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年的冬天還算是風平浪靜,在苗老爹的擔憂中總算是平安度過的,那年的冬天時常在夜晚可以聽到周圍的林子有狐狸嚎叫,也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在爲失去的親人而感傷。
生產隊長又去開會了,這是來年的任務,大會上,主任特地表揚了野人屯去年的皮毛任務完成的非常出色,一張紅彤彤的獎狀被領了回來,這在當年便是最高榮譽了。不過跟着他一塊兒回來的還有今年的任務,六十年代中期的中國還十分火熱,一窮二白的大地上到處都在冒着建設新中國的幹勁,而創匯的需求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野人屯所捕捉上繳的狐狸都是銀狐,皮毛非常細緻柔軟,一經送達市場便引起了西方皮毛商客的喜歡,提議能否提供大量這樣的皮毛。中國人已經聰明瞭五千年,他們清楚的知道靠捕捉野生狐狸終究是有枯竭的那一天,於是公社大會上主任提議要建一個狐狸養殖公社,場地就選擇野人屯,並且由野人屯負責狐狸種羣的初步建立,要爭取在一年內發展兩百欄的種狐。
帶着驕傲的獎狀,生產隊長在屯子會議上宣佈了這項任務,苗老爹當場就提出反對,他說,野人屯周遭且不說有沒有那麼多狐狸,單是去年的一百頭就已經嚴重傷害了這種羣,如果再繼續的話,狐狸怕是要從這野人屯裡滅絕。
可生產隊長不這麼認爲,他覺得這恰恰是擴大了種羣,他拍着苗老爹的肩膀道:“老苗啊,你要換一個思路,我們是捉來餵養的,只不過是把狐狸的生活場所變了一下,我們可以提高更好的食物,生病了上面還能有獸醫下來,它們在野外除了被虎豹熊狼欺負還得餓肚子,哪裡比得了住咱的磚瓦房快活?”
其實社員們最感興趣的還是那條獎勵政策,一隻狐狸到收購的時候可以頂上半個月的公分,這對於公分就意味着收入的社員而言是具有莫大的吸引力的,苗老爹無力阻止這種瘋狂的舉動。
等到開春融雪的時候已經是滿山的套子了,剛剛捱過大雪封山的狐狸正是飢腸轆轆,那些個陷阱裡的美味明知道危險,可也抵抗不了肚子裡的飢餓。這個時候的狐狸都是皮包骨的時候,體力也非常差,獵狗的圍攻都可以輕易捕獲,很快,除了苗老爹家,屯子裡的其餘人或多或少都開始逮了狐狸開始養殖。
新建的一排平房已經修好了,掛牌的那天,公社主任親自帶來了,一起的還有報社的記者,那些狐狸在閃光燈的照射下驚恐不已,它們被分配在一間間的小格子裡兩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很快,一篇報道出現了報紙上面,《東北某村帶領社員開辦狐狸養殖公社,爲創匯收入添磚加瓦》。村口那隻掛在樹上的大廣播也開始不厭其煩的報道了,這些狐狸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開始產生了變化,如今的它們已經和某些政績掛上了鉤,甚至引起了領導的高度重視。
很快,一則關於鼓勵開展特色養殖的通告下來,要求公社要抓典型,樹榜樣,野人屯的這個狐狸公社一定要辦出名堂。
也正是這則通告讓野人屯的狐狸在那一年經受了滅頂之災!
瘋狂的人們放下了手中的農活,每一寸的土地都在被仔細搜尋着,被掏過的狐狸洞穴開始了反覆的挖取,以至於一些還處於嗷嗷待哺狀態的幼狐也沒能逃過村民手中的繩套。
慢慢的,山上狐狸的嚎叫開始越來越少,山下養殖場裡狐狸開始越來越多,一直等到那年夏天,連續搜了半個月的山也沒有結果後,生產隊長這才滿意地說道:“看來這狐狸已經全部都住到了新房子裡了,它們享受着社會主義的福利,總算是在深山老林裡被解放出來啦!”
狐狸是要吃肉的,屯子裡的人便又開始了另外的運動,但凡是長腿會跑的都在獵殺的範圍,小到老鼠,大到人熊,切成肉塊之後丟進養殖場。很快的,野人屯周遭已經很少再能看見鳥獸了,每每見到他們擡着已經懷孕的母獸從山林裡走出來的時候,苗老爹總是會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
因爲狐狸公社的進展順利,各種表揚信也是接踵而至,領導時不時的總是會下來考察,而屯子裡的其它生產工作卻已經拉下很多。田裡的莊稼明顯不如往年長得好,這缸裡的米麪是越來越少,等到冬天的時候,屯子裡的人可還怎麼過?就算是能夠狩獵,恐怕那點肉還不夠喂狐狸的。
與整日一憂心忡忡的苗老爹形成對比的是生產隊長臉上的油光,經常被請到各地講述經驗的他也不管社員的新中國建設了,成了榜樣,樹了典型之後離他走上仕途也就不遠了。聽說,準備在第一批狐狸交付的時候,他就有可能被提拔成副主任,一個過去穿着解放鞋粗布的農民如今也開始穿着中山裝黑皮鞋了!
每次看到隊長耀武揚威的從門前走過,苗老爹總是跺着腳暗道:“要遭報應的!你們終究有一天會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
入秋了,社員們開始要忙着地裡的莊稼的收穫了,而狐狸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進入了生產期,一隻只粉色的小東西躲藏在了母狐的身下,它們這一代便算是從一出生就不知道山裡的模樣了。也許是爲了給遠在山裡的同伴們報信,生產期的時候狐狸們開始亢奮,沉浸了一段時間的母狐們又開始嚎叫了,變幻着聲調的聲音響徹整個夜晚,它們是在告訴那些倖存者們自己有了後代嗎?
襲擊來的非常突然,一夜之間,屯子裡的雞鴨幾乎全部死絕,小山村裡爲了防野獸都會家家養狗看門,可奇怪的是那一夜竟然沒有一條狗發出叫聲,第二天全都蜷縮在院子的角落裡瑟瑟發抖,似乎昨晚發生了極其可怕的事情。
這些家禽全都是從脖子處被咬斷,每一隻的屍體都非常完好,除了致命傷之外再也沒有撕咬的痕跡,而關着雞鴨的棚子則全部都被破壞殆盡。一切發生的是那麼的悄無聲息,這些雞鴨都是村民的命根子,有人說這是黃鼠狼乾的,可也有人說這是狐狸乾的。
只可惜,人的警覺性還沒有被提高,第二天死亡的就開始是一些大型牲畜了,騾子的喉嚨被咬穿,馬的腸子被掏了出來,四五隻獵狗的屍體被堆放在村口,昨晚它們依舊沒有叫喊。
人們開始慌了,能夠襲擊馬這樣的牲畜絕非是黃鼠狼狐狸之輩了,壓根連個頭都夠不上,而在院子裡留下的腳印也非常奇怪,大小形狀各自不一,有經驗的山民們很快就從裡面找出了若干種動物,從最小的黃鼠狼到獾,從狐狸到狼,而更加讓他們感覺到害怕的是,有幾個掌印分明就是老虎的……
是什麼原因讓這些動物全都在夜晚下到了屯子裡,而且地裡一些還沒來得及收的莊稼也都遭了殃,地裡被翻拱的一塌糊塗,那是野豬乾的,一年的收成眼看就要到手臨了卻遭了殃。
村民們這纔開始私下猜測,是不是前陣子動了山神廟和土地廟,惹惱了神仙?可是這種言論也僅僅是關起門來議論,高舉無神論的生產隊長端起了手中的獵槍,他決定要反擊!發誓要消滅一切敢於人民爲敵的對手,哪怕就算是一隻小老鼠也不例外!
入夜,屯子裡靜悄悄的,幾條下山的小路邊都埋着大量的套子和夾子,獵人們牽着瑟瑟發抖的獵狗埋伏在道路的兩旁。十點多的光景,已經安靜了很久的屯子裡突然開始傳出了狐狸的嚎叫聲,“嗚嗚——……”
早就聽慣了這聲音的人們第一次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那分明就是孩子的哭泣,難道真是他們的殺戮引起了山神的憤怒嘛?這些原本善良的村民還沒來得及反思,頓時林子裡已經衝出來大批的猛獸。
體型小的黃鼠狼是最先出現在視野裡的,成批的黃皮子順着山林呼嘯而出,它們的速度極快,獵狗們若在平時見了這東西早就迫不及待的撲了上去,可是今天,它們都異常的老實,紛紛把腦袋往獵人的懷裡塞,有的甚至已經開始扭頭想往回跑了。
套子和夾子的觸發聲不絕於耳,這些東西的數量實在有些多,那些個陷阱還沒等到第一波衝完就已經全部擊發。而更加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接踵而至的其它猛獸竟然紛紛去咬斷那些繩套,不同種類的諸如獾竟然和狼一起同時撕咬着被吊着黃鼠狼的繩子……
槍聲頓時響起,土銃帶着村民們的驚恐和不安噴射着火焰,有不少當即就被打翻在地。可是這些靈巧的東西憑藉着自己的速度很快就衝過了防禦地帶,而它們的目標則是屯子的正中央,等到有些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爲時已晚,因爲出來的都是一些青壯年,婦孺老幼可全都在家裡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