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府內,太妃坐立難安,一年多過去了,她經歷了很多,同時亦是蒼老了不少。
她在屋內走來走去,王嬤嬤看在眼裡,心疼不已,“太妃,您的身子骨不好,您還是坐下吧?”
“哀家這個時候還怎麼坐得下?”太妃長嘆一聲,“這紫荊的人已經打入了皇城,落兒還未回來,你說哀家能不擔心嗎?咳咳……”
“可是太妃,您這樣着急也是沒用的……”
王嬤嬤的話還未說完,外面就傳來了一怔喧鬧聲,太妃面色一喜,“肯定是落兒回來了!”
話音一落,太妃的腳步還沒來得及邁出去,閣堂的大門就讓人給推開了,一道邪肆而又放蕩的聲線響起。
“太妃說的可是龍鱗黎王東陵落?那真是抱歉,讓你失望了,本王是琉王宮瑜。”
太妃的身子猛然就僵住了,她瞪大眼睛,往門外看去,果真看到的是大燕的琉王!
宮瑜一身錦色長袍闊步走來,他俊朗非凡,面如冠玉,脣邊勾着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弧度。
俊魅的瑞鳳眸眼角微微揚,含笑而來。
一頭銀髮更顯幾分邪意。
太妃的腳步本能地往後退去,宮瑜見狀,笑得十分的溫和,“龍鱗太妃,您不必如此,本王素愛美人兒,哪怕沒有美人兒在旁,本王也不會飢渴到對你下手,本王也是個有尺度的人!”
“你——”一進門就是羞辱,龍鱗太妃的臉色噸數就黑了,指着宮瑜那張看似無害的小臉,愣是說不出話來。
“既然太妃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還是隨本王走一趟吧,本王有件事想請教請教龍鱗的太妃!”宮瑜笑容很純潔無害,多年的笑面虎可不是白做的。
太妃冷笑一聲,“琉王?大燕的琉王怎麼跑到龍鱗的地盤來了?還如此大張旗鼓地進入七王府,你大燕打着什麼算盤!”
“太妃,放心地跟本王走吧,本王是個很善良的人!”宮瑜的腳步已經朝太妃的方向走去。
太妃忍不住往後退去,“你站住!別在過來了!這裡可是龍鱗,不是你大燕!”
宮瑜攤了攤手,一臉的無辜,“龍鱗太妃,你別爲難本王呀,本王也是奉命行事。”
太妃眼光一凜,“誰讓你過來的?!”
“太妃過去便知道了。所以,還是跟本王走一趟吧。”
太妃擡手,意示王嬤嬤按動機關,宮瑜是何等人,朝堂上赫赫有名的笑面虎,名聲可不止止在大燕,整個大陸都是有名的。
“敬酒不喝喝罰酒,可就別怪本王不憐老香惜老玉了!”
宮瑜瑞鳳眸中閃過一抹凜然之色,縱身一躍,扣住太妃的肩膀將她擒了回來。
“太妃娘娘!”王嬤嬤驚呼。
宮瑜斂眉,收起來無害的笑,推着太妃往外走,“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跟本王走。”
下人們都被解決了,身後的王嬤嬤也讓進來的士兵給攔住,走到王府門前,擡眸的瞬間,宮瑜不由得挑了挑眉。
“本王來得不是時候。”宮瑜又換上了溫馴的笑,“本王應該早些來的。”
七王府門外,站着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長相都是俊朗不已,兩人的眉宇之間還有幾分相似。
太妃擡眼看去,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玖兒,玖兒你快來救救母妃!”
東陵玖高大的身形立在外,成年混戰沙場鍛煉出屬於男人的陽罡之氣,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太妃,而後,視線落到宮瑜臉上。
“大燕琉王?”
宮瑜笑着點頭,“正是本王。”
東陵玖皺眉:“大燕的人,也敢到龍鱗地盤撒野?做我龍鱗的太妃?”
宮瑜故作十分無奈的模樣,但英眉卻是揚了揚,“本王也不想摻和你們龍鱗的事情,可……爲了捕獲美人兒芳心,本王也只好這麼做了!”
傳聞都說琉王愛美人兒,整日流連花叢,可曾爲得到某位青樓花魁的芳心端了其他的青樓,做過很多荒唐事。
要說他爲美人兒,倒也說得過去,只是……哪個美人兒居然要他多管龍鱗的閒事?抓龍鱗的太妃?
況且宮瑜再胡鬧,也懂得分寸,如今一舉,已經是失了分寸,他再糊塗也不該如此!
夏侯亦忽然看了看身側的東陵玖一眼,而後又若無其事地玩弄自己的手指。
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太妃看到東陵玖可謂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張老臉都是哀求,“玖兒,你救救母妃!”
東陵玖盯向太妃,突然就冷笑了起來,“母妃?你覺得你當真是本王的母妃?”
太妃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復過來,“玖兒,哪怕哀家不是你的母妃,但是這近二十年的養育之恩,你難道就白了眼沒看見嗎?哀家就算不是你的親母,也算你的養母!你當下當真不救哀家?”
東陵玖聽完,低低地笑了起來,“生母?養母?太妃,你所謂的養育之恩,便是培養出一顆讓對方以爲你是自己的母妃,全心全意爲你的棋子,輔佐你的親生兒子上位嗎?
你心裡可有當過本王是你的兒子?你敢說你對本王的嚴苛,不是爲了你自己的親生兒子?”
太妃的臉色變化着,看了眼一旁沉默的夏侯亦,頓時說不出一句話來。果然,他全部都知道了……
十多年前,她去冷宮對付董弦,去到之後才發現董弦偷偷生出了一個孩子!
太妃知道,若是這個孩子讓龍鱗先皇知道的話,董弦的罪大抵也可以抵消了,她不能讓董弦出去!
於是,她帶着王嬤嬤,將董弦的孩子搶走,董弦被他們害得遍體鱗傷全身是血,卻還是要撲過來,方向是對着太妃撲過去的,但其實是撲向太妃身後,抱着孩子的王嬤嬤!
而那個孩子,就是東陵玖!
太妃製造消息,將東陵玖變成自己的孩子,不多時她懷孕了,誕下了東陵落。
東陵玖始終不是她的孩子,所以,她將東陵玖當成一顆棋子一樣培養,就是想當東陵玖成功奪得大權的時候,將所有的權力都轉交給東陵落!
這是當初放權的時候,爲何東陵玖明明更有實力,但是太妃卻把所有的權力都交到了東陵落的手上!
至於東陵玖是何時知道的,其實很早之前便知道了,在夏侯亦與凰殤昔結成盟友之前。
那次回邊疆的路上被襲擊,他失蹤數日的時候,其實當初,許城月用自己的命救了他,他當時被落下的石塊砸暈了,醒來的時間發現許城月趴在他胸口,爲他擋住了致命的傷害。
而許城月,也因爲那次重傷死去了。
藉助那個時機,東陵玖回京了,與夏侯亦碰面……
太妃明白,現在這個時候,除了東陵玖沒人能救她了,東陵玖的說法,她不能承認。
“玖兒啊,哀家這近二十年來對你盡心盡力,全然當成自己兒子一樣對待!你真的感覺不出來嗎?如果不是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哀家又怎會我沒對你如此的嚴厲?玖兒啊,你想想!哀家這麼多年的掏心掏肺,你難道就感覺不到嗎?”
東陵玖斂起濃眉,也不知是覺得太妃好笑還是自己這麼多年的堅持好笑,就那樣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太妃聽着他的笑聲,感到心寒。
夏侯亦轉眸看向他,淡淡地問了句:“你要救?”
東陵玖沒有回答,而是勾起嘲諷的弧度,對太妃說道:“但不管你對本王怎樣,這二十年來,你的確養了本王,這一點本王無可否認……”
太妃眼中一亮,可東陵玖的下一句話,卻將她的希望澆滅了!
“可本王已經做了回報,當初你讓本王在朝堂之上說出陷害凰殤昔的話時,你對本王的恩情,便一筆勾銷了,本王不欠你了!”
東陵玖當日怎麼會看不出來太妃不過是裝病罷了,但是他還是做了,是爲了還太妃對他二十年的恩情!
他用凰殤昔對她的信任,凰殤昔對他的重要,他在凰殤昔的心中的位置,這般慘重的代價還清太妃的恩情!
也就因爲太妃,他永遠的失去了凰殤昔,多少年後想起來,他會痛恨自己當初的選擇。
這個代價,太過慘重!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
太妃臉色徹底變白了。
太妃爲什麼會那麼恨凰殤昔,無非就是因爲凰殤昔的孃親,琴雪沁曾經深得龍鱗先皇的心!
而她,是深愛龍鱗先皇的女人!
宮瑜銳利的瑞鳳眸中的笑意被點點滴滴的陰鬱之氣所侵蝕,脣邊的笑意也逐漸變冷。
將手中的太妃往東陵玖的方向拋去,“看來你們之間還有許多恩恩怨怨,現在把她帶走呢,本王擔心啓王回來找本王的麻煩,所以,本王就做做好人,把她交給你了。”
頓了頓,宮瑜婉脣而笑:“不過……啓王可得把屍體保留好交給本王,本王還得拿去換取美人兒的放心。”
龍鱗皇宮。
凰殤昔一早就知道,皇傾簫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東陵梵湮做的,在那個士兵跑出來認罪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沒有那個士兵會有這樣的膽子,當着他們的王面前,去射殺他國女皇。
更沒有哪個士兵,會有一把如此鋒利的箭,三道雄厚的內力都不能轟碎,還穿過了傾簫的身體,直到射在城牆上,陷入了半支箭身,才停下來。
那時候,她就想到了巫族,她就想到了巫汝蕁。
巫族有三種能力,一種是巫毒,另一種,是巫術,能夠在指定的時間內攝取某個人的精神,控制那個人的身體言行,事後,被控制的人對此事一概不知。
而最後一種能力,便是用巫術隱藏氣息,哪怕是頂尖的高手都覺察不了。
同樣的,巫族和逝族一樣,三種能力並不是誰都有的,大多數巫族的人也只有一種,但是,巫汝蕁是個例外,她是個天才,一出生便自帶巫族的三種能力,所以從一出生的時候,便封爲巫族的聖女。
但是這些逆天的能力,不可能任人無限使用,與逝族一樣,需要自損生命作爲代價。
巫汝蕁會如此做,顯然已經恨透了凰殤昔,也是,滅族滅宗之仇,怎能不恨。
至於凰殤昔爲何會確認是巫族人做的,爲何會知道巫汝蕁就多在這裡。
她凰殤昔作爲逝族人,自然也有逝族的能力,哪怕她眼睛沒了,她也有另一種方式是有自己的能力。
用自己的血抹到眼睛上,她就能預測到未來,而傾簫的死,哪怕已經過去了,她同樣可以將它當成是未來來預測。
她在龍鱗京城外二里遠的草叢裡,看到了巫汝蕁的身影,又看到了她回去與人接頭和大致的交談內容。
今日在龍鱗皇宮內,她的能力預測不了龍鱗皇宮發生的事情,但她看到了巫汝蕁進入了冷宮,在皇宮的兵荒馬亂中,找到了依嬪。
一切的事情,顯然已經明瞭了。
是巫汝蕁,控制龍鱗的某個士兵來殺她,卻要了傾簫的命,這時候,是巫汝蕁控制依嬪,還是想要她的命!
巫汝蕁,你以爲你做的沒人知道?你以爲就憑你,能殺得了我?
血,流不止,滾燙不止,血液浸溼了她的衣服。
斷臂的疼痛,幾乎要令她直接死去。
夙寐妖冶的桃花眸中黯淡下去,再也沒了平日的戲謔玩味之意,他緩緩走到凰殤昔身邊,蹲下。
她明明那麼怕死,她怎麼可能選擇這樣的方式?
她說了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她已經完成了嗎?凰殤昔,我說過,我會愛你到生命終結,你想要斷了我的愛麼?
好看的指慢慢撫上她慘白無血的面容,桃花瓣般的脣瓣嗡動:“凰……凰……”
凰殤昔虛弱地扯了扯脣角,還沒有說出一句話,將她緊摟在懷裡的東陵梵湮猛然爆發,深邃的黑眸充斥滿天的戾氣,目光直直掃向夙寐。
魔音噬命,他彷彿來自地獄的嗜血修羅,“滾!”
夙寐卻並沒有動,甚至沒有看東陵梵湮一眼,瀰漫着無盡恐懼的桃花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凰殤昔的臉,生怕她在下一刻就會消失一般!
“你……不等夙寐?”
凰殤昔虛弱的聲線帶着幾分絕望和釋懷的意味,“夙寐,我……我想知道,你……你爲……爲什麼要……要殺玄吟?”
夙寐不言,桃花瓣般的脣瓣緊抿,妖冶的眸中閃爍着掙扎與愧疚。
凰殤昔點點頭,“我懂了……”
“凰殤昔!”東陵梵湮將她的臉板過來,那一向好看的黑瞳戾氣無限蔓延,“你是朕的,沒有朕的准許你不準死!”
凰殤昔卻是一聲輕笑,“東陵梵湮,我……我方纔說……”
魔瞳驟然一縮,東陵梵湮整張如神魔般的臉恐怖得如同魔鬼,嗜血的意味在他身上激越。
我要讓你痛苦一輩子!
她虛弱地呼吸着,伸出手似乎是想撫摸他的臉,東陵梵湮眸光微爍,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從他的眉眼一直往下,描繪出他的模樣。
“若你在,你要朕怎麼痛苦都可以。”
“東陵,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喚你了。”怕是以後……恐怕也沒有以後了。
她終於再次喚出她給他的暱稱,卻沒想到,竟是會在如斯時刻,如斯境況。
東陵,當年我們的初遇並不美好,甚至可以說從一見面就是互相憎恨厭惡的存在,我們的關係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們之間會一點一點掙脫各自的束縛,走到這一步。
或許,從我們一見面的那時起,從我醒來我們看到對方的那刻起,我們,就註定要成爲羈絆吧?
呵呵,這是可笑的。
而現在,大抵什麼都要結束了,一切,都將化爲虛無了。
既然無法原諒當年的事,那麼,就讓它隨着我一起離開吧,這場羈絆,也是時候要斷了。
都散了吧……
反正,陰陽異存,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沒有了我,這個世界會是和平的,龍鱗和紫荊,也不必在打下去了。
忽然發現,她若死了,整片華煌也會隨着她的湮滅而恢復正常……
所以,連她的死,也是有價值的。
他眼裡迸射出的是無盡的悲痛。
大掌緊緊地握着,似乎是想抓住手心裡的空氣,但,它終歸會從指縫間溜走,如何抓,都是無濟於事。
她笑着說,這一次是發自真心的笑,再沒有了那嘲諷的意味,“東陵……我會記住你的,下輩子,我會找到你……我……”
……我愛你。
在臨死之前,我能騙得了別人,能騙得了你,可,我卻騙不了我自己,東陵梵湮,我還愛你。
人常言,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我恨你入骨,同樣,因爲我愛你入骨。
可惜,我們再也沒有可能了。
我的愛,便是讓所有愛我的人毀滅。
當你用生命去愛了的時候,就會知道什麼叫可笑。
所以,再見了,我的愛。
被他緊握住的手漸漸的鬆了力道,直到最後再也沒了力氣,她脣角綻開的笑,也慢慢地褪去了……
凰殤昔這一刻卻是舒服的,一種從未有過的解脫感。
她看到了傾簫在對她溫柔地笑,對她伸出了溫厚的大掌,在跟她說:“昔兒,跟傾簫走吧,以後,傾簫照顧你。”
“傾簫,我終於再次見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麼……”
她笑,毫不猶豫地搭上了那隻溫厚的大掌。
而後,跟着他一起走。
離開了龍鱗,離開了華煌,離開這個世界……再也,不回來了。
手上的力道虛無,東陵梵湮感覺到了,他眸子睜起,眼底浮現的是無盡的黑暗!
“凰殤昔,朕不准你死!”悲痛的嘶吼聲,可是再也沒有人回答他了。
“凰殤昔,你不是說過,朕沒死你也不會死的麼?醒來好不好?朕什麼都不求,朕只求你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你要朕做什麼都可以!”
一隻大掌握上她已然沒了氣息的手,而後探入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你說過,十指相扣,兩心相連,如今朕還活着,你如何會死?朕沒死……你也沒死……”
但是,一切都是無用的,她,再也醒不來了。
夙寐的桃花眸中氤氳出淚水,身子像是失去了重力,狠狠地跌入到了無盡的深淵中。
任他如何努力,都爬不出來……
凰姑娘,你讓夙某,該如何?
夙某的唯一的愛,結果,便是結束?
凰殤昔並不知道,自己來到的是龍鑾殿,而她不遠處,是那棵她親手種下的癡情樹,她滾燙的血液爲它滋潤,竟是讓凋零的它,得到了滋潤。
龍鑾殿內,僅剩的是無盡的痛徹心扉,歇斯底里,悲痛欲絕,聲淚俱下。
無盡的悲鳴,無盡的悲痛,無盡的黑暗,籠罩其中。
東陵梵湮,我們,後會無期。
一抔黃土,終將恩怨埋葬。
大結局茫茫人海,一眼相中,愛是否還在
一眼看去,是沒有盡頭的紅色,摘取一抹紅色,放在手心看去。這是一朵花,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曼珠沙華,俗稱——彼岸花。
一望無際的彼岸花,這裡,是生和死的邊緣。
在彼岸花中一直走一直走,漸漸的,一條路出現在眼前,這條路,名爲黃泉路。
踏上黃泉路,一條河呈現,名爲忘川河。
沿着忘川河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了一塊巨石,名爲三生石。
三生石的旁邊,忘川河之上,有座橋,叫做奈何橋。
而在奈何橋頭,有位婦“人”在賣湯,很多“人”排着隊去喝,喝完之後,便去走忘川河上的那座“奈何橋”。
橋很長,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依稀的橋身,而後就是無盡的黑暗。
排隊的“人”很多,隊伍很長,同樣的,走過奈何橋的“人”也很多,密密麻麻,不知何是頭何是尾。
凰殤昔漫遊在三生石的旁邊,她也不動,就靜靜地杵在那,看着那些排隊的人,腦中有片刻的停滯。
她的第一反應是,她能看見了。
她的第二反應是,排隊的人都沒有腿。
回頭往自己過來的方向看去,那邊是一望無際的彼岸花,還有茫無涯際的忘川河和黃泉路。
她脣邊驀然勾起了一抹難以名狀的弧度,伸手撫上自己的手臂,那裡,她的手臂還在。
微微揚起眉,絕美的臉上綻放出了似苦澀又似自嘲的笑。
她的第三反應是,她已經死了。
這裡,是冥界。
看着一個個喝過孟婆湯,走上奈何橋的靈魂,凰殤昔心中是一種莫名的悲哀,喝了孟婆湯,便忘去了前世所有的記憶,然後轉世投胎。
她也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她遲遲沒有往那邊排隊,是怕。
那邊賣湯的婦“人”許是看到了她,也注視了她許久了,婦“人”放下手中的湯,對排隊的人羣說了什麼,而後徑直往這邊而來。
凰殤昔看到婦“人”來到自己跟前,她倒也沒什麼表情,只衝她淡淡點頭,權當打過招呼了。
婦“人”上下打量了眼凰殤昔,隨後問道:“站在這做什麼,怎麼不去排隊?”
凰殤昔笑了笑:“一定要去排隊麼?”
婦“人”點頭,“不去排隊你怎麼投胎轉世?只能永遠在這裡!”
說着,婦“人”手中突然出現了一碗“湯”,“我是這裡的孟婆,負責讓人喝下我的孟婆湯,然後走過奈何橋,進入輪迴,就可以投胎轉世了。”
凰殤昔的視線落在了孟婆手中的那碗孟婆湯,靜默了片刻,問道:“是不是喝了孟婆湯,我就會忘記前世的記憶,前世的種種糾纏?”
孟婆笑了,“是啊,喝下我的湯之後,什麼都會忘記的,不論情仇愛恨,不論在世的紛紜,全都不記得了。”
說着,將手中的湯遞到凰殤昔跟前,“看你的樣子,似乎在世的時候有很多羈絆,喝下它,都忘了吧,你不會那麼痛苦的。”
凰殤昔凝着那微微漾起漣漪的孟婆湯,久久,才擡頭對上孟婆的視線,一字一句緩緩道:“如果轉世會忘記前世的記憶的話,那麼,我寧願不轉世。”
孟婆一怔,旋即搖頭道:“人都死了,你還要前世的記憶做什麼?既然是讓你痛苦的,何不選擇忘掉?”
忘掉前世的記憶?
凰殤昔緩緩閉上眼,她穿越來到華煌大陸的開始到結束,一幕幕像放影片一樣回放着,每一件事都記得那麼的清楚,就好像剛剛經歷了一樣。
記憶裡,有初遇傾簫的畫面,有他對自己的溫柔,有他寵溺的保護,有他捨命相護……
有玄吟眉宇間的憂鬱,有他對自己的不忍,有他爲了自己違背宗門的命令,有他寧死也要給她生的希望,有他躺在冰冷寒窟裡的孤獨……
有對她忠心耿耿的瑣玥,有爲一睹她的容顏而墨發成雪的宮瑜,有願陪她一起死的夙寐……
還有,她恨之入骨,愛之入髓的東陵梵湮……
她緩緩睜開眼,眼底已然是無比堅定的意味,“孟婆,你知道嗎,一個人的記憶是最重要的,前世的記憶是那麼的刻骨銘心,沒有了它,感覺自己不過是具行屍走肉,哪怕轉世再生又如何?如此刻骨的記憶,沒了,便感覺身體少了一塊,整個人都空落落的。”
她的目光逐漸變得悠遠,細長而纏綿,帶着不遠捨棄的留念,“它對我很重要,如今,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我唯一隻可以憑藉我的記憶去想象他們,我已經失去他們了,我不想,連最後的想念也失去。
這段記憶於我而言,很重要,重要得哪怕墮入地獄,我也不願失去。無非是不去轉世罷了……若要失去,寧可不轉世。”
孟婆聽着,心中即是惆悵又是無奈,“你到底有什麼重要的記憶?有什麼記憶會比你自己都重要。”
凰殤昔忽然就笑了,“我是個自私的人,但是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自私得了,那些美好的記憶,是一個自私的人用什麼都不願去換的。
你或許覺得是可笑的,但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我活着的時候經歷的人和物更重要了。”
孟婆轉過頭,望向了忘川河中,“你讓我很想知道你生前的經歷……”
凰殤昔也順着孟婆的視線看向了忘川河,驀然,瞳孔微微一縮,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忘川河中。
那裡,她的一生像是被按了快播鍵浮現在了忘川河的湖面中。
有喜有悲,有她最後死時的決絕。
一幕幕回放,就像被人揭開血淋淋的傷疤,是那樣的不堪,那樣的疼!
直到忘川河再次迴歸平靜,凰殤昔回過頭,竟看到了孟婆掩住嘴,眼睛溼潤起來,她看向凰殤昔,眼中帶着許多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最後,孟婆手中的那碗孟婆湯掉落在地面,濺在鮮紅的彼岸花之上。
她說:“你的一生如此坎坷,如此辛苦,你什麼人都沒有了,你還有什麼可以留念的?”
凰殤昔垂下眼簾,沉默,半響才幽幽道:“你不懂,我很愛他,他說他的心在我身上,我走了,便把他的心也帶走了,一個沒有心的人……呵呵……”
孟婆:“既然今生有緣無分,又何必強求?”
“所以,我現在不就在這裡了嗎?”
“你覺得,他真的是愛你的嗎?”
“有些事,不必說出口,不管他愛不愛我,我愛他,很愛很愛,這便夠了,你不懂的……這段記憶,我說什麼都不願放開。”
孟婆掩住眼角的淚水:“我怎麼會不懂呢?當初,我不是孟婆,他不是月老的時候,我也很愛他,可惜……”
凰殤昔的神情有些驚愕,月老?孟婆和月老曾經是一對?
孟婆擦了擦淚光,“我們這裡,有座鵲橋,走過那座鵲橋的話,你就能回去了。”
凰殤昔眸中閃過一絲凜光,視線緊緊攫住孟婆,目中帶着警惕和懷疑,但孟婆卻好似沒有看見一般。
“你可以不過奈何橋,但是,你卻不能回去……”
凰殤昔問:“爲什麼?”
“因爲我終究是孟婆,給情人搭紅線,是他的職責,而拆散情人,則是我的責任……”
凰殤昔心中顫動,眼中是戒備之意慢慢鬆了下來,眼底似有什麼難言的悲壯在滋生。
孟婆別過臉,“去吧,走過那座鵲橋,你就能離開這裡,不過前提是,你要找到陪你一同走過那座橋的男子,並許諾與他一生一世,且不能與你愛的人,攜手共老……”
凰殤昔心中是尖銳的刺痛,她滿目悲痛:“孟婆,你就這麼狠心嗎?你這麼做,和現在我與他陰陽相隔,又有什麼不一樣嗎?”
因爲我愛他,所以,在你手中走過,便註定了只能分離?
孟婆閉了閉眼,聲線緩而輕:“這是我最後的退步,畢竟,我是孟婆。”
凰殤昔臉色變化着,許久之後,忽然就想通了,其實,能看見他,也挺好。
孟婆擡手,指着忘川河旁的某處,說道:“有一個人同樣不願喝我的湯,不願走過奈何橋,選擇一直坐在忘川河旁,一直都看着忘川河水。”
凰殤昔順着孟婆的手看去,同樣是在三生石的的旁邊,三生石很大,她不過是站在三生石的一角,那坐在忘川河旁的那個人,在另一角。
孟婆繼續說,眼中的複雜更加的明顯,“你問問他,願不願意跟你回去,與你白頭到老?”
凰殤昔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忘川河旁的身影上,只一眼,她便挪不開視線,僅僅一眼,她就能認出,出了他,沒有人再有那樣濃濃環繞全身的憂鬱氣息,連帶他身邊的事物都染上了哀愁。
身體不由得往那邊過去了。
那名男子守在望川河上,凝視着湖水盪漾。
他那身玄色長袍依舊,就如同凰殤昔見他最後一面的時候身上那身潔白的衣袍。
其實當時他身上是有傷的,可是當時凰殤昔並沒有看到,傷心過度的她,也沒有刻意去聞血腥味。
凰殤昔眼中是不敢置信,她咬着脣角,良久之後才輕喚了一聲,“吟……”
“嗯。”那美男子沒有回頭,輕淺地應了一聲,沒有震驚沒有錯愕,他似乎早便注意到了她。
“吟,你沒喝孟婆湯?你沒有進入輪迴?”她知道自己問得多餘,可還是忍不住問。
玄吟寡淡憂鬱的眸子擡起看了她一眼看去那雙如小河流水般清冽的眸子似乎有什麼異樣的光芒,但很快轉瞬而逝。
“嗯,沒有,捨不得。”捨不得你……
“吟,你……”凰殤昔有些難以啓齒,可有些話還是要問,“告訴我是誰害你來到這裡的?”
玄吟已經收回了視線,又落到了忘川河中,“如今再說,還有何意義?”
人已經死了,多說無益。
凰殤昔咬咬脣,她也知道沒有意義,可她卻想明白,到底是誰能有能耐讓他喪命?
或者說,她其實不願相信是夙寐動的手。
但看玄吟的樣子,顯然是不想提這個話題。
她小心翼翼地問:“吟,你要不要隨我回去?”
玄吟那獨特憂鬱如漣漪般柔情的眸子靜靜地睨着她,兩人就這樣看着,許久之後,他才終於狠心移開視線。
道:“不回,我不愛你,我爲何要隨你回去偕老?”
哪怕他此刻已經死了,他也還是無法承認他愛她,很愛很愛。
儘管結果會是魂飛魄散,他依舊愛得義無反顧。
不愛你,不是不愛,是愛得太深了。
他到底是存有私心的,他知道,走過鵲橋又如何?她的心不在他那,回去了,她終究有一日會離他而去,因爲,那個人在。
他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分離。
留在這裡,儘管地府也罷,起碼,只有他們兩人,她不會總想着離開……哪怕這個想法多卑微也好,他都渴望,一絲也不肯放過……
就是因爲上輩子他苦太多了,纔能有現在這麼虛無的希望,雖然這只是渺茫罷了。
凰殤昔斂眉,她還是不甘心,“吟,真的不隨我回去麼?你不是說捨不得麼?你既然說捨不得,爲什麼不願跟我離開?”
玄吟眸中清冷,面容寡淡,“這裡,很好。”
我解脫了。
得不到你,活着本就沒意思,我早已不想被回憶左右,既然無法伴隨你一生一世,何不留在忘川河旁,至少,我能在河裡天天看着你……
凰殤昔在一旁問了他無數遍,玄吟除了起初會回答幾句之外,而後便不再言了。
沒了你,我活着不過負擔,倒不如守在這裡,靜靜地注視着你。
奈何橋旁,望川河中,我依然能守護你。
“昔兒。”
身後是一聲熟悉溫柔的聲音,凰殤昔一怔,旋即扭頭看去,看到那抹無比熟悉的身影,那張溫柔的面孔,眼中不禁噙出了淚光。
“傾簫……”凰殤昔淚光婆娑,最後在臉上劃出了一抹清晰的淚痕。
皇傾簫笑着來到她身邊,習慣性地擡起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手,卻穿了過去,無法觸碰她。
他無奈,脣邊的笑變成了苦澀。
孟婆看着兩人的舉動,最後長長嘆了一聲,說道:“看來你已經找到了。”
隨後,孟婆揮了揮手,一道由喜鵲交匯形成的橋赫然出現在眼前,“去吧,你凰殤昔在此立誓,這輩子不會與你愛的人相廝,只會與你身旁之人從青絲到白頭。”
凰殤昔愣了愣,眼中的淚水也忘記了伸手去擦,過了許久許久,她纔看進皇傾簫的眼底,那眼神,似乎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皇傾簫似乎當真能看懂她的意思,笑着點點頭。
凰殤昔咬着貝齒,回頭看去,玄吟的身影一動不動,沒有回過身來的痕跡,那個清冷孤傲的身影顯得那樣落寂和哀傷。
凰殤昔的視線久久落在他身上,收不回來。
皇傾簫溫柔的目光也往背對他們的玄吟看去,他沒說話,目中滿是寵溺。
不知看了許久,凰殤昔才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他那眼神分明就是看破了紅塵。
玄吟不願離開,他甚至已經不願和她多說一句話,她逼不了人家……
擡眸,正好撞進了傾簫溫潤的眼中,他眸光很平靜,就那樣靜靜地與她對視,她終是張嘴說道:“我凰殤昔在此立誓,不會與東陵梵湮相廝,只會與傾簫……相攜白頭!”
皇傾簫聽着,心中是觸動,也是疼痛的。
她愛之人……不是他。
孟婆點了點頭,目光極爲複雜,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皇傾簫,又看了看凰殤昔,最後看了看玄吟,“走吧,走過鵲橋吧。”
孟婆退開了,將通往鵲橋的路讓了出來。
凰殤昔與皇傾蕭一前一後,一步步走上鵲橋之路。
她走得很慢,皇傾蕭卻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陪着她一同放慢速度。
就像是一對情侶,在鵲橋上漫步,牛郎織女在鵲橋上相遇。
一步一步,怎奈走得多慢也好,終是還會有到底的時候,只差一步,他們就可以永遠離開地府,只差一步,當他們踏出鵲橋的那一刻,皇傾蕭念念已久的夢就可以實現,只差一步,她們就可以到另一個世界相愛了。
可是……那卻是輾轉不了,遙不可及的一步。
凰殤昔腦中一直都是回放着一句話:傾簫是你的兄長,一直都是,你怎麼能這麼噁心,爲了回去,連兄長都不放過?
這句話在腦中嗡嗡作響了許久,後來,終於停了下來,隨之換來的,是那潮水般刻骨的愛。
你說你的記憶最重要,可你的記憶中,愛人是誰?
她回首看去,一眼撞進了一雙滿是幽怨哀傷的眸子。
她忽然頓住了腳步,昂臉望向皇傾簫,淚如雨下,那是強顏歡笑的苦澀,她說:“對不起,傾蕭,我反悔了。”
對不起,傾蕭,我反悔了……
對不起,我反悔了……
我不愛你……
那一刻,他前一秒的喜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墮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他覺得此刻,比那日他死的的時候承受的更恐怖,更冷。
對,比死更冷……
突然,孟婆似乎發現了什麼,朝凰殤昔和皇傾簫的方向急忙喊了一聲“快走!”,爾後立刻將鵲橋收了起來。
黑白雙煞沒能走上鵲橋,轉身用三叉戟指向孟婆:“孟婆,你爲一己之私觸犯天規,從今往後,打入十八層地獄,千年輪迴!”
孟婆看向鵲橋另一頭,那裡只剩下還沒有完全消散的喜鵲。
孩子,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一切,就看你們兩個的緣分了……
我們不能解的結,希望能在你們身上解開……
龍鱗皇朝,京城街頭。
喧鬧的街頭一如往昔,並沒有因爲什麼人的離開,什麼人的出生而有明顯改變。
叫賣聲,壓價聲,孩子的哭鬧聲,應有盡有。
百姓們有穿打滿補丁的粗布麻衣,有穿着華貴錦服的貴家子弟,白衣紅衣綠衣,似乎也極爲尋常。
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讓人穿出了極爲高貴,但生人勿近的氣質,卻還是世間僅有的。
東陵梵湮面目俊朗依舊,如畫般俊美,如神袛般面孔增添了不少沉穩內斂的氣息,深邃的眉眼,深不可測的黑眸,瀲灩的的薄脣,幾乎沒變。
他一如既往的美,一如既往的冠蓋京華,驚豔萬方。
三年了,他已經找了三年。
沒有音訊,沒有蹤跡,沒有一分一毫的蛛絲馬跡。
就好像,真的消失了。
你,帶着朕的心,真的就離開了?
他魅眸黯淡,微微擡眼,目光悠遠,也不知他的焦距聚集在何處。
良久良久,他才收回視線,狹長魅眸微闔,他身上的寒氣很濃,陰鬱氣息更是,身旁五尺之內無人敢近。
不單是他身上的寒意,更有的是他冰冷的神情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強大氣場,他一身一塵不染的月牙白衣袍,霸凜的氣質更是讓人無法忽視,乍眼看去便知,他不是好惹的角色。
於是,百姓們都自動地爲他讓出了一條路,很主動的退到街道的兩側,只有他站在正中央的那個位置,是空的。
東陵梵湮優美的身段緩緩轉過去,他前面的路是離他身體五尺內的一條路街都是空的,可在他身後離他幾尺遠的距離,卻是密密麻麻的人羣。
東陵梵湮忽然的轉身是人們料想不到的,俊美微蹙,他擡手想掃開擋住他去路的百姓,驀地,餘光似乎掃到了什麼,碩臂頓住。
狹長魅眸眯起,百姓們因他的舉動而心中驚恐不已,個個瞪大眼睛看他,卻見那抹白色的聲音一閃,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見!
誰都不知道這擁有如此美的一張臉,同時氣場如此強大的男人一眨眼的功夫,到底去了哪裡。
某家小鋪子前,一名身着殷紅雪銀對襟束腰長裙的女子,正從小鋪子裡邊擺弄着什麼,邊走出來。
豈料她還沒將買到的東西收好,腳步更是沒完全踏出小鋪子,下巴便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擡起,撞進了一雙深邃望不見底的黑眸中。
東陵梵湮攫住眼前的女子,一樣的臉,一眼的氣息,眉心間一樣的桀驁不羈之意,他不會認錯的!
三年,找了整整三年!
幾乎不做考慮,他俯身,帶着席捲天地的想念和繾綣的感情,用盡一切力氣吻了下去……
——正文完——
番外一之 公子自重不敵愛似潮水
在龍鱗建國一百三十六年,紫荊建國一百九十三年,展開了兩國建國以來第一次大戰。
紫荊來勢洶洶,長驅直入,短短几月便攻入了龍鱗皇城,只差最後一道防守,便可攻破龍鱗。
但是,紫荊女皇在重要關頭突然失蹤,紫荊軍隊人心渙散,恰在紫荊正要攻城的時候,龍鱗質王帶兵前來,一擋紫荊所有的軍隊,將紫荊趕出了龍鱗京城。
此後,龍鱗派人,抵擋紫荊。
經過半年的時間,最後龍鱗反敗爲勝!
紫荊女皇失蹤,紫荊攝政王逝世,紫荊先帝唯有再次回到皇帝的位置,一統紫荊。
此後,紫荊與龍鱗結下了深厚的淵源,兩國不時派兵交手。
可是再過了半年之後,紫荊卻是突然就停止了對龍鱗的一切侵犯,讓所有的士兵都班師回朝!
誰都不清楚爲何事情會有多轉變,哪怕是龍鱗,對於此事也是不得而知的。
同樣的,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龍鱗皇立後了,可是這位皇后卻久久沒看到蹤影,不只是龍鱗文武百官沒見過,就連皇族之人亦是沒見過。
而龍鱗皇,更是長年留宿在皇后寢宮,甚至罷朝三年,龍鱗大權旁落,他卻不予理會!
百官們在這三年,沒有任何一個人見到過龍鱗皇,早朝要麼是質王上去說說什麼,要麼便是一羣百官再說話。
就連啓王和黎王,都沒有在早朝上露過面了!
可是在三年後的龍鱗街頭上,百姓們都目瞪口呆,睜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全然沒了反應。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那一襲月牙白衣袍的男子,渾身上下是高貴以及不可接近的霸凜氣質,還參雜有嗜血的可怖氣息。
這樣的男人,是他們所畏懼的,同樣,像這樣的男人,定是不喜歡有人靠近,可現下,竟當衆輕薄一名女子?
男人俯下身,攫住紫衣女子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下去,似乎吻得極爲熾熱,他竟是伸手攬住了女子的腰,將她摟入懷中,吻得更深了。
這樣熟悉的感覺,哪怕是分別近五年,他依舊是熟悉的,她的味道,任然讓他沉陷。
東陵梵湮健碩的臂膀將她緊緊擁住,闊別三年之久,這樣的想念如潮水般將他包圍,再次遇到,他不會在鬆手了。
你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吻不由得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濃,越來越繾綣。
紫衣女子被東陵梵湮突來的舉動給嚇到了,許久都沒回過神來,直到對方低吼一句“把眼睛閉上”。
她才眨了眨眼睛,扯回了遊走的思緒。
她好看的眉梢微微蹙起,擡手就像將對方推開,東陵梵湮將攫住她下巴的大掌鬆口,一瞬間便扣住她的兩隻手腕,而後將她抵在牆上,帶着不容抗拒之態,不斷加深這個吻。
他的吻,是專注的,是深情的。
幾乎吻得要窒息,東陵梵湮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她,但額頭依舊抵着她的額頭,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
“你……”女子稍稍緩過氣來,可也才說出一個字,便讓人堵住了嘴,再來一番輾轉反側。
鬆開後,她又想說什麼的時候,他便再吻下去,如此反反覆覆,女子不敢再說話了,只瞪着眼睛看他。
東陵梵湮魅眸帶有迷離的色彩,魅惑地攫住她的視線,半刻也不願離開,對視良久,東陵梵湮低醇的聲線在她耳際蕩起。
“你,可讓朕好找……”
扣住她雙腕的大掌沒有鬆開,他含住她的耳珠,惹得她身體一陣酥麻。
她氣喘吁吁地開口:“公子……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東陵梵湮動作依舊,“你覺得,朕還會認錯你麼?”
女子被他挑逗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你當真看清楚我的長相了?你口中的那個女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嗎?”
似乎聽出了什麼端倪,東陵梵湮嘴上的動作一滯,旋即,慢慢的收回身子,霸凜不可抗拒的視線落在女子的臉上。
從上往下看,同樣的玉眉,同樣的鳳眸,同樣的巧鼻,同樣的紅脣,整張臉都是他記憶伸出的模樣。
但,確實有不同的。
凰殤昔的那張臉,是那樣的玉質冰肌,那樣的毫無瑕疵,那樣的吹彈可破,而這張臉同樣是如此,可唯一不同的是……這張臉左眼的眼角下,有一顆妖嬈的淚痣!
淚痣?她沒有的。
東陵梵湮狹長魅眸危險地眯了起來,探究的目光在女子的臉上上下逡巡。
半響,俊美的臉上,脣角勾起一抹頗有深意的弧度,他聲線一如既往的好聽性感,“朕的女人,朕不會看錯。”
女子微微一愣,旋即便笑了,“公子,我確實不是,你也不用一聲一句‘朕’了,我有屬於自己的記憶,不會因爲你這聲叫喚而讓你騙了過去的,一個自稱,不代表一個身份。”
說着,女子掙了掙自己雙手,但扣住自己的那隻大掌並不鬆開,反而還因爲她的掙扎而稍稍加重了力道。
她眉心染上怒意,鳳眸也掠過幾分薄怒,“公主,男女授受不親,況且在大街之下,請你自重!”
東陵梵湮置若罔聞,將臉靠了過去,埋在她肩窩處,悶悶的聲線傳出:“對自己的女人,也需要自重麼?”
“你!”女子憤懣,“我說了我不是!你還這樣胡攪蠻纏,簡直不可理喻!”
“朕還可以再不可理喻一些,你,要不要看看?”東陵梵湮接話接得很順口。
“你——”女子小臉都被氣得有微微發紅,“你走開!”
東陵梵湮伸出臂膀,將她摟得更緊,似乎是害怕她會突然消失,“朕不走,朕再也不走了……”
掙扎的力道忽然小了,女子眼中有什麼異樣的光芒閃過,眼中的情愫複雜而又迷茫,甚至還有詭譎的……悲痛。
女子放棄了掙扎,垂下眼簾乖乖地窩在他懷裡,時間一點點過去,百姓們訕訕地收回錯愕驚訝的視線,自己該幹嘛幹嘛去。
但經過的人還是有不少會將餘光瞥過去,那樣一雙有着如此絕世容顏的男女相擁,不是被指指點點,就是投以驚豔的目光。
東陵梵湮終於鬆開了她,大掌握住她的一隻,而後探入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握,牽着她便要離開。
女子確實定在原地,不願邁出一步。
“我不走。”
東陵梵湮回頭看她,看她那張倔強的小臉,腦海中回憶起了多少年前,她揚起如螻蟻般倔強的小臉,跟他犟。
心中有一處被擊了一下,變得柔軟起來。
想起之前的種種,他忽然明白此刻不能逼她,他越是逼她,她就會走得更遠,或許有一天,她或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東陵梵湮終究是沒有再逼迫她,但卻也沒有鬆開她的手,十指相扣,緊緊握住。
夜幕降臨,某座客棧內。
女子沐浴完畢之後,本想招來小廝將晚膳端上來,可是又覺得沒有胃口,只好作罷,早早的熄了燈,合衣躺下。
躺在牀上,女子翻來覆去的硬是沒法入睡,腦中都是今天與東陵梵湮的相遇,或者說,其實是那個用情至深的吻……
她輾轉難眠,索性起身,想要出去走走,可是又想到那個男人跟着自己也來了客棧,要是出去走走指不定就碰上了。
誒,真是煩透了。
這般想着,女子又躺了下去,這一次,她強迫自己要入眠,數了很多隻綿羊才侃侃入眠。
只是好不容易入眠,但卻並不安穩。
屋外,有陣陣涼風吹來,將她沒有關緊的窗戶吹開,涼風襲來,撩起了牀榻上的帳簾,裡面蹙着眉頭睡得不安穩的人兒的模樣若隱若現。
那顆妖嬈的紅色淚痣,顯得格外顯眼。
涼風來得很快,走得也很快,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已經走了。
牀榻之上,有人影晦暗不明,朦朦朧朧,十分的不真切。
時間很快便到了午夜,牀上的人兒更爲不安穩了,一雙好看的玉眉緊蹙,臉色也開始有些發白,額上覆上了一層寶寶的細汗。
身子微微顫抖,“不……不要……不要,別……啊……”
榻上人兒發出了不安穩的低呼,聲線帶着顫意和害怕的意味,隨着時間的流去,她變得更加的躁動,額上和臉上的汗珠順着她精緻的面容滑下。
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拉了過來,溫厚的大掌撫上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撫着,另一隻碩臂圈緊她的腰肢,隨着輕撫的動作,力道便收得更緊。
“放心睡。”聲線低沉性感。
直到懷中的女人呼吸慢慢變得平穩均勻,大掌才停了下來,轉而貼着她的後背,將她整個人緊緊摟在懷中。
周遭的氣氛發生着微妙的變化,女子緊蹙的眉不能舒解,一場夢魘過去,讓她隱隱有醒來的痕跡。
耳邊是溫熱的氣息,讓她玉眉更緊,睫毛顫了顫,一雙鳳眸緩緩睜開,沒有燈光,她眼前是一片黑暗。
可是她明顯的感覺到了不對勁,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她還聽到了另外一道,而且離自己很近很近,幾乎是貼着她耳畔發出的!
鳳眸頓時變得清明起來,眸中浮現了警惕之意,女子想動,卻發現身體被人禁錮了,動彈不得!
她想掙扎,可是禁錮她的人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鉗制的力道猛然加重,女子這才感覺到身前貼着一陣溫熱!
“你……”只說了一個字,女子就頓住了,因爲她聞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不過是愣了片刻,女子便又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東陵梵湮在她頸間蹭了蹭,“果然認得朕。”
而後不等女子反駁,他便又道,聲線乾脆利落,“睡覺!”
“你這人怎麼這樣?不經允許隨意爬到女子牀上,你不知道這是會損害女子的名譽嗎?”
誰知東陵梵湮竟是理直氣壯地說:“朕會負責。”
“我不要你負責!你給我下去。”女子使勁地推他,奈何兩具身體太過緊貼,女子壓根兒就沒能撼動他一分一毫。
於是乎,女子惱怒了:“你給我下去啊!”
“不下。”
“你走不走?”
“不走。”
“我真是不懂了,你說的人是誰我又不認識,單憑一張臉你便認爲我是,難道你不知道世上長得像的人有很多嗎?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這樣糾纏我有意思嗎?其實這樣糾纏我,你倒不如花時間去找真正的她!”
“睡覺吧。”東陵梵湮蹭蹭她的臉,壓根就沒有聽進去。
女子知道和這個人講道理是將不通的,於是擡起腿,往他的大腿狠狠地踹過去,東陵梵湮閉着眼睛,輕而易舉就抓住了她的腳丫子,而後將它包裹在掌心裡。
說了句無關緊要的話,“好小。”
女子不理會,趁着他一條手臂鬆開,兩人的身體留下了縫隙,她猛然將他用力推開!
“你離我遠點!”成功將這個男人推開,但是自己的腳還被他握在掌心裡。
東陵梵湮充耳不聞,握住他的腳丫將她整個人又給拉了回來。
但見她握住拳頭還要掙扎的模樣,東陵梵湮乾脆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大掌扣住她的雙手,置於頭頂。
瀲灩的脣瓣不等她說話,便吻了下去。
他吻得很霸道,如他的人一般,一進來便掠奪了她口腔裡所有的空氣,吻得她幾乎要窒息過去。
同樣氣喘吁吁地兩人額頭相抵,他卻問:“爲何不睡?”
女子頓時就怒了,“你出去,我立刻就睡!”
男人不說話,探下去似又要吻她,大掌動了動,讓他整個人的身子都頓了下來,狹長魅眸微微眯起,他瀲灩如波的雙目攫住她的視線。
聲線帶着三分深沉和七分不確定,“你,不會武功?”
女子幾乎不做考慮便答:“我爲什麼要會武功?誰又能教我武功?”
大掌長指輕輕動了動。
東陵梵湮身軀定在原位,冠蓋京華的容顏上浮現了幾分困惑,轉而黑眸的深邃也沉了沉。
脈門是不會騙人的,她體內沒有一點的內力,莫非當真是不懂武的?
東陵梵湮斂眉,心中是疑惑的,深邃的黑眸更是越發顯得幽森了,四目相對,東陵梵湮忽然開口:“當真不懂?”
女子目無懼色,眼底滿是他所熟悉的桀驁,“不懂!”
東陵梵湮不說話了,而是用那雙魅眸緊緊鎖住她的視線,女子看進他眼底,那黑漆漆的眼底竟帶有魅惑的意味,她感覺自己好像要被攝進去了。
她猛然瞪大眼睛,就要將臉別過去,東陵梵湮的大掌捏住了她的下巴,女子立刻將自己的眼睛緊閉起來,不去看他的眼睛。
低醇魅惑的聲線在她耳畔炸開,“睜開眼睛。”
女子的臉被鉗制住,動彈不得,“不睜開!爲什麼要睜開?”
“怎麼,不敢與朕對視?”他的魅眸中已然帶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深意,似笑非笑。
“想多了,是不想看見你。”她依舊雙目緊閉。
他的聲線帶了些許笑意,很輕,幾乎聽不出來,“當真是不想看朕?”
“不想。”女子毫不猶豫。
“是不想看到朕,還是……”東陵梵湮低低笑出聲來,“不想告訴朕?”
魅族天生便有有一張貌美的臉,比突然沒上不止是一星半點,這是他們的過人之處。
魅族人也和逝族與巫族一樣,同有逆天的能力,第一種,與夙霜沁一樣,能夠假死,並且不被人發現,甚至還能製造出一具骸骨,當然,代價是需要那人身上大量的血。
而另外一種,便是東陵梵湮所具有的,能用眼睛去攝取心魂,在一分鐘內,問什麼,那人只能如實回答一句假話也沒有。
被攝取心魂過的人,大多不會記得有這件事,自然,有些也是有例外的。
而這種能力太逆天了,世間不會放這樣的能力橫行,於是,魅族得到這種能力的人,一輩子只能用三次。
有些心智堅定的人是不受攝魂術影響,能控制好這種能力,也是很艱難的,也只有武功高強的魅族人,擁有了這種能力纔敢駕馭。
東陵梵湮不屑這樣的行爲,一輩子也只有三次,可他,卻也是使用過的,那一次,對凰殤昔用過,而他是魅族人的身份,也沒多少人知道……
而眼前這個女人,不願對上他的眼睛,結果已經很顯然了。
他的女人,他怎麼可能會認錯。
“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能不能下去?從我眼前消失,我真的不想見到你。”
東陵梵湮眯起好看的眸子,湊過去,將她的臉上上下下都聞了個遍,而後低醇清脆的笑聲便響開了。
“凰殤昔,別裝了,朕知道是你,屬於朕的女人,朕怎麼會認錯呢?
你不敢看朕,便是最好的證明。
因爲,你知道不能在朕認真的時候,對朕對視……因爲,朕是魅族的人。
凰兒,朕說的,可對?”
身下的女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在掙扎了,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想睜開眼,卻又不敢睜開。
他俯身,吻落在她的脣角,“凰殤昔,朕找了你整整三年了,這一次,朕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番外二之 逃之夭夭不敵深情追隨
“呵呵……”女子低低笑出了聲,“東陵梵湮,你怎麼就能這麼堅信呢?不過是一張長得極像的臉罷了,你東陵梵湮,也會如此膚淺?”
女子將眼眸緩緩睜開,好看清澈的鳳眸在適應了黑暗之後能找到他明亮的黑眸。
對,沒錯,她就是凰殤昔。
他將她緊緊圈在懷裡:“朕說了,屬於朕的女人,朕不會認錯。”
“東陵梵湮,當初我死在你懷裡,你憑什麼以爲我沒有死?你以爲,我是你們魅族,可是假死?那麼重的傷……
況且,現在的我右手臂沒有傷,我也有眼睛,你到底憑什麼因爲我就是凰殤昔?單單是這張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東陵梵湮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將她摟在懷裡,俊逸的臉埋在她頸窩,一點一點收緊力道,似乎是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那一天,是他最不想回憶的,那一天,是他最痛苦的。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滿身是血,倒在他懷中,沒有了眼睛,沒有了手臂,沒有了……氣息,在他的懷裡,漸漸變得冰冷,冷得讓他僵硬。
她就那樣地走了,帶着他的心,絲毫不後悔地就離開了,那麼的決絕,那麼的狠心。
那一天,他幾乎發了瘋一樣,大雨忽然都來,他抱着她的屍首,濛濛大雨之下,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
整個龍鑾殿都是他痛不欲絕的嘶吼和悲鳴,回聲不絕,夙寐站在一旁,雙手緊握成拳,猩紅了雙眼,淚如雨下。
東陵梵湮一直不肯將她下葬,可夙寐不能讓他亂來,最後還是將她葬在了龍鑾殿,那棵癡情樹旁。
是東陵梵湮親手將她下葬的,夙寐要上前,卻被他打了回去,夙寐只好靜靜地站在一旁,將東陵梵湮的動作從頭看到尾。
將她下葬之後,東陵梵湮靠在她的墓碑上,整整四天四夜不吃不喝,就是靠着,蒼白乾燥的脣瓣低喃着什麼。
夙寐則是坐在不遠處,目光一轉不轉地盯着墓碑上刻有“凰殤昔”三個字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想什麼,焦距渙散,和東陵梵湮一樣,四天四夜都是不吃不喝。
直到第五,終於熬不住,兩人先後昏了過去。
東陵梵湮醒來,身軀能站起來,步伐便是龍鑾殿,癡情樹,凰殤昔的墓前。
朝中大事他已然放任不管,去了凰殤昔的墓前,他就是不吃不喝,直到昏迷,醒了之後便再來,如此重複……
誰都想不到,質王東陵無錦也想不到,東陵梵湮居然會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
質王曾跑過去痛罵他一頓,說:“你就是再如何糟蹋,凰殤昔也不可能回來可憐你,你做是想恕罪?這也叫恕罪?只會讓凰殤昔看不起你!”
但並沒有用,東陵梵湮沒有聽進去。
東陵無錦接連去罵了好幾次,都沒有結果,最後憤言說不會管東陵梵湮的死活了!
這位龍鱗有名的嗜血皇帝,便是墮落至此,直到近一個月過去,東陵無錦帶了個人過來。
那人便是神廟中的方丈,以前便和東陵梵湮說過,有關凰殤昔的事情。
如今他來,也是說有關凰殤昔的事情。
東陵無錦將人帶來,就黑着臉離開了。
“皇上,不知您可還記得貧僧?”方丈捻着佛珠慢慢開口。
東陵梵湮如往常一般,一語不發。
“皇上,此女命該如此,不必太過傷心。”方丈面無表情地陳述一件是事實,這一次,東陵梵湮倒是瞥了他一眼,黑琉璃般的眸子射出幾分寒芒。
方丈呵呵笑了兩聲,“皇上,貧僧說得是實話,皇上就算有異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不過貧僧可以告訴皇上,凰殤昔命該如此,但是凰殤昔的命,卻也不是如此。”
東陵梵湮收回視線,眼底掠過一抹深意,輕闔眸子,並不說話。
“皇上,你可還記得貧僧和您說過,龍鱗皇后是龍鱗皇后,但卻不是龍鱗皇后嗎?”方丈看了眼墓碑,說道,“同樣的,她命中註定有如此一劫,該死,也不該死。”
“你是說,她沒死?”東陵梵湮終於開口了,因長時間沒有說話,聲線有些沙啞。
方丈笑了,“皇上,你若是能找到與娘娘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便是娘娘……”
花了這麼長時間,他終於找到了。
果然,就是她。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陷入了沉默之中,凰殤昔這一晚,被人這樣壓着,到底事沒有睡着,是在走神中度過。
而東陵梵湮則是一晚上都將臉埋在她的脖頸之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肩窩處,癢癢的,好不舒服。
兩人以男上女下的姿勢,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夜。
次日,東陵梵湮沒皮沒臉地賴在凰殤昔這裡,說什麼都不肯走。
凰殤昔趕了他一次,他愣是當作沒聽見,於是乎便不再理會,自己該做什麼做什麼,不理會自己用膳的時候他擠過來,不理會自己走到哪裡他的視線就跟到哪裡,不理會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男人,全當他是一個透明人。
耗了一個上午,她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帶上包袱就要離開,手腕讓人一把攥住了。
轉過身,對上的是他那一雙漆黑如夜的深邃魅眸,她微微凝眉,“你做什麼?”
“去哪?”
“我去哪也需要想你報備?”凰殤昔臉色有些難看。
東陵梵湮抿脣,手卻是牢牢攥住她不放,顯然,她不說,他便不放,有本事就這樣耗下去!
兩人雙目對視,一時間火花四濺,誰也不讓誰,氣氛微妙地變化着,到底還是凰殤昔先別開了眼,“回紫荊!”
東陵梵湮俊眉稍皺:“不準去。”
凰殤昔脣畔扯出一抹冷笑,“不準?東陵梵湮,你憑什麼管我?我現在不是你的誰,我也不是凰殤昔。”
那雙如黑琉璃般的眸子沉了沉,鎏光異彩,轉瞬即逝,變得幽暗無比,兩人僵持了許久,他最終鬆開了手。
“你可以去。”
凰殤昔沒有猶豫,轉身就離開。
望着她那決絕的背影,一如當年離開得那樣決然,東陵梵湮的話終於忍不住,問道:“爲何要恨朕?這樣,多累。”
凰殤昔的腳步一頓,聲線夾帶譏誚意味,“爲什麼?呵……東陵梵湮,你說你把心給我了,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爲什麼要把心給我?”
東陵梵湮眸光流轉,緊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涌現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濃又烈。
“這,不需要理由。”愛一個人,需要理由麼?
凰殤昔肩膀微微聳動着,低低地笑了起來,“呵,我爲什麼恨你的結果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你不需要理由,那麼我也告訴你,我恨你,更不需要任何理由!”摔下這句話,她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他一個人幽怨地立在原地。
她就像掙脫了繮繩的野馬,完全只憑自己的意識行事,不再受到任何的拘束。
看着那樣的她,向來所有事都在掌握之中的東陵梵湮,心底竟開始莫名升起一絲恐懼和慌亂。
好像所有的事都被她搗亂了,但是,他不在意,他只是覺得,現在的她似乎已經脫離了他……
凰殤昔,朕以爲你愛朕,會原諒朕的錯誤,朕以爲你可以爲了朕什麼也不顧,朕以爲我們再見時不會再仇視對方。
朕以爲,你是愛朕的……
可是終是應了你那句話,“一切,只是我以爲……”
凰殤昔,你要朕做什麼你才肯原諒朕?
凰殤昔以爲她來這趟龍鱗,見到他,裝作不認識,以他的高傲和冷凜,他斷不會糾纏。
畢竟,她有手,有眼睛,左眼眼角下還有一顆淚痣,這些都是那具身體所沒有的,而那具身體所擁有的武功,她也沒有,儘管長得像,如此大的區別,又怎會是同一個人呢?
可是完全是她想多了,東陵梵湮一看到她,就已經認定是她,並且無論出現了多少的不同,他都一根筋兒地認定自己就是凰殤昔。
該說他是心有靈犀呢?還是固執地想自欺欺人?
但,她已經承認了,這個梗說不下去了。
可,她從來都不知道,素來高傲的男人,居然也會做出完全不符合他的脾性的事情——死皮賴臉地跟着她!
人家如此不要臉地跟着,她當真趕不走!
他的高傲呢?他的霸道呢?他的不可一世呢?
好好的畫風爲什麼就突然改了呢?
凰殤昔手肘撐在馬車窗口,視線望向外面飛快往後退的景象,在走神。
而帶有眼中潔癖的東陵梵湮則是緊握着她,灼熱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一刻也沒有離開,那兩道視線就如同鍼芒般刺在凰殤昔後背,但是儘管很不舒服,卻還是沒有回頭。
東陵梵湮的視線慢慢從她的側臉落到了她擺在身側的右手上,那隻手被他拉起來放在溫厚的掌心裡。
凰殤昔玉眉一蹙,想收回,當讓他扣住手腕不能掙扎,她臉色不好,握住拳頭不鬆開。
東陵梵湮倒也沒什麼特殊的表情,目光專注地落在她因爲握拳爲隱隱泛起的青筋手上,他倒是什麼也不說,大掌將她握拳的手包裹在掌心內。
凰殤昔心中一顫,像掙開,奈何他加大了力道,根本不容她反抗。
凰殤昔知道掙不開的了,便也沒有再多做無謂的舉動,就讓他握着,頭也沒回。
天邊不知何時飄起了淋漓細雨,臉上溼意漸漸多了,幾乎覆上她半邊臉,她才發覺,可不等她抹去臉上的雨水,手臂讓人一扯,整個人往一旁倒去。
她跌入了溫暖的懷中,熟悉的氣息瞬間環繞她整個身體,腦袋也被按住,緊緊貼着溫熱的胸膛,聽到了強勁有力的心跳。
“你鬆……”
“沒感覺到下雨麼?”他低醇磁性的聲線劫斷她的話。
凰殤昔是訝異的,她臉上還有雨水,這傢伙直接把她的臉按在胸口的位置,他嚴重的潔癖呢?
“我臉上有雨水……你放開。”
東陵梵湮脣角似有若無地勾了起來,眉心的摺痕也因爲她這話而散去不少,“朕的潔癖沒了。”
凰殤昔不說話,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這個男人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極爲嚴重的潔癖也能戒掉的嗎?
“你放手,我自己會坐。”
“你若能推得開,朕便不抱。”
“……”畫風突變所以也無賴起來了?
馬車一路顛簸駛向紫荊國,要到紫荊,最快的行程還是得穿過燕國。
凰殤昔就選擇了這條路,東陵梵湮是沒有任何異議的。
而適才還是淋漓小雨,這會兒雨勢加大了,天色昏沉,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是停不下來的。
忽然,一聲馬兒驚叫響起,馬車被迅速拉停,馬伕的聲線有些懊惱:“夫人,前面的路被堵了,馬車過不去!”
凰殤昔嘴角一抽。
東陵梵湮的脣角確實勾起了明顯的弧度,眉宇之間的陰鬱也散去了,顯然,馬伕的話愉悅了他。
倒不是因爲路被堵,而是因爲那“夫人”二字。
“什麼情況?”凰殤昔起身,推開木門朝外看去,傾盆大雨濛濛而下,幾乎讓人看不到前面的路,但依稀能看見前面有障礙物堵住了。
馬伕一臉的無力:“許是大雨把山上鬆蹋的泥土帶下來了,這會兒路全被堵住了,夫人,這下該怎麼辦?”
凰殤昔凝望了眼被泥石流攻垮的路,想了想問:“附近還有沒有別的路了?”
馬伕爲難地搖了搖頭,“沒有啊,小的是按夫人的意思往最快的路趕來的,這條路是一直通往燕國的,沒有另外的路了,要是實在要找,也只能回到龍鱗重新走另外的路!
但是這大雨看樣子一時半兒是停不了的,回去的路也擔心會有山塌下來,不大安全啊!”
凰殤昔也沒心思去糾正什麼“夫人”不“夫人”的稱謂,擡頭看了看天色,一時間也沒轍了,“要不就先在這裡候着吧?”
馬伕立刻就搖頭,“夫人,不行啊,你看前面的山塌了,難保這邊也不會塌!”
“走也不行,退也不行,停着更不行,那你說該怎麼辦?”
馬伕一張臉都皺成了一團,他要是知道該怎麼做還會問嗎?
這時,東陵梵湮慢條斯理地探出半個身子,絕美的臉上,那雙如古潭般深邃的眸子定在前方塌方的地方,幽森的眸中浮現幾分深意。
“過不過去?”他凝向凰殤昔問。
“你還能過去?”凰殤昔目露懷疑,這怎麼說也有七八米高吧?輕功再了得,這一馬車還能帶過去不成?
“能。”凰殤昔的懷疑他是看到了,於是便補一句:“僅限人。”
凰殤昔收回視線,嗤了一聲,“沒馬車我是要淋着走到燕國去?”
東陵梵湮不言,用行動回來長指一擡,馬車霍然便振動起來,隨後就是“咔嚓咔嚓”的聲響。
“走着去,不遠。”
她瞪大了眼睛,馬車的屋頂就那麼被他拆下來了?
“走着去要多遠?”凰殤昔瞪向了馬伕,對,是瞪着的。
馬伕已經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回道:“馬車走的話,要、要近半個時辰,如、如果是步行,大、大抵要一個多時辰。”
“呵呵。”凰殤昔掃了眼東陵梵湮,旋即臉色登時沉了下來,一個多時辰,兩個多小時,要是來一個塌方什麼的,分分鐘死了都沒人知道。
然而凰殤昔的話音剛落,馬車的後方就傳來了劇烈的“轟隆”聲,緊接着是更劇烈的響聲,一陣塵埃從後方撲來,馬伕立刻探頭往後看去,臉色頓時就白了。
“夫、夫人,後方的路也被堵住了!”
凰殤昔:“……”人要是倒黴起來,果然走路都是不順的,這下完了,退路都沒了。
東陵梵湮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用內力玩弄馬車的屋頂,“好像,只能這麼走了。”
凰殤昔掃了他一眼,就躲回了馬車裡了。
“驅馬。”東陵梵湮回眸看向凰殤昔,眼中含着淡淡暖意,脣角也微微勾了起來。
馬伕知道,現下也只有這個法子了,總比在這裡等死的好!
於是便驅着馬,在離滑坡處還有五六米遠的時候,馬伕驅停了馬兒。
“爺,夫人。”馬伕畢恭畢敬地喊了聲。
馬車內沒有動靜,馬伕揣着疑問又喊了聲,話音一落,他就感覺到“嗖”的一聲,一陣強風掠過,等她勉強能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眼前的馬車沒了車頂,變成了狼藉一片。
馬伕傻愣愣地往上頭看去,見上頭已然有矩形的東西在越飛越高……
馬伕就那樣傻傻地看着,後知後覺地自問:“爺走了,他怎麼辦?”
想到這個,馬伕登時傻眼了,“爺,你和夫人走了,您讓小的怎麼辦?”
話音剛落,馬伕只感覺自己身體一輕,然後“嗖”的一聲,原來的位置已經沒了馬伕的身影了,只留下兩匹在暴雨中不明所以的馬匹和被東陵梵湮拆得破敗不堪的馬車……
若非這馬伕嘴甜,說了句“夫人”,恐怕,東陵梵湮是不會理會他的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