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着,柳茵全心全意地照顧她。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竟還有人會對她這般貼心。
大夫開的藥一日三次,無一遺漏。鳳時錦的小院子裡,幾乎隨時都可聞到一股濃重的藥氣。
起初那藥確實是有效果的,約摸是喝得多了,後來就那樣,沒有什麼明顯的好轉,也沒有再惡化。
鳳時錦臉色比來的時候要好了些,柳茵每天想辦法讓廚娘做滋補的膳食來給她吃。
鳳時錦有些過意不去,道:“你們自己都沒吃這麼豐富吧,卻讓我一個人全吃了。”
柳茵道:“沒關係,我好手好腳的,要吃太好還容易長肉呢。你吃吧,反正花的是我哥哥的錢,他不心疼我自然更不會心疼啦。”
蘇徵勤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基本上整日都不會見到他人。柳茵也從不在鳳時錦面前提起,鳳時錦也不會過問。
後來蘇徵勤總算回來了,也難得到鳳時錦小院裡來看看。他坐在鳳時錦牀邊的凳子上,問:“你感覺怎樣?”
此時已經將近天黑了。蘇徵勤周身風塵僕僕的樣子。
暉州的天氣和汴涼有很大的區別。這裡冬日少雨,也很少落雪,更很少有陽光明媚的晴天,大多是雲層綿綿的陰天,傍晚天黑得早,天邊淬着一層淡淡的青灰色,如黎明時一般,然後慢慢地籠罩下來。
鳳時錦道:“也還就那樣,沒有什麼大礙。”
蘇徵勤道:“之前我聽說暉州山外有一位避世神醫,醫術很好,前些天我纔打聽到神醫的住處,明天帶你去那裡。”
鳳時錦想了想道:“既是避世的神醫,想來不是什麼人他都願意醫治的吧。”
“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會輕易帶你去麼。”蘇徵勤替她捻了捻衾被,“你放心吧,神醫我見過了,他也願意醫治你。”
鳳時錦想也不想就問:“你可是答應了什麼條件?”
蘇徵勤緩緩地笑道:“你怎就知道我答應了他條件?神醫見我長得好看,給我開
個特例不行嗎?”
鳳時錦仔細審視着他神色,卻見他淡然自若滴水不漏,她堅持道:“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鳳時錦半垂下眼簾,低啞着嗓道:“蘇徵勤,是我說得不夠明白麼,我到這裡來,不是來做客的,是來取你性命的。如此你還要救我?”
蘇徵勤若無其事道:“你要是不好起來,怎有力氣取我性命?我會功夫,那樣你註定會失敗的。”
鳳時錦定定看他,良久嗤笑,眼眶卻紅了,那鳳眼裡黑白分明的瞳仁變得更加水潤卻黯淡,她道:“縱然是神醫,也不一定能治好我,你死心吧。”
蘇徵勤挑眉:“不去試試怎麼知道呢?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天不亮我們便要啓程。”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鳳時錦問:“爲什麼?”
他回頭:“什麼爲什麼?”
鳳時錦道:“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蘇徵勤道:“你很疑惑嗎,疑惑我明明應該恨你卻要不留餘力地幫你,大概這就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吧。死對於你來說太過輕巧容易了,活着才更加艱難呢。你就當是我想要你活着讓你痛苦一輩子吧,你會記得你一輩子都欠我蘇徵勤的。”
第二天蘇徵勤和柳茵將鳳時錦塞進馬車裡,然後天不亮的時候就啓程了。山路難行,路面也頗爲凹凸陡峭,蘇徵勤下得馬車,親手牽着馬在前面走,以至於讓馬車不那麼顛簸。柳茵在車廂裡照顧鳳時錦,時不時撩開簾子看一看蘇徵勤的背影。
鳳時錦笑道:“你心疼了嗎?”
柳茵沉默不語。
鳳時錦便又道:“若是心疼了,不如我們返程回去吧。”
柳茵執拗道:“哥哥有交代,要給你找最好的大夫看病,心疼是心疼,但你的病也得治。他一個大男人,這點苦頭能吃下來的,你不要太小瞧他。”
她從來沒有小瞧過他。
天黑的時候,鳳時錦昏昏沉沉地醒來,發現馬車已經停了,他們到
了一處山谷的谷口。四面環山,青翠的屏障渾然天成。
“到了,接下來的路得步行進去。”
柳茵把鳳時錦扶下來,她自己能站能走,還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虛弱,但是蘇徵勤已然先一步蹲了下去,背對着鳳時錦。
鳳時錦站着沒動。他便道:“上來吧,我揹着你走。天快黑了,我們需得儘快入谷。這四面八方都是山林,常有野獸出沒。”
鳳時錦笑睨着柳茵,問:“你會吃醋麼?”
柳茵將頭撇向一邊,道:“我就當什麼都沒看見好了。”
蘇徵勤手臂攬過來,徑直把鳳時錦攬到後背上。一行三人往前面走去。一路上的草木芬芳,清新怡人,倒令人神清氣爽。
直到天色黑透了,前方隱隱有熹微的火光,在濃稠的夜色中一閃一閃。柳茵喜道:“肯定就是那裡了。”
蘇徵勤往前走時還不忘提醒她:“茵兒,小心腳下,看不清路可以抓着我的衣角走。”
柳茵順手就自然而然地挽上了蘇徵勤的袖角。
這裡確實有一位世外之人,越是靠近那火光,空氣中便淡淡地浮起一股清幽的香氣,像是藥香又像是別的什麼香。倘若先前的路上還有蟲蟻什麼的,到了這裡則完全一片靜謐。
谷中種了很大一片藥田,那香氣是從一種花上面飄散出來的,那花在夜中十分醒目,顏色緋豔透紅,還泛着淡淡的光澤。而藥田正中間,有一座木房子,燈光便是從木房子中傳來,眼下正有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站在那門前,似乎正等着他們。
大概,鳳時錦也沒有見過如此脫離塵世的人,藥田裡的藥彷彿有了靈性,隨着他們走進,自動往兩邊撇去,中間露出一條木製的走道。
但是這一切又是情有可原的。因爲鳳時錦心細如塵地發現,藥田裡的藥草並非自己往兩邊倒的,而是有木製的柵欄,而木製的走道也是從地下往上升的,這是一種機關術。
有此可見,這屋門前的人便不是一般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