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外回來,凰殤昔便直向還巢宮。
皇虛筌給了她特權,讓她擁有出宮進宮的令牌,其他後宮公主妃子什麼的,出宮必須經過太后的同意。
許是皇虛筌察覺到了自己的女兒和自己的娘關係有些僵硬,爲了不讓兩人見面就臉紅,所以才做這樣的決定。
還巢宮內。
“出宮了?”皇虛筌皺着眉頭,放下手中的奏摺。
心腹太監點頭,“是的,五公主出宮去了,身邊只帶了她貼身帶過來的丫頭,其餘的什麼人都沒帶。”
皇虛筌點點頭,揮手讓他下去了,對於自己的女兒要做什麼,他不想理會,他只需知道她的行蹤,知道她時候安全便可,其他的,她想做什麼都隨她。
心腹太監不禁嘆了一句:皇上對五公主還真是寵溺啊!
要知道,以前宮裡那些皇子公主還有靜貴妃的一舉一動,所要做的事情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讓任何事是他所不知道的,當然,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二皇子和四公主的野心,皇上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只不過是他不理會,看看情態變化,看看太子殿下的能耐罷了。
心腹太監退出去,皇虛筌再次拿起奏摺批改,然而改到一半,心腹太監突然折了回來,皇虛筌放下奏摺,皺着眉問:“怎麼又回來了?”
心腹太監乾巴巴地笑了兩聲:“皇上,奴才也不想打擾您的,可是這會兒五公主在外求見呢!”
心腹太監還不怕死地問了一句:“你見還是不見?”
皇虛筌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心腹太監立馬焉了,“見見見!怎麼會不見呢!奴才這就請公主殿下進來!”
說完,心腹太監就一溜煙地跑了出去,趁着凰殤昔還沒進來的空擋,皇虛筌站起來,喚來外面的宮女,板着一張臉,看着她不說話。
宮女以爲自己做錯了什麼,戰戰兢兢地就要跪下來求饒,皇虛筌突然問:“朕現在的樣子怎麼樣?”
啊?
宮女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皇虛筌。
皇虛筌皺着眉頭,又問:“朕問你朕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樣!”
宮女當場就被嚇住了,堪堪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好……很好!皇上現在就很好,公主殿下見了一定會覺得皇上很俊的!”
皇上,您板着張臉的樣子好凶,可能會嚇到公主殿下的……但是這話宮女是怎麼也不敢說出來。
皇虛筌的神態明明很好看,卻虎着臉訓她:“誰告訴你朕是爲了給五公主看的!”
宮女:“……”皇上,您就別這麼彆扭了好嗎?
皇虛筌此刻完全忘記了,凰殤昔是看不見的,就是他現在很邋遢,凰殤昔還是看不見
凰殤昔進來的時候,皇虛筌正一臉嚴肅地批改奏摺,凰殤昔默默保持沉默地站在一旁,不打擾他做事。
那邊的皇虛筌批着批着,有些裝不下去了,悄悄擡起眼,看到凰殤昔閉着眼睛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忽然記起她眼睛看不見,頓時焉氣了。
將手上的東西往旁邊一放,問道:“皇兒找朕何事?”
凰殤昔抿脣,思忖片刻說道:“兒臣想找父皇幫個忙,不知道父皇會不會答應。”
“哦?朕強勢的女兒也會找朕幫忙啊?”皇虛筌語氣裡沒有諷刺的意思,而是濃濃的欣慰笑意。
顯然,是凰殤昔愉悅他了,可能是因爲那句“父皇”“兒臣”,又可能是凰殤昔主動找他幫忙這件事,讓他覺得自己的女兒是信任自己的。
凰殤昔謙虛道:“兒臣也不是聖人,自然能力有限,兒臣無法做成的事情,便想尋求父皇的幫助,怎麼說,兒臣的父皇可是四大強國之首的帝王。”
這句話顯然令得皇虛筌更愉悅了。
凰殤昔若是想說好話,那張嘴分分鐘像抹了蜜餞一樣甜。
皇虛筌好心情地笑了兩聲之後,問她:“說說看,是什麼問題難到了朕的皇兒?”
凰殤昔凝眉,神情有些嚴肅,一字一句緩緩道:“父皇,兒臣想問您借兵。”
這話一出,皇虛筌那笑容滿臉的神情一瞬間收斂住了,轉而也嚴肅起來,問:“借兵?你想借兵做什麼?”
凰殤昔說:“父皇日理萬機,朝廷事物繁多,武林中的事情或許還不清楚,您應該不知道,肅寂宗已經讓刺貞門給佔領了……”
皇虛筌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肅寂宗讓人給佔領了?他們不是已經隱世了嗎?怎麼還會惹上刺貞門?”
凰殤昔垂下頭,兩隻手都捏着衣角:“說起來也有兒臣的責任在,若是兒臣沒有前去肅寂宗,或許他們就不會慘遭滅宗之災,那刺貞門,是三大氏族的巫族,他們想站在三大氏族的首位。”
皇虛筌老臉變得越來越嚴肅,自從琴雪沁離開他之後,肅寂宗便無緣無故地就隱世歸山了,但是後來卻慢慢發展到武林第一宗門,實力強大。
但他卻從未對他們出手,不僅僅因爲他們隱居了,還因爲那是琴雪沁的孃家,是她的家,他當初即使恨她背叛,可是對於肅寂宗,他一個人都不捨得動。
即使背叛他,她也不捨得讓她傷心。
連他都不會動的宗門,如今竟讓人滅了?
那是沁兒的孃家,沁兒的東西!
皇虛筌大拳緊握,目光犀利如芒,“好好的隱世之宗,怎麼會這樣?肅寂宗不是設有機關的嗎?”
“肅寂宗的確設有機關,機關重重,沒有肅寂宗的人帶路,根本不可能進的去,可是……若是出現了背叛呢?”
一拳重重地擊在了案桌上,皇虛筌怒火燃燒起來,“好,朕答應借兵給你,可是你怎麼帶他們走過那些機關,把刺貞門的人全滅了?!”
凰殤昔擡起臉來,抿脣一笑:“父皇不用擔心,既然刺貞門的人能進去,我們自然也能進去,而帶路的人,兒臣早有人選。”
見凰殤昔一臉堅定和自信,皇虛筌點頭,當着凰殤昔的面打開暗格,將一塊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
那是用黃金製成的虎形,背刻有銘文,虎口有對接處,這不就是虎符嗎!
紫荊帝把虎符拿出來,是想交給她?
果不其然,只聞紫荊帝沉聲道:“朕將虎符交給你,皇兒,刺貞門務必給朕滅了!”
凰殤昔一怔,她問皇虛筌借兵,不過是想他派幾個將軍帶領人馬過去,卻沒想到皇虛筌居然將虎符拿出來了!
在紫荊國,兵權分爲三部分,有三種不同的兵符掌控,而這黃金虎符,顯然是最高級的,能指揮近百萬的兵馬!
一時之間凰殤昔沒有給出反應,是對皇虛筌直接給出虎符表示不能理解。
她也不過是個才被認回來的女兒罷了,皇虛筌當真能如此信任她嗎?給了虎符,相當於把兵權交給她,他就這麼相信她凰殤昔不會趁機造反?
皇虛筌皺起眉:“皇兒你沒有信心,還是你覺得一個虎符不夠?”
凰殤昔不置可否,不答反問:“父皇,將兵符給兒臣,你就這麼相信兒臣麼?就不怕其實我不是你的女兒,我只是別國派來的細作,目的就是爲了兵權麼?你這麼輕易就將兵符給兒臣……是將紫荊江山置於何地?”
皇虛筌一愣,繃緊的面部隨即緩和了下來,“朕連看女兒都看錯,這紫荊帝王的位置還配坐下去嗎?”
凰殤昔搖了搖頭,語氣堅定,“父皇,看人歸看人,可若是真看錯了呢?這紫荊的萬里江山豈不是要葬在你手?您願意因爲自己‘看一個人’的成敗,成爲亡國之君嗎?你將這紫荊的百姓至於何地?!”
沒等皇虛筌說話,凰殤昔便已經跪了下來,“兒臣不需要兵符,兒臣只想父皇能讓幾名將軍帶兵上山!”
皇虛筌眼中閃過讚賞的色彩,目光落到虎符上,他再次問:“你確定你不要?這兵符朕最終也是要給你哥哥的,給你用着,倒也不是不可以的。
你們兄妹二人同父同母,你的模樣和性子都與朕和你母親很相似,朕有什麼信不過你的?就算你是細作,也是朕這麼多年欠你和你孃的。”
凰殤昔抿脣,臉上全是堅定之色,“請父皇收回成命,兒臣並不需要。
兒臣是兒臣,皇兄是皇兄,兒臣的東西是兒臣的,你若給了兒臣,那兒臣是不會再給任何人了,
父皇日後是要交給皇兄的,還請父皇收回去,若兒臣日後真想要兵權,自會憑自己的實力!”
皇虛筌終於笑了,大掌覆上了虎符,說道:“朕有個好女兒。”
將虎符收回到暗格裡,似乎絲毫不介意凰殤昔會見到一般。
深啄凰殤昔先前的話,皇虛筌又問道:“朕的皇兒,你也想要兵權?”
凰殤昔淺笑點頭:“兒臣確實想。”
“你一個女子,要兵權做什麼?”
凰殤昔微微偏頭,笑着問:“難道父皇也覺得女子最後的歸宿是找個好男人嫁了平平安安,安安穩穩過完下半輩子就夠了這樣,是嗎?”
可是父皇,我只剩兩年的命了。
被凰殤昔一席反問的話不知該說什麼答覆了,他意識裡的確是這麼認爲的,可是看到凰殤昔這樣一副強勢自信的樣子,他忽然說不出話了。
難道,這個認知是錯的嗎?
許是知道皇虛筌答不出,片刻之後她繼續道:“或許在世人眼裡,女子就是這樣的存在,可是在兒臣眼裡卻不是,你們男人能上戰場,女子同樣可以。
若是處在深宮中的女子,把自己與別的嬪妃爭寵鬥豔的心思放在朝廷上,放在戰場上,女子未必就比男子差,或許,還能更好。
男女更有長短,但這並不代表女子只能依附男子,若不是世道如此,世人觀念如此,沒有男人,女子肯定也能活得很好。
或許父皇會覺得兒臣的想法是荒謬的,是大逆不道的,但是兒臣卻真是這樣覺得的,兒臣從龍鱗皇朝一步步走到了紫荊國,經歷了很多很多,同樣也看透了很多,兒臣一直在想,爲什麼男人可以領萬軍,奏朝堂,當皇帝,女子怎麼就不能?
兒臣的仇,兒臣只想自己報,不想任何人替兒臣報。”
凰殤昔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後面的一番話,也暗中透露出,她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爲在龍鱗受了很多苦。
反正,很快也會讓人知道的,不如現在就攤牌,這樣顯得更有誠意。
皇虛筌被凰殤昔的一番言語給驚呆了,這樣的話出自的居然是自己女兒的口中,他真的受驚不少。
驚訝之後便是發自真心的笑,果然不愧是他的女兒啊……
這會兒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問及她眼睛的時候,她只說了是在龍鱗的時候被人害的,讓他別插手。
他只以爲是凰殤昔不想讓他爲難,與龍鱗撕破臉,卻沒想到……他的女兒是想自己給自己報仇。
皇虛筌哈哈大笑起來,拍案而起,走上前將跪在地上的女兒扶了起來,語重心長地拍拍她的肩頭,“好,既然朕的女兒想要,朕就給你這個機會!”
凰殤昔笑:“謝父皇。”
時辰不早了,皇虛筌留凰殤昔用膳,凰殤昔沒有拒絕。
這一晚膳吃了大半個時辰的時間,皇虛筌似乎心情很不錯,就這凰殤昔說這說那,無非就是關於琴雪沁的事情,因爲凰殤昔對琴雪沁不大瞭解,畢竟也僅僅見過一面罷了。
大多時間是皇虛筌在說,而她是在聽的。
時不時插上兩句,就是好奇他們的事情。
說實在的,有個男人能那麼愛她的娘,真的已經很好了,哪怕他們只見存在誤會,哪怕這個誤會再也沒有化解的機會了,孃親在天上看見了,也不會再怪他的。
很快,皇虛筌就喝醉了,在那邊發着酒瘋,凰殤昔和琴雪沁長得極爲相似,他一度固執地凰殤昔就是琴雪沁,不斷往她懷裡蹭。
凰殤昔也不推開,任由皇虛筌發酒瘋。
鬧累了,皇虛筌趴在凰殤昔懷裡睡着了,那模樣,真像一個小孩子。
作爲帝王,是真的不能喝醉的,他已經有很長,長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間都沒有醉過了。
如今醉在凰殤昔面前,是對她的信任。
凰殤昔撫着皇虛筌的背,脣瓣微勾。
有個爹的感覺真好。
娘,我完成你的遺願了,我找到爹了,血玉,我也已經給爹了,您可以安息了。
親自送皇虛筌回去之後,吩咐心腹太監好好照顧,她便退出去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着,龍榻上本是醉的不省人事的皇虛筌突然睜開了眼睛,眯着迅速四周,見他的心腹太監在一旁,他沉聲說道:“扶朕起來。”
心腹太監一驚,連忙跑過去將皇虛筌扶起坐着,奇了怪了,皇上不是醉了的嗎?怎麼現在雙眼那麼清明?
難道……裝醉?
是的,皇虛筌是裝醉的,第一是想試探凰殤昔,第二是藉着醉意把凰殤昔想象成琴雪沁,自己能真是感受到她還在身邊的感覺。
皇虛筌醒來之後,目光犀利如鷹,走到龍桌前,打開暗格,裡面的虎符安安靜靜地躺在那,他鬆了口氣,拿出來,放在桌面上。
心腹太監嚇了一跳,連忙跪了下來。
這當着他的面將虎符拿出來……他會不會被殺人滅口啊?
皇虛筌繃緊的臉因爲心腹太監的舉動而變得有些鬆動,“你怕什麼?這是假的。”
心腹太監心有餘悸地擦了擦冷汗。
是的,這虎符確實是假的,這是爲了防備被人盜走而做出的假象。
之所以會拿出來交給凰殤昔,也是爲了試探,如果凰殤昔拿走了,證明她極有可能不是他的女兒,她來紫荊的目的是爲了兵符。
因爲誰都知道,皇虛筌沒有交出任何兵權,不可能因爲一個肅寂宗被刺貞門滅,而將兵權交出去。
哪怕肅寂宗是琴雪沁的,他也不能拿紫荊去冒險,但他要派人去把刺貞門滅了,奪回肅寂宗,這倒是真的。
就如凰殤昔所言,他不會因爲一個“看人”的成敗而去拿整個紫荊作爲賭注,若他真是這般兒戲,恐怕這個紫荊早就不存在了。
她,的確是個好女兒,至少現在,他沒有找到懷疑她不是自己女兒的理由,也沒有找到她的可疑。
她不要兵符,卻把自己的野心露出來,是想告訴他,她凰殤昔傲骨錚錚,不會貪不屬於她的,只會用實力去爭取。
至於,細作一說,她不屑去做。
皇虛筌看得出,凰殤昔確實如此,她不屑去當細作,也不屑去騙他。
對於他和琴雪沁的這個女兒,他當真很是滿意。
將虎符放回暗格中,皇虛筌大步往外走去,門才推開一點點,“吱嘎”的聲音還沒有發出,皇虛筌就看見不遠處側身躺在石椅上睡覺的凰殤昔。
眸光,變得溫柔起來。
怕他喝醉了,不放心他?
心腹太監小心翼翼踱着步走到皇虛筌身旁的時候看到這一幕,不禁也笑了:“皇上,看來,五公主對您,是真心的……”
“送她回去,彆着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