氣。我隨即就感覺絡腮鬍子原來真的沒有說謊,如果沒有幾十具屍體堆在一起,不可能有這麼重的屍氣。
周圍靜的好像沒有一絲聲音,氣氛更加陰森。我順着絡腮鬍子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片已經枯黃的野草間,隱隱約約露着一角一角的白壽衣,還有人的手腳。密密麻麻的一片,全堆在方圓不到五丈的區域內。屍體上面只薄薄的蓋了一層土,我大眼一看,估計這片屍體,得有七八十具。
這個地方根本不是墳地,也不是亂葬崗,周圍荒的一戶人家都沒有,但是怎麼憑空就冒出來這麼多死屍?
叮鈴……
就在我不得其解的時候,一聲輕輕的鈴鐺聲,從東邊傳了過來。這鈴鐺聲其實還遠,只不過周圍很安靜,所以才被我早早的發覺了。
聽到這聲鈴鐺,我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分明就是鎮魂鈴的聲音。從小到大,五叔雖然沒有正經教我上路趕屍,但是趕屍所用的那些法物,全都傳了給我,五叔那串鎮魂鈴鐺,我不知道把玩了多少次,那聲音,是絕不會聽錯的。
如果我料想的沒錯,是遇見趕屍的了。整個山區裡,除了我們陸家,再沒有第二家趕屍的人。可是現在也來不及想那麼多,我就拉着絡腮鬍子想先躲起來,但這塊地太平坦,也沒有樹木林子,躲的遠了,人一過來就會發現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只能硬拖着絡腮鬍子,跑到野草叢的邊上,趴了下去。
“老弟!你說晦氣不晦氣!我們躲的遠一些不行嗎!”絡腮鬍子一趴下來,臉恰好就對着一具在土中露出半拉腦袋的屍體,他連連的吐着唾沫,抱怨道:“十月一,你就拉我跟這死人臉對臉,啥都別說了,再過一會兒,我鐵定能見到我死去的爹,真他孃的走黴運
……”
“閉嘴!”我低聲呵斥絡腮鬍子,與此同時,心裡就微微起伏着,因爲我看到這半個露出土層的屍體腦袋上,貼着一張紙符,不僅如此,屍體的口鼻七竅,封着防腐用的藥泥。
絡腮鬍子還要小聲的囉嗦,被我死死的捂住嘴巴,鎮魂鈴鐺一刻鐘纔會響一次,所以第二聲鈴鐺還沒響,拿鈴鐺的人已經出現了。
通往這邊的山路上,不徐不疾的走着一個人,手裡拿着一串鎮魂鈴鐺,另一隻手挑着一盞狗頭燈,身上一前一後兩個褡褳,腰裡掛砍樑,這是標準的陸家趕屍人的行頭。
在他身後,一路跟着五具屍體,那五具屍體顯然都是剛從土裡挖出來不久,白壽衣上還沾着土屑。我一看這個人的把式,就知道是個經驗非常豐富的老趕屍人,動作嫺熟,趕屍間那一套固定的程序,如同吃飯一樣的老道流暢。
我知道,這可能是遇見陸家以前的小陰官了,整個太行山裡,除了陸家,還有十八個小陰官,再也沒有旁人懂得趕屍。但是我沒有急着露面,想看看具體的情況之後再做決定。
這個趕屍人不緊不慢的引着五具屍體,走到了這片野草叢旁。草叢裡淺埋着的這些屍體,估計都是他趕過來隱藏在這兒的,先後做了必要的處理。走的距離一近,我藉着月光看到這個人年紀已經不小,估計有將近六十歲。但陸家老太爺當年收的小陰官,不僅教他們趕屍,還要教功夫,因爲趕屍本身就危險,還可能遇見野獸或者山匪,如果沒有過硬的功夫,很不保險。因此,陸家的小陰官能趕屍,功夫都是相當過硬,這個趕屍人快六十歲的年紀了,身板紮實的很,一點不輸於那些三十多四十歲的壯年人。
趕屍人一停下來,拿起手裡的鎮魂鈴鐺,抖着手腕,呼啦啦的連着搖了七次,鈴鐺聲如同密集的雨點,在草叢邊響起,草裡那些提前藏着的屍體,受到鈴鐺的召喚,先後慢悠悠的爬了起來。
屍體這邊剛剛開始先後站起,絡腮鬍子就受不了了,估計是沒見過這麼大規模的“詐屍”,趕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叫出聲。我和他還是不敢亂動,想着等到趕屍人趕屍離開之後,再悄悄尾隨過去,看看對方趕這麼多屍體,是要去做什麼。
剛纔那七聲鈴鐺,在陸家的行話裡,叫做“起身鈴”,意思就是趕屍人每天休息的時候,要把屍體也安置好,等到第二天動身的時候,用這種鈴聲把屍體重新喚醒。草叢裡好幾十具屍體全部站起之後,趕屍人又搖了三次鈴,這三聲鈴鐺聲緩慢,悠長,行話叫做“上路鈴”。
我對絡腮鬍子使了個眼色,讓他
不要出聲,再忍一下。鈴聲一落,屍體嘩啦一下子全都朝前跳動,那麼多雙腳落在地上,踩的枯草咔咔輕響。絡腮鬍子果然受不了驚嚇,好在有我提前打了招呼,他眼睜睜看着那麼多屍體從眼前唰唰的跳動,恨不得把自己的拳頭都塞進嘴裡。
屍體已經開始上路了,只需要在不動聲色的潛伏片刻,就能尾隨過去。但是草叢裡的屍體還沒有完全跳出去,我看見最前面引路的趕屍人突然不見了。正在左右的尋找他,冷不防身後嗖的響起一陣凌厲的破空聲。
我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身子在原地猛的一滾,一支明晃晃的鐵矛長槍噗的刺到我剛剛趴着的地方。我的眼睛一掃,看到那個六十歲左右的趕屍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的繞到了我們身後。
他手上的功夫的確了得,不等我的身體停穩,立即拔回鐵矛槍,反手又朝我刺過來。我退無可退,只能翻過身,雙手撐着地面,硬朝後縮了那麼一尺遠。但鐵矛槍如同一條毒蛇,電光火石之間,已經逼到了臉前。
我的瞳孔一縮,眼見已經躲不過這一槍,但尖銳的槍尖離我的喉嚨不到三寸遠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住了。
“六爺?”老趕屍人拿槍的手抖了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表情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是你嗎?”
“收起你的槍,我是陸山宗。”我已經在蓮花洞的木大鵬那裡得到了一些情況,石嘴溝的小陰官,全都見過我,也認識我。唯一讓他們感覺不適應的,就是這十幾年時間裡,我的樣子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六爺,真的是你!”老趕屍人趕緊就收了手裡的槍,伸手把我拉了起來,他上下打量着我,道:“六爺,總有十好幾年沒有見你了,我就說,老太爺還是最疼你的,陸家幾位爺裡,他在你身上下的功夫最大。”
我知道他可能說的是我外貌的事,跟木大鵬一樣,覺得老太爺可能給了我什麼駐顏的好東西,我也不多解釋。只要他認我這個“五爺”就行了,我看看老趕屍人,陸家老太爺死了之後,陸家已經無法完全掌控下面的小陰官,可是這個老趕屍人還在趕屍,就說明他估計和木大鵬一樣,比較本分。
“六爺。”老趕屍人跟我打過招呼,目光裡依然還有些疑惑,他試探着對我道:“其實,五爺已經提前傳了話了,你還何必親自再跑一趟?”
“五爺傳了話了!?”這兩句話說的我險些要當場跳起來,我苦苦尋找陰間的下落,也是在尋找救五叔的機會,我一直都以爲,五叔出不來了,可是卻沒想到,他竟然給陸家的小陰官傳了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