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打暈了,爲了平息這場風波,查文斌含了一口水猛地朝那女人臉上噴去,那女人果然有了反應,接着又掐了一下人中,那女人跟着也就醒了。
不過這回她可就老實了,醒來之後一不哭二不鬧,直溜溜的瞪着大眼睛瞅着查文斌。那些圍觀的人怕那女人是不是給打壞了,一個個又在那起議論。查文斌把手靠在背後輕輕動了兩下,那女人便走出了轎子,先是對着圍觀的人鞠了一躬,接着便說道:“我家老朱走得早,剩下孤兒寡母的多些你們這些村鄰幫忙,剛纔的事兒是我有點想我家老朱了,讓大家擔心了。”
這人吧,說好就好,倒也沒引起那些人的懷疑,話說得在理也就解了疑問。這會兒那女人又對查文斌報以一禮,說是剛纔的事情很抱歉,這樣一來徹底算是打消了那些議論。胖子再來一招呼,圍觀的人都各自退了回去,四周又開始陷入了讓人窒息的境地。
“躺下”查文斌在那女人耳邊輕輕說道,那女人跟着照做,這“攝魂”符的作用還是非常可見的。他手裡有一件舊衣服,是朱有文以前常穿的,灰色的單排扣西裝,也是他這一生買過最貴的一件。這衣服本來是要燒掉的,可是他媳婦捨不得,說是以後還能留給兒子穿,之前派人去她家裡的時候一併被要了過來。
查文斌的身材跟朱有文很相似,都是那樣的單薄,這西裝他也是頭一次穿,寬大的肩膀把他整個人籠罩在裡面顯得很滑稽。接着,他便就地雙膝盤坐了下去,身邊除了一個鈴鐺之外就什麼都沒有剩下。
屋裡有些人在偷看,透過門縫,誰也不知道那個小年輕打的是什麼把戲。查文斌雙目緊閉,用心感受着四周那輕微流動的氣息,生魂一般是指死後不到三個月的魂魄,逝去的人,尤其是橫死的人根本沒有做好死去的準備,他的怨念通常會是最大的。
過了一根菸的功夫,查文斌的左耳微微跳動了一下,一種極其細微的感覺滑過了他脖子後方的汗毛。這就是道士的功底,一個好的道士出了日常事務之外最多的時間便是花在打坐上,千萬不要以爲他們那是在休息,靜悟不僅可以提高人的領悟力,更是能讓人獲得更敏銳的勘察力。
它要出現了!
查文斌身上的那件衣服屬於“遺物”,鬼魂也會有自己熟悉的東西,今天他選擇的是另外一種方式:鬼上身!
他知道它就在不遠處,也許在觀望,查文斌慢慢睜開眼起身,隨手用撿了一顆石子繞着自己的身體畫了一個圓圈,這圓圈的外面又套了一個圈,兩環相套。接着一根清香被點起,那煙霧頓時化作了一縷細線,跟着那線便開始成了圈,一個套着一個,一個連着一個,兩環一扣,一扣兩環,和查文斌在地上畫的那圖極爲相似。
這時,他又蹲下身去輕輕用鈴鐺敲打着那裝着倒頭飯的碗,一邊敲一邊說道:“過往神靈,請來吃糧;若吃我糧,請解我難。”不一會兒,那些原本還畫這圈兒的煙頓時開始四散,這便是引鬼了,周遭方圓幾裡的神鬼都會被叫來吃貢品,可查文斌要找得卻是那一人。
這天氣本來就陰沉,此刻更是開始起風,驟然而至的驚雷夾雜着道道劃破天際的銀龍,查文斌擡頭一看,這天要變了。一時間,幾盞蠟燭的火光頓時亂竄,飛沙走石,落葉枯枝漫天飛舞,叫人不得半眯着眼睛,周遭那些遊蕩的東西都在蠢蠢欲動了,整個村子裡的狗在一瞬間開始狂吠,而查文斌卻又重新落座,雙手各自向上攤開,食指緊扣指甲當中,這便是結了一個天罡印。
那貢品對孤魂野鬼的吸引可見一斑,又受了他的召喚,幽幽的那一路綿延着閃着綠光的小點。有人家的孩子趴在窗戶上拍着手驚叫道:“爺爺、爺爺,快看啊,路上有好多的螢火蟲。”老人們趕緊一把拽下孩子用被子死死捂住,直說道:“小祖宗,輕點聲,那都是些打着燈籠過河的主兒。”
其實這查文斌道行還是淺,以他師傅馬肅風的修爲根本不會招來這麼多,點誰想誰就來誰,不過這查文斌地上的兩道圈足以把那些個東西全都擋在外面。越來越多的“螢火蟲”開始聚集在孔家大門外,它們貪婪得盯着中場的那一縷清香,半生的雞蛋散發着誘惑的味道,可不知怎得就是過不去。
一睜眼,手一撒,那銅錢模樣的紙錢如同雪花一般飛揚,頓時引得那羣“螢火蟲”開始四散追逐。接着,反手再來一把,那些貪婪的東西蜂擁而去,又蜂擁而來,幾下過後,查文斌這才停下緊緊盯着當空那個從未有異動過的小綠點。
沒錯,就是它了!當見到自己親人的時候,誰還有心思去搶食?誰還會有貪戀去爭奪?起身,身上那寬大的西服猛地向天一擲,如同飛毯一般張開又飄然而落恰好把那一抹綠給籠罩在了其中。
“九天幽冥,孤鬼莫應;三清高照,借吾神靈;人形合一,天地爲體!”說着,查文斌便把那衣服往夏秋石身上一批。秋石同志完全沒有做準備,只見他身子突然一下就僵直了,眼睛先是一閉,而後立刻一睜,卻是翻着白眼,已經不見那烏黑的眼珠了。
查文斌伸出左手,只輕輕在老夏跟前打了一個響指,老夏便乖乖得跟着他站了起來。他手中還有一枚銅鈴,一邊搖一邊慢慢往後撤,老夏也就跟着慢慢往前走,一直走到那個圈裡的時候這才停下。
接着他又走到那女人的跟前,在她兩宇之間輕輕用食指一點,再又在她右耳邊拍了拍手,那女人迷迷糊糊得就睜開了眼。
看着那女人就在自己的跟前,老夏就像是變了個人似得,眼珠子裡竟然開始閃起了淚花,帶着一點哽咽的聲音就說道:“阿香啊……”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絕不是老夏本人,完全不聽着那嗓子要更渾厚,年紀也要更大,何況老夏平日裡看見那女人都是叫阿香姨的,比他要大一輩,怎麼可以直呼其名呢?
“有文?”那女人一下子就喊出了這個名字,她往前一步牢牢地抓着老夏的手臂使勁搖晃道:“有文,真的是你嗎?有文啊,你可回來了啊,怎麼把我們孤兒寡母得就這樣給丟下了啊……”
現在的那女人已經完全清醒了,人吶都是如此,真當自己的親人逝去後回來站在你跟前,你是不會怕的。一個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的親人,他怎麼會來害你呢?所以,怕的不是鬼,怕的不過是自己那顆不敢去面對的心罷了。
這時的查文斌已經完全置身事外了,大概在這炷香完全燒光之前,他想讓這夫妻兩人可以在過最後的獨處時光。可那些貪婪的東西就麻煩了,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查文斌自己倒還好,可那涼牀上分明還躺着一個小孔啊。這傢伙是能想不能動,想叫又不敢叫,他這個樣子那是一副垂死掙扎的斷氣樣,要知道這些個孤魂野鬼可都是等着投胎呢,這可是有個現成的好拉着當墊背的。那傢伙,就跟餓了半個月的狼見到了羊,要不是查文斌站在邊上那些東西還有點顧忌,怕是早就衝上去輪翻着把小孔給撕碎了。
其實查文斌也是故意的,這個小孔心腸如此歹毒,居然連續鞭屍三次,有此報應也是活該。給他吃點教訓,長長記性,讓他曉得死人那也是不好惹的。可憐那小孔拼着命的想求救,那心裡已經喊了一千遍一萬遍求饒的話,可無奈嘴中只能勉強“嗚嗚”作響,那眼淚水嘩啦啦的就往外涌啊。
一直到查文斌聞到了一股臭味,低頭一看,小孔的褲襠裡頭已經溼了一大片,這人在虛弱的時候火焰就低,越低越能感受到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小孔只覺得有無數隻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着,就像是螞蟻在爬一般,這不已經嚇得失禁……
“你知道自己錯了嘛?”
或許這一刻他知道只有眼前的人才能救自己,小孔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掙扎着把腦袋擡了起來,衝着查文斌不停地點頭。他那臉本來就不能看了,現在更是扭成了一團,驚恐、懺悔、求饒,原本飛揚跋陀不可一世的人也終於在死亡面前低下了自己的頭。
查文斌那手中的天罡印重新捏了起來,頓時小孔就覺得四周的壓力小了下去,查文斌看着他那可憐又可嫌的模樣說道:“給你一個機會,要是被你禍害的人原諒你了,你還有得救;要是他不肯原諒你,華佗再世也醫不好你這一身的爛瘡。”
小孔別無選擇,無論他是否誠心懺悔,至少現在他怕了。查文斌接着說道:“我要你能起牀後,在這院子門口擺上三天大酒,每頓必須三葷三素,酒水香紙一律不能少,宴請這過往的野鬼孤魂。每逢子時你要親自朝着東西兩方磕頭三下,還有,那朱有文的靈牌必須放在你屋裡,每逢單日都要上香;每逢初一、十五要作響上貢品,連續一年,不得中斷,否則的話,今時今日的苦難還會再次在你身上落個現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