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程回宮,東陵梵湮和凰殤昔坐在馬車上。
方纔大夫一事,誰都沒有提起。
男子慵懶半臥軟榻,女子託着下馬看被風撩起窗簾的面的景色,兩人相對無言馬車內一片靜謐。
五日後,入夜,馬車順利駛進皇城,在皇宮的硃紅色大門前停下,皇宮城圍上下兩排禁衛軍如軍人般筆直站立,在東陵梵湮走下馬車那瞬,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聲音。
“卑職等恭迎皇上,皇后娘娘回宮!”
掀開簾子,凰殤昔才一隻腳邁出去,就聽到震耳欲聾的聲音,她脣角一抽,頓時無語。
皇帝排場……這男人從來都喜歡這麼高調地出場……
慢慢挪了出來,瞥眼看見那高大的身影,負手高傲地睥睨一干禁衛軍,渾然天成的威嚴和霸氣讓人有種經不住臣服在他腳下的感覺。
也正是與生俱來的貴氣以及尊貴無比的龍威,一干禁衛軍跪在地面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的雙腿在害怕地打顫。
那雙狹長魅眸往禁衛軍掃了一眼,旋即瀲灩的薄脣輕揚,轉身,碩臂朝凰殤昔伸去。
輕易將她抱了起來,凰殤昔還處在震驚的愣神間,東陵梵湮已抱着她,優雅地往皇宮朱漆大門走去。
一排排禁衛軍跪着爲東陵梵湮讓出一條路,他就如一名降臨人間的神袛,一襲白衣不食人間煙火,卻在衆星拱月總憑藉最優美的身段行走。
凰殤昔震驚地看着東陵梵湮繃緊的下巴,久久不能回神。
一步一步,好似剎那間回到他摟着她跳崖的那段時刻,可是這高高的城牆和滿牆的禁衛軍,在告訴她一個真相。
她回來了,回到這個滿是黃金的金碧輝煌的皇宮,囚人身心的囚籠。
腦中不切實際的想法被她壓了下來,震驚的心也歸於平靜了。
記住了,凰殤昔,從回到皇宮這一刻起,摟着你的這個男人將不再是那個在四合院裡肯甘心做早膳,不再是那個發着高燒卻抱着你不撒手,厚着臉皮撒嬌的男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你和他二人終究是兩立的人,你有你的驕傲,更有屬於你對他的價值。
記住那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守好自己的心了。
你又將站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後宮,人心叵測步步爲營。
凰殤昔面色靜淡,微微垂下眼簾,驀地在心中自嘲一笑。
是啊,一回來,這個男人的心就變黑了,衆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忌地將她抱進皇宮,不就是讓人看到他多在乎她嗎?
不就是露出一個弱點出來嗎?
不就是讓人各各衝着他的弱點下手嗎?
不就是把她又推上那個風口浪尖,稍有不慎就會命喪黃泉的位置嗎?
東陵梵湮,你可真狠!
她擡起臉,一手撫上他冰冷無表情,卻有着冠蓋京華美顏的臉,意味不明地勾脣。
“東陵梵湮,你放心,我凰殤昔絕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
東陵梵湮噙笑似嫵媚蠱惑人心,俯首,黑眸如黑曜石般璀璨熠熠生輝。
揚脣嗤笑道:“是麼?朕倒也這般希望。”
話音未落,他貼到她耳畔,壓低聲道:“你的價值何其多,在朕沒榨盡之前,在朕沒想你死之前,朕的皇后可得活得好好的,朕可不會再想這次一樣……去救你了……”
凰殤昔冷諷:“不需陛下擔心了,或許陛下哪怕是想本宮死,本宮也會命大死不了呢?”
他呼出一口暖氣,男性氣息縈繞耳際,“回宮後小心一點兒,往往最恐怖的不是明着給你臉色的人,也不一定是你所熟知的對手,恐怕是你覺得無害之人……”
“兩面三刀,道貌岸然者必是深藏不露之人。”
凰殤昔一怔,隨即莞爾笑:“謝謝陛下的提醒了。”
之後兩人沒有再說話,凰殤昔沉吟,東陵梵湮抿脣,一路無言。
她沒發現的是,在她撫上他的臉那瞬,他冷漠森冷的臉柔和了下來……
東陵梵湮在進了宮門之後,穿過一層層禁衛軍後,便將她放了下來,雷霆風赧分別帶來龍攆和鳳攆,東陵梵湮二話不說便走了。
凰殤昔坐在鳳攆上,支着腦袋想着什麼,誰也不清楚,擡橋的侍衛不敢多嘴,靜靜地等着吩咐。
許久,侍衛們都覺得過了幾個春秋了,凰殤昔才坐直,懶懶道。
“去靜善宮吧,本宮剛回宮,理應是拜訪一下太妃,也不知太妃老人家如何了?”
一旁一名宮女很貼心地回:“回娘娘的話,至娘娘出宮大半個月以來,太妃娘娘身子骨不好,就一直修養在靜善宮,還沒出過半步。”
凰殤昔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隨即擡手,侍衛會意,立馬擡起鳳攆往靜善宮的方向而去。
太妃身子骨不好?誰知道呢?自從上次太妃以舊疾爲由讓自己答應她一些事情後,就一直再傳她身子不好抱恙在靜善宮什麼的。
反正她去靜善宮,也不是爲了見太妃……不過是禮儀一下,而且,那個人這個時候靜善宮,她就順道……
脣瓣揚起一抹嫣紅好看的弧度。
纖纖長指輕輕地敲擊扶手,頗有點兒像某人的模樣。
靜善宮內。
太妃素裝淡抹,一襲樸素的衣袍,坐於首位,精神看上去不太好,一副病態的模樣。
“你說得可是真的?”太妃有氣無力地問,看上去當真虛弱得很。
“母妃,你注意身體!”東陵玖“嗖”地站起身,目中擔憂不假。
太妃擺擺手意識自己無事,讓他接話。
東陵玖皺眉擔憂地上下打量太妃,見確實太妃沒有太大的問題,便鬆了口氣,接話:“是的,兒臣曾派人兩次伏擊,這兩次他都沒有出手,而且有一次還受了傷,墮崖了。”
太妃瞭然地點點頭,東陵玖又道:“不過此前已過去十日,他的寒毒應該已經被壓制了,母妃,我們失去了機會。”
太妃拉了拉披風,臉上淡漠:“無事,起碼我們知道了一點兒,皇上的確還未解毒,也就是說……”
她擡眸,東陵玖也不約而同地看向太妃,兩人視線相碰,東陵玖猛地醒悟過來什麼,心中激動,聲線是難掩的興奮之色。
“也就是說皇后……”
太妃點頭,“沒錯,玖兒,你可得抓緊時間了,不然的話,他們獨處十多日的時間,皇上可是很有可能捷足先登的,凰殤昔,我們不能失去,她定要心甘情願追隨我們!”
東陵玖頷首,脣角揚起,心中是止不住的愉悅迸射。
“對了玖兒,皇上被寒毒反噬內力暫失的消息,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爲何要等到回宮才告訴哀家?”
“母妃,並非兒臣不想通知母妃,讓母妃派人在路中潛伏,可是皇叔先一步察覺到是兒臣派人阻擊皇上,皇叔便先下手爲強,拖住了兒臣回京的步伐,自然,兒臣派人傳過來的消息,也被皇叔劫住了。”東陵玖沉聲道。
太妃冷笑,一手蘸起一塊桂花糕,“東陵無錦……前前後後牽住我們的步伐太多了,這個左右手,哀家不喜歡,找個機會……”
太妃小指細長尖銳的指套插進那塊桂花糕,隨即被她扔在地面,狠狠地碾……
“是,兒臣定會尋機會。”東陵玖板起嚴肅的面孔,對這位處處與他作對的皇叔,並無好感。
這個說是他的皇叔,可東陵無錦分毫不把他當做侄子,東陵無錦眼裡,只有東陵梵湮這個親皇侄!
“母妃,依兒臣看,不是皇叔查到是兒臣的人,而是皇上的暗衛派人來告訴皇叔的,這應該他授意,而且,也是他讓皇叔阻止兒臣回京的。”
太妃冷冷地笑:“坐上皇位那麼多年了,他總是有些手腕的,如今他更是羽翼豐滿了,哀家都不太敢正面和他作對了,哀家倒是後悔了,沒有在他從冷宮出來的那刻就命人掐死他……”
當年東陵梵湮從冷宮出來的太妃已經是貴嬪的地位,而且還誕下了東陵玖和東陵落,地位只會有升無降,手上已然掌握了不少勢力。
想要弄死一個幾歲大的孩兒……不過一念之間,當年沒有動手,無非就是當初東陵梵湮的孃親臨死前讓人託一封信給她,說是自己若敢對東陵梵湮動手,她便詛咒自己的孩兒永世登不上帝位,詛咒自己不得好死。
據說,臨死之人的詛咒最爲靈驗,她當時就有些害怕了。
再加上東陵梵湮學得一身詭異的武功,出神入化,太妃若是要動殺手必定會大動干戈,於是也就暫時留他一命。
她怎麼會知道當初一念想留下東陵梵湮一命嗚呼他便會逐步攬獲大權,登基爲帝,如今根基牢固?
若是早知道,她定不惜一切也要奪了東陵梵湮的命。
唉,她真是見鬼了纔會怕那死去的失寵的女人!
“失策,失策啊……”太妃搖頭,心中無比後悔。
東陵玖聽出了太妃的意思,信誓旦旦道:“母妃,不必後悔,兒臣定會奪回屬於兒臣的東西,太后之位,兒臣定雙手爲母妃奉上!”
太妃重重點頭,他這大兒子,真是越看越順眼了!
東陵玖看着太妃笑得燦爛的模樣,明眸一沉,閃過一道沉色,他壓低聲音道:“還有一件事,兒臣得向母妃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