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就這樣僵住了,二長老此刻也底氣不足起來了。
小輩們的比試,他這個不止長了一輩的爺爺出面確實不好,雖然二長老是個蠻橫的人,但是某些事情他還是個明白人。
雖然他是比較嫉妒琴郴坐上宗主的位置,可那既然是他父親的決定,他不會有太過強烈的反對,只有心中不滿而已。
這個宗門不能起內訌,他知道,很多人都虎視眈眈着。
一旦內訌,必定滅門。
不過因爲心裡不平衡,二長老長長拿着雞毛當令箭,史要在某些事情上爭個高低,也處處和琴郴作對,但也是僅此而已。
太過分的事情,他不會做。
這樣爲何,琴郴會處處忍讓的原因,因爲二長老懂分寸。
知道自己理虧,被琴郴這麼不客氣的罵,二長老也不多言了。
見狀,琴郴暗自鬆了口氣,二長老不鬧騰了,也就代表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好了,事情弄明白就好,既然是小孩兒們的的比試傷筋動骨什麼的是必然的,老二,你就別和小輩計較了。”
二長老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兩個孫子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是,這臭丫頭一連叫我幾次老東西,她不給我賠禮道歉,老夫可不會這麼算了!”
二長老吹鬍子瞪眼睛,這個丫頭說的老東西,讓他心腔的火燒得突突地。
凰殤昔好笑的環臂盤膝又坐了下去,不屑地開口:“向你道歉?憑什麼?”
二長老瞪眼,努聲說:“就憑老夫是你外公的二哥,這個宗門的二長老!你這個晚輩必須要對我尊敬!”
凰殤昔冷冷地嗤笑一聲,脣角劃出一個冷冷的弧度:“誰跟你說的,他說是我外公,就是的?”
琴郴身子僵了僵,無奈地嘆氣,大長老也嘆氣。
想叫她一時接受是不可能的,事情還需要慢慢來。
二長老瞪眼,有些不懂了,但還是怒道:“你這個臭丫頭,有你這樣對我說話的嗎?我不管你認不認他!反正我就是你二伯祖!我是伯祖,你就必須要對我尊敬!”
琴郴和大長老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睛看到笑意,喲!不得了!
琴郴用眼神說:我的外孫女了得,都說了你那孫女哪比得我的外孫女,你看見不,老二這個刁橫的人都喜歡我家凰丫頭!
大長老瞥了他一眼:得了吧!少嘚瑟!
二長老是個蠻橫的人,也只有他的孫子孫女什麼的能叫他親近的爺爺,他從不讓別的人叫他叔祖或是伯祖的,現在看到凰殤昔,居然直接開口說了。
難得啊!
凰殤昔冷冷地嗤笑了一聲,隨即站了起來,二話不說,拉着玄吟,無視一干人,非常狂妄地走了!就這麼走了!
這可是把二長老氣得不輕,指着凰殤昔離開的方向,一個字也說不出,好半天了,手指終於換了方向,指着琴郴說道。
“老四!你看看你家這個孫女!這麼目中無人狂妄囂張,連我這個伯祖都不放在眼裡!你你你,你怎麼教孩子的你!”
二長老直接連“外”字都去掉了,看得出他對凰殤昔,是挺器重的。
原先不知道凰殤昔是什麼身份,只感覺這丫頭內力深厚,還能輕而易舉將他兩個孫子放倒,直覺是個不錯的娃子,但是又覺得這丫頭氣焰太過囂張,想先殺殺丫頭的氣焰,再把她納入旗下。
想着四老傢伙有個能力超強者武功高強者的徒弟玄吟,他也要找個好徒弟,什麼都比不上琴郴,他是打算在徒弟的上面殺殺四老傢伙的威風的。
可誰知道,看中的徒弟,居然是四老傢伙的外孫女,知道的時候當真氣得他不輕!
於是乎,他怒了,他不能讓四老傢伙嘚瑟,就想借凰殤昔殺殺琴郴的威風。
沒想到,還是啥都沒能做!
誰知道,這丫頭居然……
氣死他老頭子了!
琴郴走過去,頗爲同情且深有同感地拍了拍二長老的肩頭,說道:“別說是你把你這個外伯祖放在眼裡,我這個外公,她也根本不放在眼裡。”
二長老炸毛,“不把你放在眼裡還好說,我是誰啊!你怎麼能跟我比!”
“喲,老二,我這個做外公的怎麼都比你血脈更近吧!”
“反正我不管,你把我侄孫女找回來!我還不信了,我等不到她開口叫我一聲伯祖!”
衆位弟子傻眼了,跟個木頭一樣看着這兩位高高在上的長老級別和宗主級別的吵架,腦子感覺有一萬頭草泥馬飛騰而過。
是不是他們睜開眼睛的方式不對?
誒不對啊,不可能這麼多人睜眼的方式都不對啊?
大長老有些無語,這四老傢伙纔跟他吵完一架,這會兒又和老二掐上了……
在走出練武場的途中,凰殤昔攥着玄吟手腕的纖瘦的小手一直都沒有鬆開。
玄吟清冷如同平靜的湖面一般的清撤清涼的眸子,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越來越多,越來越停不下。
記憶中彷彿回到了多年之前。
他才被琴郴收進宗門裡,當年的他也不過六七歲,那時候,肅寂宗已經隱居了有兩年了,不過這纔開始隱居不久,所以很多弟子還是外出的,外面的人,也都還記着肅寂宗。
他不是逝族的人,只是從外面撿回來的,他從記事那時開始,就跟着城鎮裡的乞丐一同,去乞討混吃混喝,過着只爲填飽肚子的生活。
後來人們越來越吝嗇,看到乞丐也不施捨了,城鎮裡的人也越來越少了,乞丐頭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們會餓死的。
於是,城鎮裡的乞丐開始變得瘋狂起來,不再求施捨,而是進行搶奪,搶錢搶首飾搶粥搶東西吃,凡是可以搶的,都會搶。
那一次,乞丐頭搶到一個官員身上,官員派人去追,乞丐頭跑得快,可他才六歲啊,怎麼可能跑得過,所以他落單了。
他被那些人攔下來拳打腳踢,一腳一腳踢十分的狠,就在他覺得他活不下去的時候,是師父,是師父出現救了他。
師父說:“骨骼驚奇,練武奇才,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沒有生活的目的,只有對食物能填飽肚子的日子,如今,還被人打得幾乎斷氣。
他毫不猶豫地說,願意。
師父將他帶回了肅寂宗,他沒有名字,是師父給他的,喚他:玄吟。
師父對他很嚴厲,但又很不嚴厲,一天只有一個時辰的練武,在這個時辰內,是非常嚴格的,而其他時間,師父不會理他。
或許因爲不是逝族人,或許因爲是從外面的乞丐堆裡撿回來的,宗裡沒有任何人會陪他,只有不屑輕蔑的眼光,就連侍候他的侍女也都是如此。
他知道,他們都看不起他,所以,他刻苦練功,每日每夜都在練,爲的就是讓他們收回那種不屑輕蔑的眼神,收回對他的輕鄙,收回他們嘲笑的神情。
他近乎成了一個練武的機器,師父勸他,順其自然,可他並不理會,他不想讓人小看,他不想因爲自己的不成才而讓別人懷疑師父的眼光。
終於,十年之後,同輩人中,甚至有幾個長老,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終於站到了高峰的位置,可同時也因爲這樣,他無人敢接近,或許是因爲他卑微的身世,或許因爲他的憂鬱,或許是因爲他清冷和生人勿近。
在同輩人中,他成了另類的存在。
玄吟也不在乎,他只在乎完成宗門的任務,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直到那一年,他剛剛完成任務準備回宗門,身上孤冷的氣息之間,還夾帶着幾分難掩的血腥味,他忍不住,所以去了宗門外的小溪邊洗了一澡。
在上溪邊的大岩石,他打算等衣服幹了,再回去的。
那時候,從他背後忽然冒出一個人,用狗尾巴草撓他的臉,然後又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說。
“聽說你總是這樣板着一張臉,不苟言笑,也不愛說話,誒!我跟他們打賭,說你會笑的,你能不能笑笑?”
玄吟孤冷的目光掃了她一眼,便站了起來,沒有浪費時間,索性用內力將衣服烘乾了,往宗門的方向走。
一般人見到他如此的孤傲,會氣氛地走的,那小姑娘見他不答應,居然跟着他,繞在他身邊不斷嘰嘰喳喳地煩他,非得喊他說話,叫他笑笑。
從那以後,這個小姑娘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邊,他不理,她卻不放棄。
直到那一天,他在河邊擦拭着從他出生便一直掛在自己脖子上,哪怕是乞討他也不賣的玉石,這個小姑娘蹦噠過來。
一臉驚訝地說:“好漂亮的玉石啊!”
玄吟依舊像以往那樣,一句話都不搭理。
小姑娘見他擦拭得認真,她乾脆趴在他腳邊,瞪着眼睛看他的動作,大抵是覺得無聊,便開口說話。
“聽他們說你叫玄吟,是嗎?”
玄吟不言,手上動作不變。
小姑娘歪了歪脖子,又道:“那我叫你什麼好呢?叫你玄吟太過生疏了,我就叫你吟玄哥哥好不好?”
玄吟手上的動作一頓,擡眸去看她,她正巧笑倩兮地一遍又一遍地喚他“吟玄哥哥”。
忽然之間,他心裡有什麼在破碎,又有什麼,在慢慢滋生。
後來,他和那個小姑娘總是待在一起,有人嘲笑,小姑娘挺身而出,有人奚落,小姑娘硬聲反駁。
漸漸的,和這個小姑娘一起,似乎成了他的喜歡。
他終於將保管了十多年的玉石交給了她,不苟言笑的他唯一一次說:“保管好,我只給我未來的妻子。”
小姑娘小臉紅撲撲的,可是三個月之後,她當着他的面將玉石摔壞了,一改她平日的溫和和對他的維護,嘲弄道。
“我整日跟你走在一塊只是爲了和兄弟姐妹們的賭,我賭只要我跟你走近一段時間,你保準會喜歡上我,謝謝你啊,我賭贏了,獲得不少好東西呢!
不過,你先前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我也只是爲了那個賭注,我對你沒別的意思,再說,就你這身世,你也配得上我嗎?所以,你還是別妄想的好!”
說完,小姑娘就走了,走得好不留戀,決絕無情。
玄吟面不改色,眸中孤冷的氣息更冷冽了,他慢慢蹲下,將被摔得稀巴爛的玉石撿起來,一點點拼湊,卻再也拼不回來了。
玄吟的目光緊緊地落在凰殤昔挺直的腰背上,眉間似繞非繞的憂鬱忽然之間淡了許多。
眸中的清涼入骨一點一點被溫和侵蝕,他寡淡的薄脣微微勾起了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反手將手上的小手握進掌心。
他一直害怕凰殤昔對他那麼好,會像當年的琴芝一樣,可是不知哪來的力量告訴他。
她,不一樣。
凰殤昔和玄吟出去了,不知去了哪裡,琴郴宗主左盼右盼,盼到了傍晚才終於讓他把自己的外孫女給盼回來了。
只是在見到跟在他身後的玄吟時,眼眸的光亮閃了閃。
凰殤昔是去參觀這座宗門了,當然,她是用感覺去想象的,想到玄吟身上還有傷,便讓他先回去,她自己可以的。
玄吟不說話,卻沒有離開。
凰殤昔無奈,顧及到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便回去了,想到了二長老家的兩位孫少爺,她暗暗想着,不知道折斷了四隻手,會不會太輕彌補不了玄吟受到的痛呢?
越想越覺得的確如此,她忍不住朝玄吟說了一句,“吟啊,你覺得,我會不會,出手太輕了?”
玄吟一怔,他是因爲挺明白了才怔,她居然到現在還在介懷這件事。
玄吟寡淡微涼的薄脣動了動,只溢出兩個字:“謝謝。”
謝謝你對我這麼好。
玄吟的客套,凰殤昔一聽就不樂意了,“誒,甭給我說謝謝,我最最最不喜歡你跟我說謝謝了,做什麼都是我樂意的,不言謝與不謝。”
玄吟卻不言,眉心的憂鬱哀傷讓人看見都忍不住心疼的情緒變淡了。
他說謝謝,不止是因爲她今日做的事。
凰殤昔讓他帶到他的屋子,就說不用送讓他進去,他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玄吟如月光般薄涼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不說話,就用那雙眼睛靜靜地盯着她,凰殤昔抹了一把淚,只得讓他將自己送回來。
這才讓琴郴看到了兩人一同回來的一幕,他倒什麼都不說,讓凰殤昔進去,同時也讓玄吟也進去。
凰殤昔進門的時候,就迎來了無數道目光,其中有大長老的,琴芝的,二長老的,二長老的孫女啊……等等一干數不清的人,想必是想來個聚會什麼的。
玄吟跟隨地走進來,淡淡的視線往桌上的人掃了過去,就收回了視線,完全無視琴芝投過來微紅的視線。
他對自己的師父琴郴抱拳道:“師父,徒兒身體不適,身上還有藥味,便不打擾你們用餐了。”
琴郴嘴角抽了抽,他一直就知道自己的徒弟寡淡,對於這種用餐,是不會來的,但是琴郴想到凰殤昔對他特別不一樣,想買通自己的徒弟想讓玄吟爲他在凰殤昔跟前說兩句好話什麼的。
他早就做好了玄吟會拒絕然後準備了一肚子水墨來說服玄吟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玄吟居然用身子不適這個理由來拒絕!
不過也確實,纔出密室不久。
但是不適什麼啊不適?這小子不是才和凰殤昔閒逛回來的嗎?還不適?騙人也不需要這樣啊!
琴郴無可奈何地瞪了眼玄吟,還是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玄吟臨走前,幽森暗沉冰冷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凰殤昔一眼,纔出去的。
琴芝被玄吟從進來一直無視到視線始終注意這凰殤昔的舉動被氣到了,臉都被氣紅了,鼓着腮幫子,自個兒生悶氣。
而夙寐的目光,從凰殤昔進來那刻起就落在她身上,直到玄吟隨尾而進,才轉移了目光,又看到玄吟臨走前意味深長的一眼,他好看的桃花眸危險地眯了起來。
琴郴讓凰殤昔隨意落座,還頗有點小心忐忑的模樣。
雖說隨意,但是座位已經被坐滿了,只有夙寐身邊有位置。
凰殤昔看不見,琴郴說了一句就坐下了,他的意思顯然是想要夙寐起身去引凰殤昔入座。
夙寐如果沒有辜負他老人家的意思,優雅地站起了身子,走到凰殤昔跟前,伸出纖長的手指,想探進她的發間,卻讓她一把抓住了。
“你做什麼?”
夙寐妖冶的桃花眸眯得更危險了,但他瀲灩的薄脣上又微微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笑道。
“爲了維護凰姑娘的形象,夙某隻是想將你掉下來的發攏起來,凰姑娘也不準嗎?”
凰殤昔沒有鬆開他的手,而是用自己另一隻手往臉旁摸去,摸到掉下來的一縷碎髮,她很是隨意地別在腦後。
隨即淡淡說道:“你還要做別的什麼嗎?”聲線帶着絲絲的冷漠和疏離。
夙寐妖冶的桃花眸有危險的光芒在閃爍,他隨即勾脣,嫵媚一笑,彎起臉,順勢將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收在掌心裡。
他低聲說:“我帶你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