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稷王廟,查文斌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夏老六見他肩膀不哆嗦,笑道:“怎麼了,你這血氣方剛的小夥子還冷上了?”
查文斌想說的是裡面陰氣太重,他對於陰氣是十分敏感的,這種屋子不知道多少年沒人打理了,要說乾淨那也乾淨不到哪裡去。但凡是有經驗的人都知道,一座房子長時間沒人住就八成會出事,容易被一些亂竄的“朋友”們佔了做窩,廟宇也是一樣。
“沒事,可能是屋內太久沒見過陽光,有些冷。”迎着太陽,查文斌覺得有些刺眼,回頭望了望那已經殘敗的廟宇,他忽然冒出一句:“叔,這廟要不就不修算了吧,讓人給拆了拉倒。”
“咦,你這孩子,”夏老六說道:“怎麼可以在這門口說拆廟呢,你們不是最信那些個東西,也不怕裡面的神靈怪罪你。”
查文斌沒有再作答,外面的人很多,各種議論也是七嘴八舌的,一直到下午的時候才終於傳來了消息。彼時查文斌正在村委會裡休息,一些人正在討論着各種方案,發現侯老師蹤跡的是那波在村裡周邊尋找的人,等到查文斌跟着攆到門口的時候,雙輪車上侯老師的兩條腿已經筆直了,身上蓋着一牀花棉被。
候夫人饒是信教的也在此刻撲上去哭得死去活來,一旁的婦女儘管是拉扯,被掀開一角的被子可以看見睜開眼睛,舌頭突出的侯老師,他的臉呈絳紫色……
“怎麼回事,人在哪裡找到的?”
“還真是沒想到,”來人說道:“老奶奶墳那土樑子邊上,去的時候沒見着,回頭的時候才發現那堆茅草後面好像有個人掛着。”他比劃道:“就這麼點高一棵歪脖子樹上,用自己的褲腰帶吊在比大拇指粗一點的小枝椏子上,他腳尖就離開地那麼一點點,真是沒想到啊,咋就那麼想不開跑去上吊了呢……”
上吊!自殺!這個消息瞬間就如同炸彈一般引爆,人們開始猜測侯老師爲什麼會自殺,又爲什麼會到那個地方自殺,各種小道消息頓時滿天飛,村裡說這事兒得讓警察來處理。派出所的同志接到失蹤也在村裡,跟着過來看了一下,果然脖子處是有一道勒痕,那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自殺嘛。
那自殺總得有個理由的吧?哭得都要暈過去的候夫人似乎是唯一能夠解開這個謎團的人,現在可不指望那老太太能張嘴說點什麼了,她女兒女婿已經給架到一旁醫院裡掛點滴去了。
死了人,那工程也就停下了,大家夥兒得去幫喪啊!侯老師桃李滿天下,洪村誰家沒給孩子不經他手的?傍晚的功夫,棺材就已經給卸下來,院子裡的帳篷也已經生了起來,鍋碗瓢盆被陸續從挨家挨戶送了過去,這些事兒都是自發的。
因爲女主人是基督教的,所以查文斌這個道士自然就不用去了,人家有一羣教友在那做禱告,他呢,跟人打聽了一下老奶奶墳的所在地就直奔現場而去了。
奶地兒爲什麼叫老奶奶墳呢?這事兒還得往以前說,洪村有塊不錯的地方,三面環山,一面臨水,是個朝陽的好地方,坐北朝南,背靠大山,這樣的地方往往是建房子的首選。
解放後,六十年代初期,洪村人丁開始增多,男人們娶妻生子之後就要自立門戶,那就得蓋一間房子,於是很多人就把目光投向了那塊地。
那塊地算得上是平整,地面上沒有莊稼,除了茶樹之外基本是屬於種啥死啥。最當中的位置原來有一大土包,得有三四米的高度,直徑五六米,有人說那是一座墳,也不知道是誰說墳裡埋着的是一位老奶奶,於是老奶奶墳這個地名就這樣被叫起來了。
後來平整土地的時候,那土包就被剷平了,有人相中了那塊地要蓋房子。蓋房子得打地基吧,往下挖,結果挖下去的不是人骨頭就是爛棺材,各種墳包讓人目不暇接。這種情況在洪村不算少見,好些人家現在的地基打下去依舊是這樣的情況,那僅僅是一些膽子大的或者是地段特別好的,老古話都說,但凡這種地方蓋房子是不發家的。
於是選擇在那建房的都放棄了,改種茶樹,分田到戶的時候一人分點茶樹,幾乎洪村家家戶戶都能在那塊地沾點邊。
查文斌去的時候,茶葉嫩芽已經出了,周遭都是一片青草覆蓋的模樣。那顆歪脖子樹不難找,就在一堆茅草的後面,那是一棵棗樹,大部分的樹體已經老死了,新抽出來的枝椏也不過一人多高。其中有一根枝條被壓得有些下垂,想必這就是侯老師自盡的地方。
地面上沒有掙扎的痕跡,枝椏上連磨損的痕跡也難以找到,這說明侯老師死的時候很從容,他是一心想尋死的。站在這棵樹下,查文斌卻皺起了眉頭,爲什麼要死還選一個棗樹呢?
因爲棗木可以辟邪驅鬼,所以有不少道教法器都會選擇這種木料,和桃木屬於齊名的材料。而上吊的選擇了棗樹或者是桃樹,其結果往往都是不好的,因爲人的鬼魂很有可能被這些樹木所困住,並且是越老的樹越是厲害。
看這棵棗樹怕也有不下百年了,它的模樣的確是一副風燭殘年,見證了這座村莊的興衰卻又老樹發芽,查文斌擡起腳尖用隨身攜帶的黃紙在那樹丫上紮了個結嘆了口氣便自顧自的回家了。
晚上七點多,哄着兒子已經入睡了查文斌剛準備去洗澡,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打開門,是夏老六跟一位三十歲的男人,那男人的眼睛紅撲撲的,頭髮上還有不少的紙灰,這一瞧他便明白了。
這男的正是侯老師的女婿,這侯夫人是信教的,在我們村那,但凡是信教的都不興在家裡燒紙。可是人閨女說了,老爹又不是信教的,礙於尊重侯夫人的個人信仰,兩口子只在老爹上吊的那棵歪脖子樹下面祭奠。
兩口子到的時候已然是那已然是天都大黑了,六點多的光景夫妻兩人一邊燒就一邊哭,嘴裡唸叨的都是對父親離開的不捨和不解。他女兒名叫候翠翠,嫁到鎮上已經有幾年了,平日裡老候很是心疼這個小女兒。翠翠哭着哭着就抱着那棵樹,把它當作是自己的父親,那指甲都深深掐到了樹皮裡,恍惚間她彷彿看見了父親吊在樹上的樣子,老實說,侯老師的死相比較難看,眼珠子到現在都閉不下去。村裡的人說,他肯定有心願未了,是不是遠在美國的那個兒子沒回來啊,又或者是死的不那麼甘心。
他女婿一擡頭髮現樹梢上掛着一張黃紙,這就有些奇怪了,怎麼紙會在那上面呢?取下來一看,這紙上竟然隱約有一個圖案!這圖案一出現可着實是讓這男人嚇得不輕,爲啥?他下面在燒紙,那指定是有煙子往上升啊,升起的煙子是黑色的,會留下煙燻的痕跡,可這紙上卻顯示出一個人的模樣來!
拿着紙,這男人也顧不得媳婦兒的啼哭,趕忙去打聽,一問傍晚的時候查文斌曾經來過。查文斌是個道士,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什麼蹊蹺?又去託夏老六陪着一塊兒來到五里鋪,道出其中緣由後,查文斌接過那張黃紙後說道:“沒錯,這是我留下的,本就是一張普通的紙,算是留個心意,我沒有在上面作過什麼手腳。”
“您看這兒。”那男人指着查文斌看那紙,後者接着燈光果然是看見紙的一面染上了一些煙燻的痕跡,“您看,這不是一個人頭嘛,我怎麼看都覺得這還是一個女人呢!查先生,您的大名我是早就知道了,若不是岳母跟您信仰不同,我也想請您過去個做個法事。”
被他這麼一說,查文斌仔細瞄了一下,還真如他所言,的確像是個人頭,若是再仔細一點,眼睛鼻子嘴巴,還有耳朵那都是可以分辨的,更加重要的是下巴上還有一道長長的東西拖在外面。
“我聽老人講,這人死後要是有冤屈,就會藉着法子告訴親人,查先生,我也不懂,就想問問這裡面有沒有什麼講究,是不是我岳父想告訴我們什麼?”
查文斌還真就被問住了,你要說這紙上的圖案是巧合吧,那也有些太巧了,如此惟妙惟肖的煙燻真的是天然形成的嘛?他也沒有把握,思量了一下說道:“要不這樣,晚點待你岳母休息了我去看看侯老師的遺體,應該還沒入館吧?”
“沒有,您要是覺得不方便,等會兒我讓媳婦兒給她接走去鎮上,明天早上再給送回來,反正晚上守夜的都是自己幾個親戚,沒人會說三道四的,那這事兒就勞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