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方節子

還真是挺自大的,我心裡想,沒有生氣或不平,只是淡淡地評價了一下他而已,因爲滿腹的才華,做什麼事都得心應手,做社長,還委屈了他!

擡頭再掃一眼肅殺冰冷的義江,終是明白,也許他就是義江。

關上門,細細地想,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八歲那年,父親心臟病突發死亡,同年義江父母外出運貨時出了車禍雙雙身亡,他就被送進了孤兒院了,而母親處理完父親的後事後,帶着我來到了這座城市,如此一來,我與義江便斷了聯繫。

聽不到他的任何消息。都是受了苦,義江或許選擇了堅強,也許義江受了欺負與歧視,所以變得冷漠,而我卻選擇了光明,一面恨着母親,一面努力維持着自己光明的一片星球,只是最終,那個本就脆弱的世界,也隨着邊成的離開而滅亡了。

唉,低低地嘆一口氣,回憶到這裡停留。義江他……或許是受了很多苦,比我多很多。

又重新推開他的門,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他:"義江,我是節子。"

他的肩膀怔了一瞬,然後他擡起頭漠然地看進我眼裡,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你叫方節子。"重音在"叫"。

我叫方節子,他知道,我叫方節子,而不是……我是方節子,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不敢承認,不想承認,還是覺得……沒有必要?我有點失望地低下頭,隱去難過,說了聲"打擾了"就離開了。

有挫敗的感覺。

"節子。"光顧着想自己的事,居然自動忽略了劉隨。"節子,這期版由我來畫,你命名,。怎樣?"他一臉平靜,卻似乎有些遲疑。

我往後退一步,在這種公共場合我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這個不用了,"我特意用例行公事的語氣,"版圖由你們社長親自設計作畫,結題也由他先定。"

他一怔,又不肯放棄地咬了咬脣:"我會比他做得好!"

"都已經定下來了。"我繼續拒絕道,轉過身卻有些不忍心看他,這個對他似乎很重要。

"等一下,"他的語氣很堅定,又恢復了種平靜,"按照規定,此次主刊校方雖說讓你主稿,但沒說一定由我們社長親自定版畫。"頓了頓,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要說下去,"所以……方節子社長並不能自己做決定。等我與社長的版圖畫出來,你再做決定也不遲!"

其實在聽到他說"方節子社長"的時候我覺得好像被人抽了一下,轉過身後,我冷冷地看他,勾起一個客氣而又疏離的笑:"劉隨社員你說的對,我是沒有權力。那麼,就等您與尊社長的結果吧。"

他一聽我說話的語氣就愣住了,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我再次轉身,冷冷地說:"沒什麼事,告辭了。"

生氣?生氣!生氣了。

我一邊急走一邊自己平靜自己,沒有什麼好生氣的,又沒有什麼事發生。嗯,這只是一件公事而已,以前和以後,都會遇到,沒什麼關係。

到了社長室,推門進去,整理文件,打開電腦,看看他們規劃的板塊圖樣。

方方正正,土氣,規矩,呆板,死氣沉沉。

我微微嘆一口氣,雖然我不懂這個,平時也不太在乎這個,只覺得文字是活的就行了。這次寫的可是"愛情"啊,愛情是活的,無方正,可以讓人失去自我的啊。這麼活的愛情,瞬間被框在缸裡,能有什麼味道!

我一個不懂的外行人都已經覺得不妥了,若是出版了,讓藝術系的學生和教授看了,肯定會向校長投訴的。更何況,"愛情"這個主題是第一次出,學校也管得很嚴,大家也都是"地下活動"。這次這樣大張旗鼓,我想大家都會很關注的,我有預感,如果辦差了,文學社會不被大家看好的。

打電話給袁沈,"喂,袁沈,到社長室來一下。"

沒過多久袁沈就到了。他剛在我對面坐定,我就把電腦轉過去對着他:"你看這期的版圖!"我沒好氣地說。

他愣了一下就仔細地看起了圖版,越看越擰眉,越看越擰眉。

"這個圖版,從我們進校到現在,已經用過五次了,再一用,六次!而且根本不符合主題情感。"

"怎麼辦?"我直接說。

"讓我想想,再仔細商定。今天週五,下週二結版,還有三天。"他皺皺眉,轉頭看窗外,"今天不早了,週五放學也早,你先回家吧,週末就不休息了,好好商良一下。幾分週日早上去文藝社拿版圖……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時間不夠充足,我們如果明天還沒商定,週日就看了版圖再定吧。"

"這樣嗎?"我低頭想了想,"也好,我正好像回家。也可以問問汪子國。"我站起來說,"一起走吧。這一週,也悶壞了,先休息吧。"我嘴上如此說,心裡卻還在盤算怎樣纔好。雖然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可是偏偏找不到解決方法。

回到家,居然沒有一個人在。應該是去什麼地方玩了吧。坐在沙發上,仰着頭休息,無聊地打開空間。

很長時間沒上網做這些無聊的事了,沒什麼動態,就隨意逛逛別人的空間。

邊成,邊成的空間。

鬼使神差地打開,呼了一口氣,本以爲會設置權限。

內容基本沒有更新。時間停留在2005年4月21日凌晨三點二十四分十五秒。

三年前,離開的凌晨。

"天不成,雖死。無法相濡以沫,只能相忘於江湖。奈何,天涯思君。"

"天涯思君。"我喃喃道,"果然,我,天涯思君。"

"像當初一樣,看到了,便會淚流滿面。"

"邊成,遇到問題了我。"點擊留言,無法留言。

"邊成,我遇到了問題,問題……"咬了咬脣,又突然笑了,擦掉淚。

堅強,像向日葵一樣,堅強又美麗。

我相信我會想到辦法。

2005,4,19,00:25:16

風細,如刀,血濺,淚溼眼。

2005,4,15,01:16:04

無奈,無奈。要離去,要離你而去。

2005,4,10,02:17:06

窗外雨絲很細,留戀這青春的蹤跡。看我們,依舊這年輕的模樣。

2005,4,3,04:06:06

醉酒三天,死亡擦身而過。

2005,3,31,22:56:42

八小時之前,我得知,我要走了。

2005,3,31,21:36:30

節子,親。

2005,3,31,21:36:30

愛情。

2005,3,31,20:19:20

破碎的美麗。

……

邊成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

空間加密,不讓我知道。

愛情。愛情。愛情!

"邊成,你還好嗎?"撇了撇嘴,沒有忍住淚,突然的眼淚讓我驟然害怕,猛地關上電腦,站起來,大叫。

"說過的你不能看的,誰讓你看的?!有病還是夠賤啊?瘋子!!瘋子!!!"叫了幾聲,又坐下來,咬緊了脣,無論怎麼皺緊眉還是攔不住眼淚。

"喜歡我嗎?"

"不準喜歡我哦!"

"呵呵,像個小孩子。"

"漫畫真的有那麼好看嗎?難道比節子的邊成還好看嗎?"

"嗯,節子的筆觸很好,想過夢想是什麼嗎?"

"要通過努力,夢想纔會有可能實現。至少努力過,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節子,笑起來真好看。"

"節子,親。"

"節子,我要走了。不用送我,我怕回去時你會迷路。"

"節子,我已經走了。"

"相忘於江湖……"

"天涯思君……"

……

"您說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對不起,無法聯機……"

像是失蹤一般的離去。

等待,漫長又沒有期待。

"可惡,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抹乾眼淚,洗把臉,平靜下來。

"現在有要做的事情,誰允許你想邊成了?!"對着鏡子大叫,破了音。

喝點水,看雜誌。一切都是平靜的樣子,根本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突然有一篇文章吸引了我。

(二)汪豆豆

沒有想到,她也有不能割捨的部分。

透過門縫看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有些安慰,有些心苦。

我們的青春啊,都不能那樣簡單那樣明白。

爲什麼不能夠剛好我愛你你愛我,我們於是能夠永遠在一起?

誰能知道,我亦曾爲此淚流滿面,誰能知道,冷麪的汪豆豆,亦會那麼狼狽的哭泣。

我愛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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