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節子
這是一種近乎變態的生活。書稿和文集被我翻得一團糟,而我也憊怠去整理。我將臥室的牀挪了位置,頭枕的地方正好對着夕陽。
我躺在牀上一動也不動,我每天要感受10個小時的夜晚、九個小時的凌晨、還有五個小時的夕陽時間。屋裡永遠有凌白的灰色。
邊成說,他只能幫助我們這麼多了。
肚子從最初的糾結到後來已經是麻木,忍不住也只能勉強抽出力氣哭泣一下,脣面緊繃,開始有些疼痛了,痛了一會兒,便失去了知覺。
我記得我走進了一間叫作"幸福"的宮殿,汪豆豆和袁點她們都是我的僕人。義江坐在高高的金色王位上,而我則不由自主地被那金色吸引。一步一步走近了去,我聽見邊成的聲音,他說:"節子,笑起來真好看……"
"節子,不準喜歡我哦……"
"節子,像個小孩子……"
"節子,親……"
"節子,我只能幫助你這麼多了……"
"節子,你一定要狠幸福……"
"節子,我走了……"
"嗨,節子!"袁沈也出來了,他一臉笑眯眯的樣子,"我現在可是知名作家了哦……"
"啊~~"汪豆豆叫嚷着,"方節子,邊成不見了……"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尋了尋,確實沒見着邊成。可是我總覺得,好像漏了些什麼。
比如,某個人。
我甩了甩頭,想不起來就不要再想了。義江輕微的笑笑,便再次是釋放了更多的金色。我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只覺得安定充滿全身,幸福滿滿地從身體裡溢了出來。
義江笑笑,我偏頭看他,隱約看見了另一張臉,有些熟悉,有些思念。
一瞬就消失了。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王后了。"義江嚴肅宣佈。
沒有一個人歡呼。
袁點不屑地撇了撇嘴,義江見了非常憤怒。
"來啊,將那丫頭配人!再給王后找兩個丫頭!"義江食指一點,便有兩個卒卒將袁點拖了下去。
義江微笑着將手覆在我的手上,手心的溫度一點一點滲進了血液裡。
我緩緩睜開了眼睛,終於看清了遺漏的那個人。
"原來你在這裡啊,我找了好久呢。"我吃力地說完,又悠悠閉上了眼睛。
再四下環顧,只是漆黑一片,任誰,都見不着了。
(二)汪豆豆
一直惆悵了好幾天,因爲擔心方節子。
我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去擔心她,她與我沒有半分關係。
邊成近期一直加班,又怕我一個人在家很難捱,便讓我進了一家離他公司很近的"媽媽屋"。裡面有許多年齡與我相仿的女孩兒,也都有寶寶,也有比我大好多的人。
我認識了秀綺,她和我一樣未婚先孕。可是不同的是,邊成一直陪在我身邊,將來我的孩子,有媽媽,也會有爸爸;而她的良人,不知所蹤。
終於到了那一天,劉隨給我來了電話。
"節子在哪裡?"他立馬就問。我微微嘆息一番,也沒有那麼澀然啊。我細細地告知了他我們的位置,他說他已經通過號碼查出了我所在的省份,早就到了,所以很快就可以抵達。
終於找到了。好吧,來吧,把她帶走吧,你也走吧。我心裡枯一棵芽,邊成心裡枯一棵芽,那樣我們,就只種彼此的芽了。
當我和邊成把劉隨帶到那個鄉村裡我住了幾個月的房舍後,我們看到的是一棟落魄的"城堡"。
院門沒有關,還是我們走時的模樣。邊成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應,最後他們破門而入。
屋裡亂糟糟的。
他們又撞開方節子的房間門。
牀被挪了位置,方節子就睡在牀上,臉色蒼白灰暗如紙,脖子和手背上有許多抓痕。
我看到劉隨哭了。
我也覺得心酸無比,她那個樣子,竟像是去了一般。
劉隨抱着她先去了醫院,邊成慢慢攙着我跟在後面。
我和邊成到的時候,劉隨正坐在病牀旁小心翼翼地給方節子剪指甲。
剪得又短又毒,然後磨圓。
剪好後,他又給她掖好被角,輕輕將她的手塞進被子裡,兩手輕輕裹住方節子正在吊水的另一隻手。
這個時候,方節子睜開眼睛。她看着劉隨,又像是在看很遙遠的某位。
她說:"原來你在這裡啊,我找了好久呢。"嘴角的笑容很虛弱,但卻像是安心無比。眼角緩緩滑下一滴淚,同我一般。我將頭埋進邊成的胸膛,他輕輕地撫着我的後背。
我本不想哭,她睡了好久,劉隨也找了好久。他風塵僕僕地趕來,臉上有和方節子一樣的憔悴顏色,還有同樣憂傷的眼睛。
"我要回家。"我拖着厚重的鼻音在邊成的懷裡翁聲翁氣地說。
"嗯,好。"邊成的聲音很溫和,蕩蕩得如一團春風,全然不見當初的桀驁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