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殤昔面帶笑意,脣邊也是笑,只是這笑是一種讓人琢磨不透,令人感到心裡有些忐忑的笑。
她靜靜地站着,帶着一種由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高傲和高貴,這名女子,一看這氣派,便知絕不是一般人的人。
不像尋常的女子,高傲的同時必然帶着幾分跋扈,高貴的同時必然有幾分清高,可是她卻不同,在她身上看到的,只有那種不卑不亢。
嚴太妃眯起眼睛注視她,良久之後才淡淡問道:“你叫,凰殤昔?”
凰殤昔含笑點頭,“是的。”
嚴太妃沒有過多的關注她的姓,與宮瑜一般,他們沒有認爲,凰殤昔的“凰”,會是鳳凰的“凰”。
宮瑜笑得宛若夜中泠泠的清風,透着清涼又帶有少許的溫和,他坐在一旁保持靜默。
嚴太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凰殤昔之後,便皺起了眉頭,這女子面容極醜,好似……這眼睛也?
“哀家想問你,你的眼睛是看不見了嗎?”
凰殤昔沒有被說中痛處的疼痛,依舊含笑點頭,“對,我的眼睛是瞎了。”
她說得極爲風淡雲輕,仿若這個眼睛瞎了的人並不是她,而是與她無關的旁人一般。
嚴太妃不再發問,而凰殤昔也不說話,保持着應有的姿態,應有的風度,應有的妥妥的笑容和屬於她特有的高傲。
良久之後,凰殤昔也是站得一動不動,嚴太妃見了,不禁心裡給她默默地點了點頭,這丫頭不卑不亢,耐力不錯,是個可以栽培的苗子,但可惜……她臉上那些醜陋無比的疤痕。
起先見到凰殤昔的時候,嚴太妃也是讓她臉上那些猙獰的傷疤給嚇到了,不過能在後宮脫穎而出,成爲太妃,她也是個見過風浪的人,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嚴太妃完全沒有從凰殤昔的一絲一毫的急切,反而只有無比的平靜。
這下子,嚴太妃低低地笑了,“真是個不錯的丫頭。”
這句話,就是在變相地答應了凰殤昔能留在府中,爲他們所用了。
聞言,宮瑜也笑了,這個結果他早便猜到了,凰殤昔堅韌的心性,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敵的。
凰殤昔抿脣笑而不語,嚴太妃接着又問:“聽說,你的能力是預測未來?”
“回太妃,的確是如此。”
“哦?那你可有給哀家的瑜兒預測過?”
凰殤昔抿脣笑:“抱歉太妃娘娘,我的能力,暫時用不了。”
“哦?怎麼回事?”嚴太妃凝目略表驚訝。
宮瑜轉過頭來,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嚴太妃,嚴太妃的眉頭鎖得更緊了,視線落在了凰殤昔那雙因沒了眼珠子而泛黑的眼皮,表情變成了深深地嚴肅。
“你的能力既然要使用到你的眼睛,如今你的眼睛沒了,你又能拿什麼來助我們?”
凰殤昔淡淡地笑了,玉眉微微斂起,“太妃娘娘放心,既然已經說過會幫助琉王,便不會食言,我現在正在尋找另一種能夠預測的方法,太妃不必擔心。”
“你若找不到呢?”嚴太妃緊接着就是這一句。
凰殤昔脣邊的笑意不減分毫,斬釘截鐵地說:“不會找不到的。”
“好,這可是你說的。”嚴太妃眯起的眼睛閃過冷意。
嚴太妃讓凰殤昔回去了,看着自己的兒子,嚴太妃終究陷入了沉思。
宮瑜清楚自己的母妃是在思考什麼,爲了不讓她想太多,故想着撫摸自己母妃的背,笑道:“母妃,這件事孩兒自有主張,您就別擔心了。”
嚴太妃目中透露擔憂的神色,“孩兒,母妃有些擔心,她會不會是藉着逝族的名號,燕帝派來的人?”
宮瑜眼中的精光一掠而過,堅定地搖頭:“母妃,你放心好了,她不會的。”
晚上,琉王府的一行人都在忙碌地準備晚膳,主子們都已經上座,只等晚膳端來。
宮瑜坐在最上座,與太妃並排而坐,太妃身邊的是她的外甥女嚴皎,而凰殤昔雖然是外國人,但已與宮瑜結成盟約,因而落座於此,並沒有什麼不對。
只是……她那張臉,看了着實讓人沒什麼食慾。
嚴皎看着那面容極醜的女子,掩去了眼中的嫌惡,帶着好奇地問身邊的嚴太妃,“姨母,她是誰呢?”
嚴太妃的目光瞥了眼沉默不言的凰殤昔,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輕輕拍了兩下嚴皎的手背,柔聲道:“她呀,你表兄的盟友。”
嚴皎“哦”了聲,乖乖地沒有再發問,只不過目光還是會忍不住往那邊看去。
餐桌上的氣氛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凰殤昔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勾着脣緩緩站起了身,“琉王殿下,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沒做,我想先去完成。”
嚴太妃看了她一眼,不說話,倒是個知道分寸的人。
宮瑜手肘放在桌面上,一手支着側臉,笑容就想開得正豔的蓮花,“本王的好姑娘,用膳時間,本王是不允許辦公事的,什麼時間不好,你就非得這個時間去?”
這姑娘,怎看着看着,倒覺得這張臉也不是很醜。
琉王都這麼說了,凰殤昔若是還是堅持離開的話,就太不識擡舉了,她只好笑着坐下了。
不是她想用自己的臉影響他們的食慾,而是琉王不讓走,所以,待會兒吃不下,可別怪她。
果然,面對這樣異常奇醜無比的臉,嚴太妃和嚴皎都沒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凰殤昔聽着聲音,莫名地笑了,侍奉在身後的瑣玥,也同樣帶笑。
用膳之後,天色已經漸漸沉了下來,嚴太妃說她這段時間累着了,想早點休息,同時又吩咐宮瑜帶嚴皎出去走走。
走出偏廳,聽到嚴太妃的話,想到待會兒能單獨與宮瑜逛街,嚴皎臉上禁不住出現了緋紅。
凰殤昔就是裝作什麼也沒聽見,帶着瑣玥不發出半點兒聲響,靜悄悄地從小路回去。
只可惜,某些人如果故意要找她,走得有多像幽靈也沒用,嚴太妃一回去,這四人一出來,宮瑜眼尖地看到了默不作聲打算悄悄溜走的凰殤昔,眼底浮現壞笑。
“本王的好姑娘,要不要與本王一同去?”
凰殤昔腳步一滯,想也沒想就說:“太妃娘娘讓琉王你陪嚴姑娘走走,而不是讓我,所以,我還是不去爲好,免得破壞了嚴太妃的一片苦心。”
宮瑜淡笑,脣邊都是不懷好意,“可是本王卻想讓姑娘陪同,不過是陪同罷了,不礙事的。”
凰殤昔偏臉淡淡道:“我的臉這麼難看,出去嚇着人就不好了。”
宮瑜脫口而出:“鮮花總要有綠葉的陪襯才顯得美麗。”
可說完,宮瑜就有些後悔了,不由得看向凰殤昔,她站在暗處,又側了一邊臉,晦暗之下他看不清她是怎樣的一種表情。
“也是,鮮花要有綠葉的陪襯,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做個陪襯好了,反正,我也只適合作陪襯的料。”
瑣玥忍不住低低地喚了聲:“主子……”
凰殤昔搖了搖頭,意示她別說話。
聽着凰殤昔字面上滿是風淡雲輕,可字裡行間確實濃濃的自嘲的意味,宮瑜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但卻到底沒有說什麼。
嚴皎在一旁看着,她怎麼恍惚覺得,這對人,怎麼給她一種是在打情罵俏的感覺?
凰殤昔從來沒在晚上走過燕國的街道,不說燕國,龍鱗皇朝她也沒走過,只走過宮道罷了。
現在他才覺得,生活在那樣小的後宮裡,她到底是如何堅持下去的?是那些一個個算計她的嬪妃,還是她心中堅定要報復的信念?
她已經迷茫了。
燕國的京城非常繁華,大街小巷都是叫賣的聲音,很多衣着華麗的女子與身着錦帛的男子都出現在京城的街上。
按理來說,不該如此,京城晚上哪怕最繁忙的一日,也不該如此多的貴人貴胄們都出現。
跟在他們身後的侍女,連忙提醒了一句,“王爺,今夜是七夕夜。”
經侍女一點,衆人才明白了過來,宮瑜更是明白了嚴太妃的用意,原來是想借助七夕夜,讓他和嚴皎表妹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這嚴皎表妹,想必在念佛期間沒少往嚴太妃耳朵裡吹風,令得嚴太妃對這個嚴皎表妹非常喜歡。
可是嚴太妃喜歡,是嚴太妃的事,納不納成妃,得看他喜不喜歡。
嚴皎長得好看,他確實喜歡這張臉,可並不代表,他一定會將好看的人納成妃。
這時候,凰殤昔忽然別過臉來,似笑非笑地“看”着宮瑜,“嘖嘖,琉王殿下風流多情,看看,一個好好的姑娘又讓你給禍害了。”
顯然,凰殤昔也看出了嚴太妃的用意。
那邊的嚴皎小女兒姿態十足,露出了靦腆的笑,雖然,她聽着凰殤昔的話,覺得這女人太過無禮,過於粗俗。
宮瑜似笑非笑,不動聲色地拿出摺扇,應了凰殤昔一句“風流多情”,“母妃讓本王出來,定是有母妃的用意,想必母妃是想趁今日的七夕夜,爲本王尋個貌若天仙的琉王妃。”
聽到這,自認爲自己容貌確實貌若天仙的嚴皎,露出了深深的笑意,這琉王妃的位置,必定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