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於龍椅的優美身段,漸漸升起了不適,東陵梵湮眉心多了一層濃濃的摺痕。
他高度嚴重的潔癖,又上來了。
只有太妃,由始至終一直沒有說話,平靜地坐着,不言。
忽然,一名侍衛匆匆忙忙跑進驛館,在東陵梵湮耳畔低聲說了幾句,隨即,東陵梵湮似笑非笑地斜睨凰殤昔。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冰冷的目光,擡起頭,正好撞進了他深邃的丹鳳眸,四目相對,凰殤昔最先錯開了視線,面上波瀾不驚。
只見那個高貴慵懶的男人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指尖有節奏地敲打起來,很快,會變得有一下沒一下,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讓人的心隨着他敲動一下,就緊上一分。
唯一無所畏懼的凰殤昔,絲毫不理會,正沉醉在自己傷了皇傾蕭的事實中,內心頗爲痛苦!
“既然子貴人也感到不適,你就找位太醫去給她診治一下。”他平平淡淡地說着,語句之中沒有波動。
話中感覺不到應有的擔憂,甚至感覺不到除了冷之外多餘的感情。
不免讓人懷疑,子貴人到底是不是他納如後宮的人之一?
若是,他至於這般冷淡?
聽到“子貴人”三個字,凰殤昔就從失神中回籠,眯起鳳眸凝向報信的人,脣角扯出一抹寒意,又想起方纔東陵梵湮的表現,笑意更濃,譏諷意味更深!
她來得可真是剛剛好啊……
在無人以爲的情形下,她倏爾道:“紫荊太后在龍鱗皇朝出事,作爲一國之主,皇上自然要留在驛館,而子貴人那邊是肯定顧及不到的。”
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插話,誰也不知道凰殤昔究竟要說什麼,只有東陵梵湮似笑非笑地勾脣,眸子半闔。
然而,她也是到重點上了,“那麼本宮既然爲後,子貴人妹妹不適,作爲姐姐的本宮,理應去探望一下,不如就讓本宮爲皇上走一趟,問候一下子貴人,不知太妃以爲如何?”
凰殤昔這字字都是打着東陵梵湮的名號,可是到最後她卻忽然轉移對象,朝太妃詢問,這人東陵梵湮狹長魅眸幾不可見地痙攣了那麼一下。
太妃溫和地笑道:“皇后既然有這心,哀家自是不會阻止,快快過去,替哀家問候子貴人一聲。”
正當凰殤昔想謝恩的時候,皇沾燊卻好死不死就在此時發話,“龍鱗皇,本皇子的皇祖母在你龍鱗皇朝中毒,龍鱗皇是不是應該給本皇子一個交代?”
東陵梵湮劍眉輕挑,眼底閃過難以捕抓的心悸,慢慢凝向皇沾燊,身上散發出寒意,眼神暗沉,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襲向皇沾燊。
皇沾燊一驚,想躲開,但那股壓迫感卻直直壓得他動不了,就連喘息都艱難。
“紫荊二皇子,你也知道朕是龍鱗皇,勞煩你記住,朕不喜歡別人用這種態度對朕說話。”
他冷笑,素手一揮,帶着一陣凜冽的氣息,皇沾燊就那樣被他甩了出去!
“若說交待,讓紫荊太子親自與朕講,你還沒有那個資格,這次當做教訓,下次,朕可不會手下留情。”
弦外之音便是:要給交待也是給紫荊太子,你區區一個二皇子,還輪不到指責他東陵梵湮的不是。
他東陵梵湮就是那樣狂傲不羈,高傲睥睨。
動作,口吻,話語,無一不霸氣十足。
一國皇帝,就是有夠狂妄的資本!
皇沾燊就甩到驛館門外,侍衛連忙過去將他攙扶起來,不料被他揮掉,眼睛惡狠狠地瞪向東陵梵湮。
他從小就是被父皇母妃寵在手心裡的寶,但被皇傾蕭壓制了許久,而來了龍鱗皇朝,三番兩次遭凰殤昔莫名攻擊,如今龍鱗皇居然將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甩了出來!
凰殤昔剛剛羞辱他,龍鱗皇就當面踐踏他,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兩人是不是早就說好的!這就是所謂的夫唱婦隨?不……
是婦唱夫隨!
讓他顏面盡失,此等大恥不可不報!
衆人被東陵梵湮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而當事人居然十分悠閒,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彷彿他方纔甩出去的人不是皇子,而是區區一個下人罷了!
凰殤昔慢悠悠將目光望向東陵梵湮,這是她進來後第一次正眼看他,她忽然發現這個男人有時候做事會讓她特解恨。
上次梅貴妃讓他揮出去,她有這種感覺,現在皇沾燊也被他甩了出去,她更覺痛快了。
只不過這皇沾燊居然還不知死活,他能安然無恙地站起來,東陵梵湮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不然,他就得像梅妃一樣躺在牀上動彈不得了,居然還跟怨恨地瞪東陵梵湮?
呵呵……太命好了,若不是皇沾燊是紫荊國的二皇子。
果然,投胎也是個技術活兒。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這種空有皇子之名的人倍感痛心。
“皇上,太妃,如此,臣妾告退。”凰殤昔福了福身子,直接無視皇沾燊,從他身邊繞過。
然而東陵梵湮抿脣,視線終於從凰殤昔身上收回,不知落在何處。
而太妃,對此不聞不問只是愣了愣,很快恢復原狀,一副標準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只讓各位太醫們冷汗狂飆。
誰也沒注意,凰殤昔脣角勾起的詭異弧度。
退出紫荊國驛館,凰殤昔就直往子貴人的寢宮。
身後只有某位不知名的太醫跟着,妽嵐是被她遣退了,而她是徒步走去子貴人的寢宮,到底是個皇后,居然得走着去。
着實有些落魄了,可是沒法,誰讓她不得寵呢?誰讓她在宮裡有着“人人可誅”的悲賤地位呢?
子落宮內,早已亂成一片,雜亂無章,子貴人臥牀不起,面呈紫色,顯然是中毒之相。
可偏偏早不發作晚不發作,恰恰就在紫荊太后出事將所有太醫叫過去的時候發作。
現在還哪裡有太醫過來?紫荊太后的身後明顯比子貴人高上不止一點點。
孰輕孰重,誰都能分清!此樣,哪位太醫肯過來?
但是如果子貴人有個什麼好歹,他們這些作下人的也會跟着陪葬!
凰殤昔踏入的那刻,頓時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只因她身後有名太醫!
太醫進去醫治子貴人,全部的宮婢侍衛也都涌過去幫忙,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凰殤昔的存在,即使注意到了,也沒人空閒照顧她。
更何況,她的身世,讓人不屑。
凰殤昔倒不甚在意,自顧自地坐在主位上,拿出玄吟給她的玉笛子,漫不盡心地把玩,悠然自得地等到結果。
她的手指時不時轉動玉笛子,指腹慢慢地撫摸着,誰也不清楚她現下這個動作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不多時,太醫面色沉重地走出,來到凰殤昔跟前,“稟皇后娘娘,子貴人中的毒與紫荊太后中的毒是同一種,臣懷疑……下毒之人是同一人!”
他會稟報凰殤昔,絕對是因爲方纔在驛館的事情,他可是有眼看,皇沾燊針對她的話,儘管被她扭轉局面,可若東陵梵湮要追究,她肯定不若現在,而是結局慘重。
自古帝王疑心重,寧可殺錯千人也不放過一人,可東陵梵湮卻沒有。
甚至還讓凰殤昔帶太醫來到子貴人的寢宮,這足以看出了東陵梵湮對她的特別!
凰殤昔不置可否,“本宮是讓你醫治子貴人,至於這些事,太醫是以爲本宮有本事管,還是認爲本宮有資格管呢?”
太醫心驚,深知自己犯了大錯,按凰殤昔解讀他的意思不就是說,他在暗喻凰殤昔能手攬後宮?
天吶!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娘娘,你下手輕點兒成不?別一說話就給老臣這麼大一個罪名啊!
太醫周身顫抖,額上虛汗猛若雷雨。
看着太醫緊張不已,如臨大敵的模樣,凰殤昔頓覺好笑,她其實沒有任何暗指,可偏偏就是有人誤解了她的意思。
都誤會了,那就繼續誤會下去好了。
她袖子一揮:“本宮只是想說這些事情稟報皇上就好,本宮只需知道子貴人現在的情況如何?”
太醫奔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抹了一把虛汗,道:“臣已經爲子貴人施針,毒性暫時控制住了,所以臣要回去配置在驛館時各位太醫一同探討出來的解毒之藥。”
凰殤昔頷首,意示他可以出去,她則是起身往子貴人的侍寢走去。
走到子貴人寢室門前,凰殤昔似乎頓悟什麼,停住了腳步,而侍候的宮女則是全都留在寢室內照顧子貴人,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凝眉思索,片刻後,在太醫目送之下悄然離開,不到一刻鐘,她又翩然回來,同樣是站在離開前的位置。
只是這次那名太醫已經離去。
一動不動停滯在那,許久,她才推門而入,入眼,擠擁在寢室內的宮女一掃而空,不知何時消失,只留下子貴人孤單地躺着。
凰殤昔抿脣,不做聲,擡步走了進去。
淡淡地掃視了一眼寢室內的擺設,最後目光定注在子貴人泛紫的面容之上……
子貴人,這可是你逼我的。
一抹詭異的弧度,就這般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