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場面是讓人記憶猶新的,你可以親眼看着那些浮屍從遠處浩浩蕩蕩的來,又從你眼皮子底下消失,好像它們就是來跟你打個招呼的。無論是我還是查文斌本人都無法淡定,這已經超出了我們所能預料到的一切。
“撤吧……”這是查文斌從查文斌嘴裡說出來的,我聽到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有點帶顫的。
“走……”我邊上靠着梯子最近的就是胖子,那個所謂的平臺其實也就是一塊一平方大小的石頭,胖子一個人恨不得就佔了一半。這一慌亂就容易出錯,這一錯便是胖子一個轉身,然後他那肥碩的屁股就把我整個人都給擠掉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是用怎樣的姿勢下去的,我記得那裡的水是很淺的,不過就到小腿肚子,但是當我栽下去的時候卻恍如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湖。
“嗡”得一聲,然後我就感覺嘴巴里,鼻腔裡,無數的水從四面開始向我涌來,我的頭上還帶着礦燈,我在水裡死命地掙扎着,我找不到方向。
混亂中,我擡頭髮現自己這時正在往下沉,水面上有一個白點離我越來越遠……
等我醒了,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周圍黑漆漆的一片,耳邊可以聽到水在有節奏的拍打着石灘發出“譁、譁”的聲音。我想動,感覺渾身無力,手、腳,還有我的脖子都痛的讓我倒吸冷氣,但是我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再告訴自己:我還活着!
很努力的用手拍了拍頭上的礦燈,很爭氣,它竟然亮了!這裡的水很冷,我身體的溫度正在迅速流失,我知道下一刻我再不挪開就會被凍死。
那是用爬的方式,拖着瞬身不聽使喚的零部件,一寸一寸的往邊上移,終於當我靠在一塊石頭上的時候,我看見不遠處的水面上泛起了巨大的水花,不一會兒有個人從水面冒了出來奮力的像岸邊游來。
大概離那個人不到兩米遠的地方,另外一個人也在僅僅半分鐘後跟了出來,這倆人哪還會是有別人,不正是胖子和查文斌嘛!
胖子上岸後雙手插着膝蓋,大口地喘着粗氣道:“憋死我了……”
還有一個人比他還不如,跟我剛上來的時候差不多德行,我那會兒也是自身難保,三個人相繼倒在三個地方休息了好久才略微緩過來。
水邊有乾草,也還有一些被衝上岸的木頭,我們收集了一些點了火堆,這是什麼季節?換做在當年的東北,這種天裡撒泡尿都能結冰。三個男人只穿着單衣圍坐在火堆邊,一個個下嘴脣打着上嘴脣,一直到身體稍微有一些暖和了纔打開了話匣子。
說我被胖子擠掉下去後,他們倆只聽到了我的落水聲,再低頭去找,哪裡還有我的人,更加奇特的是那些原本在水面上漂着的屍體也一同不見了。除了還有點水浪之外,整個水面一片寧靜,這胖子和查文斌立刻下水去找我,可是這裡的水就那麼點深,我那麼大一活人就是爬也爬起來了。
他倆也慌了,前前後後包括用手都摸了一遍,我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關鍵時刻還是胖子腦子好使,他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細節,那塊平臺下方的水流上方有幾片葉子在打着轉,那個地方是我們一直沒有去的,先前那些漂着的屍體足以讓我們卻步。他大着膽子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腳底下的水流開始發力,一股巨大的,蠻不講理的力量瞬間拴住了胖子的雙腿,“咚”得一下,他被拽到在地。
查文斌還簡單的以爲胖子只是滑倒了而已,他轉身想去拉,不料胖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然後水面的漩渦開始變的更大了,以至於查文斌也被那股力量拉扯了進來。
“掉下面來了?”我望着頭頂,不過也就三四米高,全是倒掛着的鐘乳石,“滴答、滴答”往下掉着水,可是明明我們三個都是從水面浮出來的……
“我知道了!”胖子一拍腦袋道:“我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到底咋回事,小夏爺,這事真得怨你。”
“怨我?還不是你一屁股把我擠掉下來的。”我心想到這麼個鬼地方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天曉得能不能出的去,你他孃的還有心思說我。
“我是說怨你砸的太準了,依我看,這裡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不過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了,這玩意雲貴川和廣西一帶多,沒想到皖南也有。”
“這個不奇怪,隔壁縣就有個太極洞,老好玩了呢,小時候我還跟我媽去過……你繼續。”
胖子指着不遠處說道:“你們注意到沒,就我們到這裡來的這麼短短一段時間,這裡的水位是在上升的。剛纔我明明注意到那塊尖石頭是在岸邊,現在它下面的那部分已經在水裡了。”
查文斌說道:“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了我們是怎樣到這裡來的!”胖子用手比劃道:“這是我的左手,這裡就是剛纔我們穿過那個煤礦洞下去的那條河;這是我的右手,這裡就是我們現在的地方。”
我注意到胖子的左手和右手此時是平行的,然後他把右手略微往下放了一點道:“這個左手和右手之間原本應該有一條地下河相連,這在喀斯特地貌中很常見,但是估計是開礦的時候動作太大把左手和右手之間原本相連的通道給堵上了。要說小夏爺,你最近是該減肥了,因爲你突然墜落,力量太大,恰好撞開了左手和右手之間原本堵着的通道了。這樣,就會瞬間產生虹吸效應。”
“虹吸是個什麼玩意?”我和查問都是一臉茫然。
“要不說你倆沒文化呢!”胖子做了一個比喻:“小賣部裡賣酒的見過沒?用一根皮管子一頭插在酒缸裡,還有一頭接着瓶子,人用嘴一吸,手一捏一放,那酒就從酒缸裡出來了。咱們現在就是在那酒瓶子裡頭,之前等於是在酒缸裡,而小夏爺,您那剛好把那個出酒的管子給砸通了,我說怎麼會那麼大吸力呢。”
查文斌點頭讚許道:“我有點明白了,石頭估計說的八九不離十。”
“就他那樣還文化,拉倒吧,那你說那些漂着的屍體是不是一塊兒跟着下來了,我咋一具也沒看見了呢。”
胖子說道:“這個得問查爺,我也納悶,你掉下去的時候那些屍就不見了。”
查文斌說道:“我也想過,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東西不是屍體。”
“是什麼?”
“是魄。”
我說道:“那就是鬼了,那得有多少鬼,還好掉下來了,不然就慘了!”
“魄不是鬼,人的精氣分兩部分,一爲魂,來源於‘天氣’,就是陽氣;二爲魄,來源於‘地氣’,就是陰氣。魂魄二氣,一陰一陽,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魂主精神,而魄主身形,魂魄剛剛脫離身體時是保持生前形體,時間越長就越模糊,一直到最後慢慢消失,需要附身在活人身上或者需要吃掉其它魂魄纔可以保持身形。
但是有些特殊的情況下,魄和魂是會分開的,沒有魂的在一起的魄就是個殼子,你們如果能把鬼這玩意實體想象一下的話,那魄就是可以理解爲沒有魂的鬼。”
“那他們去哪兒?”
查文斌說道:“魄本來就好比是鏡子裡的那個你,我們活着的時候,你看到的鏡子裡的那個你,就是你的魄,它看着有實際形態,但是你摸不到。那些水裡的東西就是魄,那些魄突然消失估計也跟你墜水有關,水面的變動就像鏡子被打破了一樣,那些魄也就跟着消失了。如果我沒猜錯,當時我們看到的那些屍應該是個鏡像,不過是從哪裡投射的,我還真不清楚。”
“聽着好懸的樣子,這鬼地方我是不打算長呆的,查爺,現在我們想回去估計是難了,虹吸的力量可是很大的,進來容易出去難。要不了多久,咱們不凍死也得餓死。”
這種時候,誰也不敢保證我們能活着回去,才二十歲的年紀,死亡這個詞語似乎還離我很遠。
一下子又都安靜了,柴火的爆裂聲,水聲,我大概也是憋的很難受了,扯着嗓子大吼了一聲:“我還沒娶媳婦呢!”
“哈哈!”胖子笑了,查文斌也笑了,這種時候最大的敵人其實是自己,越是壓抑着就越是控制不住會去想,越想人就越壓抑,最終把自己困死!
清點了一下東西,基本上帶來的都還在,尤其是三盞礦燈,這是胖子從周有才那弄來的,當時專供給煤礦部門的高級貨,用胖子的標準衡量,這就是軍用級的,充一次電可以管八個小時,我們打算只用一盞礦燈,節約電量。
衣服都幹了之後,又烤了兩塊餅充飢,本來打算天亮就撤的,補給品就一人帶了兩塊大餅,說是當點心的。吃飽了,身上也暖和了,起身打量這裡,大約有兩間房子的大小,不規則的圓形水面,好在水是流動的,我們打算順着水流的方向往外走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