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想到他的用詞,那孩子……我連忙緊張追問:“他跟你說了?!”
深邃眼眸輕輕一擡,明燁瞥着我,沉聲應對:“都說了。”
“不會吧,他不是答應我不會……”考慮到或許我和明燁所想的不是一件事,我連忙轉移話題,換個問法問他,“送我來的人是誰?是長得很好看的那個,呃,孩子,送我來的?”
“沈毅送你來的。”明燁似乎不明白我爲什麼會問這個,指了指擱在病牀旁櫃子上的手機說,“那孩子用你的手機給我發了一條短信後就離開了。”
是嗎?
我連忙拿起手機一看,的確有一條發給明燁的短信是說我嘔吐昏迷、以及神智被詛咒所困的事。但云凡並沒有告知姓名,只是說他渾身被我吐髒,要去換衣服……
這應該是他脫身的藉口吧?總不會是嫌棄我……
想到有被兒子嫌棄的可能,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愣着失神看了好一會兒手機,才重新將視線轉向明燁那雙依舊深邃晦暗的眼上,萬般委屈道:“我也沒想到會出事……”
“有星石護體已是萬幸,你若不是擁有這樣好的根基,或許早已……”恐怖的猜測他終究沒有說下去,神情微滯間漸顯緩和,微微嘆了口氣,便繼續說道,“但詛咒衝你而來,必有原因。你要小心應對,莫讓新月宮有機可乘。”
“哦……”
不幸中的萬幸,是明燁不知道詛咒是怎麼引發的。若是雲凡和沈毅透露絲毫,指不定他又會愧疚萬分。不過沒關係,只要他們不說,或許還可以瞞明燁很長一段時間。哪怕以後他瞧出些許端倪,我也能想方設法的瞞過去。
以前海藍總說我這樣很累,爲了讓別人好受,情願自己揹負罪孽。實際並非如此。
爲了別人,或許我不願意。但爲了明燁,我甘之若飴。
不過,我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來,連忙問明燁:“沈毅也回去了嗎?”
“他在門外。”語氣那麼自然,彷彿早已顯而易見。明燁只是輕擡眼眸,便給出答案:“他是你的馭甲人偶,自會護你周全。”
怎麼好像說得像他是我的人一樣……
不安的微微皺眉,可說到這件事,明燁的神情似乎比我還要惶恐。突然皺了一下眉,遲疑低聲道:“近來有不少消息同君耀有關。傳聞他私下與新月宮有所交易,只怕早已看出沈毅是你用來轉移注意的幌子。不妨打造其他馭甲人偶護你周全,以防君耀看穿真相,又是一場禍端……”
說到這個……
“你覺得沈毅和君耀相似嗎?”
眼神直達明燁眼底,他輕笑着緩緩搖頭:“如果沈毅真與君耀那般相似,我也不會在初初見他時,懷疑他是……”
輕緩的語氣驟然一收,黑眸中神情凝重。
我以爲藍辰只是我的禁忌,沒想到明燁也不忍提及。這或多或少也是因爲我的緣故,他到底還在擔心我會……
“若他還活着,就好了……”
無數次重申這話後,我已經決定不再考慮明燁對藍辰的看法。哪知剛剛偏眸看向窗外,暗自揣測自己昏睡了多久時,明燁就已輕輕抓住我的手,說出方纔未說完的話:“他很細心,比我更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我沒有回頭看他,不知道他說這話時用着怎樣的表情。但那樣平靜的口吻卻在下一刻變得猜忌,儘管依舊只是徐徐輕問,卻叫我心頭一驚:“若還留着存有他魂魄的星石,爲何不將他復活?你也需要他,不是嗎?”
在我回眸那一刻,明燁已俯身吻上我的手背。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在說出這樣的話後同時親吻我的手,還用晦暗不明的眼眸盯着我臉上無法形容的神色。
儘管我確定我那時的表情不是驚詫或慌亂,更多的應該是不解。但被他如此專注的注視着,心底還是不免泛出一絲茫然——他爲什麼會這麼想?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他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最終,他在我茫然眼神中敗下陣來,緩緩嘆了口氣,無奈道:“你欣賞喜歡的男子總和他一樣,溫文爾雅,溫柔體貼。”
我依舊茫然……
“誰說的?”奇怪的是,這番結論他是怎麼得出來的?
許是被我瞧得有些不自在,一抹紅暈悄然爬上明燁耳根。
他輕咳一聲,偏過眸去,徐緩說道:“你曾經寫下的故事多半如此,誇口而談的或風度翩翩、或溫柔專情,大多都是……”
“打斷一下……”我不解的看着神情失常的他恍惚追問,“我有誇過誰嗎?”
而且還是男的……
我怎麼會在他面前誇讚其他男子?
可在他懷疑的目光下,我恍然想起了什麼,不由怔怔道:“你說曾經記錄下來的那些人……他們不都是別人的夫君嗎?”
明燁明顯噎了一下,我仍是不敢相信:“既然你不會對有夫之婦感興趣,爲什麼我會對有婦之夫感興趣?”
用上次迴應往事的話反駁他,我無奈攤開手繼續說道:“何況我記錄下的故事中,所有男子對他們的妻子的確溫柔體貼,但反觀其行事作風,哪個不是陰險腹黑、手段狠辣?”
最後的話音落下,明燁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但朝我探來的眸光依舊充滿尋思。我不知道他在探究什麼,只好眨眨眼,繼續靠在枕頭上仰望天花板,輕輕嘆了口氣:“海藍以前也說我喜歡的都是一類人,可她知道我喜歡的是哪一類,偏偏那一類的人卻不知道,算不算我自作多情?”
“有一樣東西要給你。”明燁突然硬生生轉移了話題,雖然口吻間依舊透着不自然,但他還是將身旁的白色文件夾緩緩遞入了我手中,“沈毅給的,你看看。” шшш⊕ ттκan⊕ ℃O
幾乎在他說出這話的一瞬間,我內心已經肯定,方纔的話題還是不要再繼續進行下去爲好。但翻開手中文件夾那一刻,心思難免慌亂,不得不聽明燁開口說明:“雖然同樣的資料今天下午蘇卿堯也讓李秋然帶來了一份,但內容遠不如沈毅提供的詳盡。”
說完這話,他眸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問:“怎麼做到的?”
什麼怎麼做到的?
“對於馭甲人偶的操控過於常人。”似深思熟慮的轉動眼眸,脣畔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明燁感慨般輕嘆:“這般厲害,陰險腹黑、手段狠辣也比不了,怎麼辦?”
所以,他是在跟我開玩笑?
再次擡眸對上屬於他的那道眸光時,明燁已緩緩起身將手機放在我手中文件夾上。
屏幕上顯示通話狀態,時間長達半個小時,且,並未掛斷。
“有人想知道答案。”他輕言解釋,在我驚訝那一刻。
而後俯身,微淺的發擦過臉頰,徐徐在耳畔拂動,隨着他溫和的聲音一併傳來,簌簌有聲。
“我,從未懷疑。”
————
失神了很久,我依舊在茫茫思緒中沒有明白明燁的意思,但我卻可以明白他將手機交給我的意圖。
看着已經走到窗前注目夜色的他,我連忙拿起他的手機“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很快就傳來海藍故作淡定,卻難掩欣喜的聲音:“朝陽和我打賭,輸了五斛金珠。”
呃,什麼打賭?
我茫然拿着電話,茫然看着只留背影給我的明燁,一時間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海藍已經洋洋得意的開始解釋:“就是《亂世姻緣錄》嘛,你收集和續寫的內容,朝陽已經看完了。她說你寫的男子都是一個類型的,喜歡的也必然是這個類型,跟我打賭說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你家那位也是這樣……”
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竊喜笑道:“我反駁她,說你喜歡你家那位不是因爲他溫柔體貼,嘿嘿,朝陽這不是輸了嗎?”
……
“五斛金珠哦。等我串成鏈子送你玩!”
突然有種被人賣了還要幫她數錢的感覺,我正欲無語的掛上電話,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怎麼用手機了啊?”
“不能用?”
“不是……”她不是一直待在海天宮嗎?即便要和朝陽打賭玩笑,需要明燁配合,也不用用手機啊。
但海藍顯然比我想象中還要“頑劣”,愣了一會兒便說:“你們都在人界,我爲什麼不能來玩?”
……拜託,我們是來玩的麼?
“好了好了,我不會打擾你們的計劃。”幾乎不給我詢問的機會,海藍便再度匆匆開口,“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反正這麼多人看着,你也不會介意多我一個圍觀的咯。”
我當然介意,誰不知道你們是來看戲的……
默默無語了一會兒,海藍那頭已經掛上了電話。緩緩將明燁的手機放在一旁,終於鼓足勇氣再次看向他沉靜背影。他似乎已經知道通話結束,回頭偏眸一望。暗黑的眼眸中影影倬倬的夜色盎然,露出輕緩一笑:“這是不是一個好跡象?”
“嗯?”
“至少證明朝陽不再因以前的事生氣。”聽着這樣篤定的語氣,我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想要告訴明燁內心猜測,但他卻再度開口,輕緩無聲的打斷我的思緒,“都是你的功勞。”
言下之意是因爲我太“二”,讓朝陽只顧着看戲,根本沒想過報仇?
不是啊,她其實……
被那樣深邃的黑眸溫和注視着,即便心裡有什麼擔憂也說不出口。而且以朝陽的性格,有些事不過說說而已,即便真會做什麼,應該也不會過分……
“不是我的功勞,都是海藍在解釋……”想起曾經發生的事,我垂下眼睫不再看他,“這種事別人解釋纔好,我縱不能告訴她是因爲我,你才一直欺負他們……”
無論是先前的話題,還是現在的話題,我都不想繼續進行下去。想要將所有注意力轉向手中文件,但繁雜的思緒翻涌而上盤踞心底,又讓我想到了一些別的……
“明燁。”我極少叫他的名字,每一次,都是格外認真,“剛剛提及君耀,我想到了一件事。”
他專注看我,緩緩走到牀邊,自然而然坐在身旁,重新拉住了我的手:“怎麼?”
“有關無憂的……”似乎展開這個話題也不對,見明燁鋒眉一皺,我只好硬着頭皮說下去,“那件事你知道吧,曾經我想殺了她,月靈卻將詛咒轉嫁,害得你天人五衰離去……”
接下來的話我不知該怎麼說,卻不得不說出口:“因爲擔心你誤會,四萬年前我想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就不斷同人解釋,只是希望這話傳到你耳中的那天,至少讓你知曉,我不是有心殺你,是月靈算計了我們……”
“我明白。”
他靜靜的話語像是給予我勇氣,重新凝望他深沉目光時,接下來的話語,就容易說出口了。
“但現在想來,卻是奇怪。無憂喜歡你,爲什麼在真相大白之後沒有找我對峙,也沒有找月靈對峙,反而繼續和月靈合作?”說出心中懷疑,我緊張的盯着明燁的眼繼而揣測,“就算她和月靈繼續合作是爲了針對我,可當年她沒有害你的必要。在我釋放她離開爐鼎那一刻,她甚至還以爲我是蒹葭。即便那時她意識到了什麼,之前卻並無懷疑。根本沒有一件事足以令她憤恨,想要借用月靈之手、傷你性命……”
“你認爲她是假意同新月宮合作?”
語氣裡有輕微的譏諷,雖然不是對我,卻令我無奈頓了一下。
“不是,我懷疑無憂受到了要挾。”當明燁再次投來好奇眸光時,我進一步分析下去,“無憂最害怕的事便是失去你,這種心情我可以理解。何況你們關係一直很好,不然我怎麼會想到對她下咒,要了她的命呢?”
“什麼時候關係很好?對着爐鼎說一些不能對你說的話,算是和她關係好?”又一次發揮他的毒舌本領,無情的話從明燁口中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她自以爲是也就罷了,難道你也這樣想?”
好吧,我承認那時我是這樣想的,一度認爲自從無憂出現後,明燁就再沒有對我和顏悅色過。或許這兩件事上僅有的只是時間上的巧合,但那時卻足以令我胡思亂想的做出種種糊塗事……
靜默了一會兒,我重新正視他的眼眸,繼續說下去:“我只是想到,我對無憂下咒後,想告訴瑤姬這件事。告訴她,我並不是別人眼中看到的那麼美好,或許從此以後也沒資格再喜歡你了。未想剛到瑤姬宮殿外,就瞧見月靈與她大打出手。已經經過煉獄之氣煉化的月靈,早已不將瑤姬放在眼裡,說什麼敵不過一個心魔,說什麼不如殷瑤的舊事……我一直以爲月靈是在這件事上同瑤姬起了爭執,現在想來,或許是因爲無憂……”
即便是後來,月靈給出的原因也是如此。殺了瑤姬,只是憤恨瑤姬的話。瑤姬總說她永遠比不過殷瑤,所以月靈才殺了瑤姬,以實力告訴瑤姬,她如今的本事早已在殷瑤之上。
但回想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那時我已經察覺到月靈在九重天出沒的跡象,只是難以準確尋獲蹤跡。發現她襲擊瑤姬純屬巧合,聽到“心魔”那兩個字更是巧合。
“我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是無憂。”說完所有經過之後,我無比艱難的看着明燁,心裡亂糟糟的,“在無憂離開爐鼎,出現在天河,同朝陽說話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心魔。我甚至以爲她纔是下凡陪你歷結的蒹葭,是被你留下的一縷魂魄暫且封印在了爐鼎中……”
“不是告訴過你,蒹葭只是一個馭甲人偶嗎?”
他神色狐疑,似乎沒料到我會在這件事上胡思亂想。實際上,是我後來忘了他說過這話,潛意識中,也沒把蒹葭當個馭甲人偶。
“她不是馭甲人偶。”
當我說出這話時,明燁明顯愣了一下。不過真相或許對他而言算是個驚喜,我便鼓足勇氣繼續說下去:“即便她表面上看起來擁有馭甲人偶的身份,但在她人偶紙身中,藏有我的一縷魂魄。”
爲了防止他在這件事上追問太多,我幾乎沒有停頓,就立即補充了一句:“總之我懷疑月靈和無憂之間達成過某種交易,瑤姬的死是整件事的開端。說不定月靈告訴無憂,詛咒之力是轉移到了瑤姬身上才害死了瑤姬,以此要挾無憂,如果不與她繼續合作,她就將這件事透露出去,讓你永遠討厭無憂……”
“不用透露,心已生恨,不差這種小事,徒生煩愁。”
他說得自然,我卻聽得難受,決定不再顧及他的想法,徑自迴應:“我會復活瑤姬,儘管月靈已經告訴全天下是你掐碎了瑤姬的魂魄,我也要復活她。”
很明顯,明燁愣了一下,許是我一副沒商量的神態和語氣讓他有些詫異。但末了,他還是皺皺眉頭說:“換個時機。現在就算復活她,也是白白送到月靈手上受死,等安全的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