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鳳時錦在鳳家沒少跪,卻沒有一次是出自她心甘情願的。但是那個時候她的母親動不動便在鳳家主母和鳳時昭面前跪下,沒有一點尊嚴,苦苦哀求,卑微可憐。
而今,她動了動麻木的腿腳,面對着趾高氣昂的鳳時昭,終於還是曲了曲膝蓋,一點點矮下身去,直至最後跪在了她的面前。面前的女人逼得她母親上吊自殺,她恨她入骨,可是這次是心甘情願跪她的。
爲了自己的孩子。
鳳時錦鼻子一酸,忽然有些明白,當年自己母親的良苦用心。爲了孩子,她母親甘願放下身段,將自己的尊嚴從臉皮上撕下來,狠狠地碾在腳下,任別人罵她妓女說她下賤!每次母親不爲所動的時候,她都很生氣,要衝上去撕打、咬人,要辨個是非真理。
可是是非真理,爭一口氣,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她也終於成爲了一個母親,她如當年自己的母親一樣知道輕重,沒有什麼能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了。
所以她是心甘情願跪鳳時昭的,是心甘情願求她的。
鳳時錦道:“我求你,饒過我吧……”
鳳時昭在刑訊室裡仰頭瘋狂地大笑,彷彿糾結了這麼多年,而今她終於成爲徹底勝利的那一個。
鳳時昭笑過之後,一腳踢在鳳時錦的胸口,她的後背撞擊在裝滿冷水的桶邊。鳳時昭面目猙獰,道:“還以爲你骨子硬死不求饒,沒想到你骨子裡也是一副賤性,就跟你那死去的娘一樣!但是,你以爲你求我我就會放過你嗎?你以爲單單你一句求饒,從前的一切我都會既往不咎嗎?你想得太天真了,我饒了你老天也不會饒你!”說罷她抓起桶裡的木瓢,便舀了一瓢瓢冰水,往鳳時錦頭頂潑去。
身上傷口被鹽水淌過,猶如萬蟻啃噬,鳳時錦趴在地上,手捂着肚子蜷縮成一團。鳳時昭顧不上自己衣襬被打溼,一瓢緊接着一瓢的鹽水舀來又潑下,一邊咬牙切齒道:“就算不讓你進去泡着,我也會讓你嚐嚐鹽水浸透傷口的滋味,我
說過,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好冷……
好痛……
鳳時錦在這兩種交織的複雜感覺下幽幽轉醒,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牢房裡,不曉得什麼時辰,過道牆壁上的火光幽幽燃着。
熱流從她的小腹下緩緩流淌了出來,讓還處於意識模糊中的她渾身一個激靈,心跳一下又一下在胸腔裡空曠地迴盪,她翻地爬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正有殷紅的血跡順着大腿根部沁了出來。
鳳時錦哆嗦着,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雙手扒在鐵門上,將牢門搖得哐哐作響。那清脆而冰冷的聲音,驚醒裡看守牢房的獄卒。兩個獄卒睡眼惺忪地走過來,極爲不耐,喝罵道:“這半夜三更的鬧什麼鬧!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你再搖信不信把你手剁了?!”
鳳時錦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苦苦乞求:“求求你們,我需要一個大夫……我現在就需要一個大夫……”
兩個獄卒相識一眼,然後笑了,道:“你以爲你是誰,但凡進到這裡來的人,都是生死有命,你有什麼資格叫大夫?”說着轉身就要離去。
鳳時錦不罷休,繼續搖鐵門,獄卒被惹怒,他回過身來一腳就朝鳳時錦手上碾來,鳳時錦雙手已經腫爛得不成樣子,她忍着劇痛就是不肯鬆手,一味執着道:“擺脫你們……擺脫你們……我真的需要一個大夫……”她眼眶裡蓄滿了眼淚,從未如此懦弱過,“你們若是救了我,將來我若活着,必定百倍千倍地報答!你們可以去找二皇子……他一定會想辦法找大夫來的……”說到最後,竟嗚咽地哭了起來,“我真的求求你們……”
只是不管她怎麼乞求,兩個獄卒見慣了牢裡的犯人的慘不忍睹,絲毫不爲所動。一個獄卒拔出佩刀,惡狠狠道:“老子說了,你有什麼資格叫大夫,還去請二皇子?二皇子也是你能高攀得上的嗎?我勸你還是省省,你再敢鬧,老子真會砍了你的雙手!”
就在兩個獄卒又轉過身去準備離開時,鳳時錦忽然安靜了下來,雙手無力
地垂落地面,努力瞠了瞠眼皮,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道:“我是罪人,是太子妃的罪人,我還沒招供我的罪行,我要在這個時候死去了,你們也難辭其咎……”
獄卒回頭,就見鳳時錦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他們這才注意到,鳳時錦腿上重新流出來的新鮮血液,一時有些驚疑不定。
“怎麼辦?”一人問,“莫不是真要給她找個大夫?”
另一個道:“這事兒咱們也拿不準,不如去稟報太子妃吧。”
等鳳時錦再度醒來時,發現身邊蹲了一個人。那是一個大夫,此刻手正落在她的手腕上,替她把脈。
她腹痛難忍,見着大夫彷彿看見能救自己孩兒性命的恩人,緊抓着他的衣角便若渴道:“大夫,救它!救它!”
鳳時昭站在一旁,看了一眼鳳時錦腿上的血跡,忽然問:“大夫,怎麼回事?”
鳳時錦瑟縮了一下,這才發現牢房裡竟還有別人,她看清了鳳時昭的臉,彷彿似看見了魔鬼,身體往後縮,也不願再讓大夫給她把脈,飛快地甩開了手去,道:“沒事了……我沒事了……我不過就是來了月事有些腹痛,沒有大礙的……”
她已經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腦裡繃緊的弦就快要斷了。
鳳時昭聞言疑心更重,冷眼看向大夫。大夫是她帶來的,自然是聽她的。
於是大夫起身一字一句如實道:“回太子妃娘娘,此女已有四月身孕,只是身體受損嚴重,伴有大量出血,怕是將要小產,就是小人及時搶救也凶多吉少。”
每一個字皆是將鳳時錦打入無邊地獄。她靜靜趴坐着,彷彿死了一般,一動不動。
牢房裡死寂半晌,落針可聞。隨即就是鳳時昭猖狂的笑聲,道:“鳳時錦,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你都懷了孽種,我看你還怎麼狡辯!”她緩緩蹲在鳳時錦身邊,面上的笑意明媚如輝,“這是你和君千紀的孩子是嗎?”
鳳時錦搖頭,“不是的……不是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