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時錦從沒被誰這樣深沉地親吻過,彷彿要把她攪成一灘水,一點點消融了去。她睜大了眼裡,清晰無誤地映着君千紀的容顏,還有鬢角微微隨風飛揚的髮絲,最終卻一點點闔了下來,心裡又悸又痛,彷彿快要不能承受……
她到底在幹什麼呢?
下巴的鉗制鬆開了,她的身體止不住往下滑,手臂卻本能地纏繞上了君千紀的雙肩,十指相扣於他頸後。他更加彎下身來,將她整個人都捧進懷抱裡。
爲什麼會這樣……
他的氣息,像是從未有過的萬般魔力,一旦碰上了就能上癮,再也無法擺脫,正把她一點點往深淵裡拖去,好似永遠都爬不起來……
眼角沁出了淚意,是緋熱的。她混沌的意識裡,有一道清醒的聲音在告訴她,面前的男子,正親吻着她的男子,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師父……
等到君千紀停下來的時候,巷子裡空無一人,早已不見了蘇顧言的影子。而懷中的人兒,雙脣紅腫醴麗,眼角垂淚,已經悄然昏睡。
君千紀將她抱起,往國師府的方向走,道:“既然開始了,就容不得你退縮。”
後來鳳時錦好些天都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時常覺得頭疼。君千紀給她喂藥,她一半清醒一半恍惚,定定地看了看他手指間夾着的藥丸,半晌蒼白失笑道:“師父莫不是又給我喂忘情丹吧,好不容易恢復了記憶,我是萬不想再吃這個了。”
君千紀坐在她身邊,擡手撫了撫她的額頭,道:“不是頭痛麼,還記不記得上次回止陽山,在懸崖峭壁上採藥,便是用來給你止頭痛的。”
鳳時錦看着那藥,然後點頭:“記得。徒兒還以爲師父是專門給皇上煉藥用的,私心裡爲師父那般鞠躬盡瘁所不值。”
“你的頭疾,是因爲那次大病留下了病根,本是相安無事,只是回京以後多次有復發的徵兆,需得服用藥物才能緩解。”
鳳時錦當然記得,回京以後好幾次傷到了頭,發過燒熱,意識
和記憶都是混亂的。
她怔忪地沒有伸手去接,君千紀便又道:“這世上是沒有忘憂草,爲師騙了你,但卻有這種藥有這樣的藥效。你若不信,我吃一半給你看,若是忘情丹,便也懲罰我忘了。”
鳳時錦驚擡頭,見君千紀將藥放到脣邊張口欲咬,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心慌,竟也感到害怕,蹭上去就奪了過來,“不要!”她把奪過來的藥丸子在君千紀驚詫的神情下塞進了自己的嘴裡,艱難地嚥下,道:“我吃,不要你吃!”
她感到心慌害怕,大抵是因爲只有親身經歷過,她才知道忘記重要的人和事是多麼痛苦。她不願意君千紀和她一樣遭遇這種痛苦。
明明應該生他的氣,氣他騙了自己。可是鳳時錦卻發現,盡情發泄過後,對他連一絲一毫的怨氣都沒有了。
那天晚上,巷子裡的光景時常在鳳時錦的腦海裡掠起,那個吻像是深入了骨髓一樣的東西,像春日裡播種下的一顆種子,於綿綿細雨中開始滋生出溫柔的嫩芽。
君千紀沒再提,鳳時錦也沒再問。兩人關於這件事,誰也不先開口,彷彿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似的。有時候看到君千紀若無其事的樣子,便只有鳳時錦以爲她一個人在苦惱着,懷疑着所發生的事情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七公主蘇連茹終於順利下嫁給了七品小官員賀子章,出嫁前連座像樣的公主府都沒有,可見蕭瑟。而皇帝也遵守信諾,在蘇連茹大婚的時候放了蘭樂自由,只不過給他自由的同時又上了另一道枷鎖。皇帝命他上山修行,祈福一世,沒有皇命永不得下山來。至於究竟上哪座山入哪座道觀,蘇連茹不得而知。當天,蘇連茹一身嫁衣似火,蘭樂則血跡斑斑地被擡往山中道觀。
蘇連茹以爲,那是此生她與蘭樂的最後一次見面。
那天的天氣頗有些陰沉,接下來便是連續幾天的大雨天氣。上京汴涼的四季相比於大晉其他地方,是相當柔和的,全年雨水量既沒有很充沛也沒有很稀少。可這場雨下來,好似
要把一年的雨都落完一樣。
淮南一帶是既崇敬又害怕這樣的天氣的。那一帶地勢太平、土壤肥沃,屬於農作物集中的區域,可正因爲如此,一旦雨水控制不好則極易引起洪澇水災,使得綿延淮南一帶的莊稼顆粒無收。
皇陵祭祀當下,皇帝對此也沒有太過於焦慮,直到淮南傳來有個別地方蓄洪堤壩被沖垮的消息。皇帝爲此十分震怒。
前不久太子蘇陰黎才趕往淮南視察過水利興修之事,還帶去了大額的朝廷撥款,可現在大雨一來便沖垮了堤壩,怎麼不叫皇帝生氣。
蘇陰黎是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皇帝第一時間將各地方上書的奏摺噼裡啪啦丟在了蘇陰黎的臉上,滿臉怒容道:“看你乾的好事!朝廷年年撥款完善淮南一帶的水利工程,竟不知道有多少是進了你們的腰包,面子上做得好看,一遇到洪澇便一潰千里!”
蘇陰黎當即伏地跪道:“請父皇喜怒,每年朝中對淮南的撥款均是用於修築水堤、疏引河流便於莊稼灌溉和百姓安居樂業,旱時以備用水只需,澇時則抗洪水之禍,如此關係國計民生之大計,兒臣不敢有絲毫怠慢,更遑論中飽私囊。只是銀子撥下去了,地方郡守難以齊聚一心,是兒臣職責失察,沒能及時清除朝廷的蛀牙,還請父皇降罪!”
皇帝很清楚這一塊的水有多深,他將淮南的水利工程交由蘇陰黎負責,很明顯是給了他一件油水很足的肥差。可他也沒想到,蘇陰黎胃口會這樣大,連保障淮南一帶百姓的生活以及莊稼的收穫都顧不上了。表面上蘇陰黎是在請罪,實際上話裡的意思非常明顯,卻是在爲自己推脫責任,由此,皇帝對他才更爲惱怒。
皇帝冷哼道:“降罪有何用,當務之急太子難道不是應該儘可能地亡羊補牢嗎?淮南的水利片片相連,一旦一個地方的水壩垮塌了,必然會增加下一個水壩的負擔,最後難免殃及,洪水衝破了一個口,就只會越衝越大,到最後毫無挽回之地!要是真到了那步田地,太子你罪責難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