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的生活(文/方節子)
再次坐上了兩站之間的某一輛火車,我將頭靠在劉隨的肩膀上,愉悅而平靜地欣賞窗外的風景。再沒有人放陳楚生的那首歌,沒有人讓我像來時那麼眷戀和不捨。
夜幕降臨了以後,玻璃窗上映有我們兩個乃至整個車廂裡旅客們的臉。影像裡的劉隨,淡淡地斂着眉目,很是疲憊的模樣,卻仍舊是極力強撐着。他怕我暈車睡着了,恐坐過站,所以一直不敢睡。但是我沒有告訴他,我暈所有的車,包括出租車,我唯獨不暈火車,反而,我對火車有種近乎執着的愛。
我對着玻璃裡的自己做了幾個鬼臉,逗得自己直笑。我緩緩擡起頭,離開劉隨的肩膀,試探着拍了他一下,沒什麼反應,輕輕一拉,他便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將頭深深靠進背墊裡,沒有人知道我是多麼喜歡夜晚,也沒有人知道我是多麼喜歡熬夜,我若熬夜,不打一分鐘瞌睡,一直都會很精神。
我將耳機塞進耳朵裡,認真地聽起了歌詞。縱使太喜歡黑夜,但這麼安靜的時候,我還是選擇了睡眠。
我和劉隨差不多是同時醒的,當時已經過了站。我們只得下車,又坐了三站纔到大城。劉隨將我送回家,當時蘇玉和汪子國都不在家,他讓我先休息,便自己先回去了。
在聽到他的關門聲以後,我立即從牀上爬起來,直奔義江家。
摁了好久的門鈴,一直沒有人應。
我坐在樓道里等他,只感覺這樓道沒有以前乾淨,好像很久沒有人來往的樣子。
從樓窗裡透下了明亮的陽光,使得灰塵無處遁形。我無聊地看着所有的灰塵漸漸遁形,數了好多遍樓梯的階數,義江還沒有回來。
樓外沒有任何車輛經過的聲音,整個地方異乎尋常的安靜,只聽到我自己淺淺的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安靜地等到了另一個黎明,義江還是沒有回來。
我出了樓層,有些懷戀義江的那個暖暖的小屋。往公交電話裡投了兩枚硬幣,撥通了義江的電話。
其實汪豆豆說的是錯的,我病不記得自己的電話號碼,相反的,我覺得所有我愛的人的號碼,而那個時候,之所以不打,只是因爲情怯而已。
"喂?"在無數聲的連音後,一聲暗啞打斷了那陣連音。
"喂,你好……請問…是義江嗎?"我遲疑地問。
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然後"嘟"地一聲斷了通話,只留下一片忙音。我看了看聽筒,茫然地掛了電話。
在電話廳裡坐了一會兒,漸漸街上有了行人,我不得不從裡面出來,一擡頭,便看到了義江----也許是一個和義江很像的人。
"我還以爲你要待很久呢。"他諷刺地一笑,毫不猶豫地給我一擊,然而我卻毫不在意地奔向他。
"你怎這樣……了?"我吃驚地問,義江又黑又瘦,頭髮又髒又亂,身上還有很重的汗味。我只說了這一句話,便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義江的背脊微微一僵,轉過身被對我。
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又站到他面前討好地笑看他:"你別生氣了義江,今天我給你做飯好不好?"
義江板着一張臉,眉宇裡有深深的疲色:"以後不準這樣無故消失了!"聲音裡有熬夜的沙啞。
"嗯!"我溫順地點頭,伸手將他往樓里拉,路在腳下變得真實起來,我知道,都會很好,一切都會很好。
"很久以前你也曾這樣子答應過。"義江緊緊攥着我的手,使勁使勁再使勁。
"那你要我怎麼做?"我認真地笑道,"這次我發誓,絕對絕對不會有下次了……"我舉着右手做出要發誓的樣子。義江一哂,掏出鑰匙開了門,側身讓我進去,然後反手關了門。
"還不夠?"我抿嘴笑問他。
"跟我結婚。"他說,"跟我結婚,你就跑不了了。"
"誒?"我吃了一驚,"義江,你說什麼啊?"
"跟我結婚。"他懊惱道,"有什麼不可以嗎?"
"不是,我搖搖頭,笑着說,"太神奇了義江,我曾經夢到過你是王上我是王后誒!"
"真的?"嘿嘿,成功轉移義江的注意力了。
"真的,就是我生病的那次,夢到這個。汪豆豆和袁點都是咱們的僕人呢!"我誇張地說。
"呵,"義江笑了,"你在夢裡都那麼虐待人。"
"呵呵,"我也笑了,撓了撓頭說,"我纔不會這麼壞呢!"
我放好洗澡水,然後坐在客廳裡看電視,茶几上上了一層薄薄的灰,我卻也怠倦去擦,只是坐着,無意識地晃着腿。
洗完澡後,義江換上了乾淨的襯衣和休閒西褲。我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在他旁邊。義江瘦了好多,臉頰都凹了進去。
"昨天我在這裡等了一整天,你晚上怎麼沒有回家?"我看着他問。
"工作太忙了。"他淡淡說。
"哦。"我應了一聲,覺得不應該是 這樣纔對,明明像是很久沒回來過的樣子,屋子裡傳出濃濃的寂寞味道。"我從外婆家帶回了泡菜,你要不要吃?"
"不用了。"他拒絕,了了地撇過頭,像什麼都不在乎一般。
"哎,"我用手肘抵了抵他,"下次我回去的時候,你跟我一起?"
他猛地轉過頭,狠戾地問:"你還要走?"
渾身一顫,我緊緊抓住他的手解釋道:"再過兩三個月,豆豆就該生產了,我當然該去看看哪!"
"她生產?"
"嗯!"我喜滋滋地點頭,"我就快做小姨了。"
"她結婚了?"
"沒有,"我說,"不過邊成說等豆豆生完孩子後,想什麼時候結就什麼時候結。"
"嗯?邊成?他……你遇到他了?"
"啊!"我點頭應了一聲,靜下面容說,"義江,邊成其實真的很好,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
"是嗎?"他又是一哂,卻也沒 再說話。手機突然響了,義江起身出去接了一個電話。
進來後,他諷刺地笑着對我說:"劉隨打電話來了,問你是不是在這裡,還沒過門就管得這麼緊!"
"纔不是!"我美美地笑了,得意地說,"他有他的事情!"頓了頓,"我肚子餓了,你去做東西吃。"
"我不要,"他往沙發裡一躺,你剛剛說了你做的!"他撒嬌?!我瞪大了眼珠子看他,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這年頭,男的都喜歡孩子年代的感覺!
我下了兩人份的麪條,確定它已經被我煮熟了然後盛出來,不香,一點都不。
我自己只吃了兩口,倒是義江,他卻吃了個底朝天。"好吃!"他笑眯眯地感慨,嗆得我連白眼都來不及翻。
"你的小說出版了,銷量不錯哦。"義江笑着說。
"真的?"
"嗯,不過袁沈的散文集和推理更火爆,我也蠻喜歡看哦。"他賊兮兮地笑着。
"真的?"我從沙發上跳起來,吃驚地感慨道,"太神了!我的夢境成真了誒!袁沈那小子,呵呵……"
"不去看他?"義江問。
"去去去,當然去!"我搗頭如蒜。
"那先把面吃完。"說完他安然自得地翹着腿,痞氣十足。
"呃……"可惡的義江,和誰學的!我聽話地端起碗繼續吃麪。勉強塞進最後一口以後我以最猛地速度衝進洗手間並反鎖門趴在浴口狂吐起來。
累得半死,我靠在門邊休息了一下,才又慢吞吞地漱口衝乾淨了。一打開門,義江就站在門口。
沉默了一瞬,我勉強笑道:"自己做得太難吃了,呵呵……"他斂起眉眼,一把拉開我:"我等不及了!"然後進去反鎖了門,我站在門口,無聲地落了淚。
我也會很驚恐,汪豆豆說,怕是好不了了。我也怕義江發現,所以儘量少吃,以爲這樣,就會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