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姜沐霖(二)
“老丈!車!車!”
強仔一聲驚呼,被鹹水沾溼的手指直指莊稼漢身後。
然而那人卻仍舊紋絲不動在原地,手指戳着魚竿說道:“是,我知道從海邊運過來還要車費,但這裡離又不遠是不是?這樣吧,便宜八個銅板我要了。”
“不是!我是說馬車!你後面.”
“當然是馬車了,有用汽車運魚貨的嘛,整個江鬆都沒幾輛,你這孩子真是彪呼呼的。”
兩句話間,馬車橫躥,撞得左右一偏狼藉,一地的魚在地上翻騰,污水泡着滿地壓爛的菜葉,攤主卻已經來不及心疼。
眼見着那人就要死在馬蹄跟車輪下邊,駕車漢子眉眼一瞪,拉起繮繩一甩,馬匹改道,竟然朝着那莊稼漢背後迎頭撞了上去。
“我的魚呀!”
魚攤強仔怪叫一聲,他想跑,一時間卻又沒捨得自己滿滿一攤子的海魚,竟然就這麼在原地杵了兩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受驚的馬匹已經衝到眼前了。
“嗯那這樣,你這杆子借我用用,我也不要伱便宜了吧。”
莊稼漢說着,劈手就從強仔手裡把那根木頭杆子奪了過來,雙手摁住杆柄,一頂一挑,那七尺長的大杆頓時騰挪而起,不透光的硬木凌空劃過,氣勢如虹。
這大杆在他手中有如臂使,一瞬掃向馬腿,沉響聲裡,兩匹馬嘶吼着歪頭栽下,然而巨大的動量讓車廂翻滾着,烏壓壓地繼續壓降下來。
同一時間,翻身下馬的漢子一咬牙,袖口明晃晃一把刀刃從另一個方向朝着他胸口直插。
生死之際,那莊稼漢的反應快到異常。
他先是“嘖”了一聲,隨後放下杆子,面不改色心不跳,輕飄飄地頓身一站,那雙灰濛濛的眸子裡,淡橙色的漣漪如雷霆一閃而過,隨後渾厚的勁道由身後推出,腳下半步側移,拳勢快若奔雷!
那一瞬間他的身形在旁人眼中化作一道道黑色的線條,下個眨眼,狂風帶着煙塵涌起,震天的隆響聲裡,點點血沫飄飛,那駕車的漢子和飛滾而來的車廂一同崩得四分五裂,扭曲的鋼條上掛着紅白相間的半條胳膊,一地的碎木板上邊沾滿了血肉臟器。
只一拳而已。
他站在掀起的煙塵中,沾了血的拳頭輕甩,眼中兇意一閃而過,自顧自地念叨:“不給面子喲,我這纔剛到江鬆,況且這麼個殺法,是不是太看不起姜沐霖了?”
腳步聲裡,他的身後,一個身影劃破煙幕,精瘦漢子手裡明晃晃的刀刃徑直捅向他的後心窩子。
而然他看也不看,回手一探,兩指已經牢牢得那捏住了刀柄,隨後微一使勁,冰面般的裂紋爬滿刀身,下個瞬間碎成一地磷光。
那人還想有動作,可惜厚實的大手已然掐住他的脖頸,將他整個人提拎起來。絲絲火燎的聲響傳來,姜沐霖眉頭一皺,另一隻手撕開那人厚實的外套,只見下面是幾個燒掉大半引信的火藥罐子。
“轟隆!”
震天的隆響聲伴隨着火光一起,在安洋路的上空畫出一個巨大的橘紅色火球,硝煙和碎屑久久彌散不去。
姜沐霖仍舊安安穩穩地站着,他渾圓的胳膊在最後時刻化作一條飄渺的影子,以遠超人類極限的臂力將那兩罐火藥甩上了天空。
他瞥了一眼手上的瘦男人,粗大的指節在他腦殼上輕輕一敲,隨後順手丟在地上,只見那人已經翻了白眼。
老實憨厚的模樣,配合這一身沾了血的衣服,讓姜沐霖看起來更加恐怖。
一衆圍觀者全都嚇得忘了動彈,唯獨那個賣魚的強仔,腦子裡想着方纔那個駕着人的遭遇,哆哆嗦嗦地拎着一口大袋的沙尖,吞着唾沫站遠遠地問道:
“爺,您的魚?”
小半個時辰後,得到了消息的張離、郭蓬萊和姜沐霖的一衆徒弟這才姍姍趕到,此時這個殺賊如麻的武師已經換上一身乾淨衣服,擦掉血跡,又變回了先前那個憨厚模樣的老農民。
“哎喲喲喲,姜大師,沒想到你一來江鬆就出了這麼大一事,做爲地方總督,老夫難難難難辭其咎啊。”
張離一副肝膽欲裂的表情,配上他原本就病弱的氣色,彷彿下一秒就會去世。
姜沐霖寬厚的大手將這位總督穩穩扶住,和藹一笑,“哎,這不賴總督大人,說到底是我自己瞎跑着完,倒是我該道歉了,這樣,我買了些魚,晚上讓我那小徒弟燒了,請二位來吃飯粗飯,別看她年紀小,做飯可是一把好手.”
他如是說着,扭過頭,眼裡映着那個頭系紅繩的小姑娘,漆黑的袋子隨手一拋,幾點水沫漫天飛灑。
“阿紅啊,魚。”
那女孩腳跟輕點,一個魚躍之勢將袋子穩穩攬在懷裡,隨後嗔聲道:“師父,杜攬月那傢伙剛到江鬆,就不知道一個人跑去哪玩了,一堆活都丟給我們。”
杜攬月是姜沐霖最晚收的一名徒弟,也是最不樂意收下的,只因他的父親是外務大臣杜康,當今夏皇派系裡,權傾朝野的一位人物,是以不好推脫,只好苦着眉頭乾了這杯澀酒。
外人是這麼覺得,但是私下裡,卻從爲見他說過一句抱怨,甚至沒見一個皺眉。
姜沐霖聽罷也沒表示,只是笑道,“小事情,按輩分排他是最小的師弟,你們也要管管。”
那叫阿紅的女孩抿着嘴,似乎並不滿意,“就怕他到時候打着師父的名號,做些壞事,我纔不要跟他一起丟臉。”
大師兄宋雲謙寬厚的手掌搭在阿紅肩頭,笑着說道:“放心,小師妹,他沒那個膽子。相處幾年了,我也瞭解他。這傢伙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好吹牛,這會啊,指不定在哪個館子裡炫耀身份呢。”
姜沐霖聽到這裡也不再理會這件事,回頭看向面前的張離和郭蓬萊,“說來這事兒也巧啊,我剛到江鬆,就有人下殺手,雷管都帶上了,也不知道啊,是有人真想殺我,還是想讓我覺得有人想殺我,這個江鬆,不好呆唷。”
他如是說着,臉上表情卻是風輕雲淡,彷彿不關自己的事一樣。
“姜大師放心,江鬆的水再深,我也必定給它抽乾了,背後動手的是誰,一個月時間,必定要給你一個答覆。”
張離一拍胸口,下一秒眼珠子一突,又是一陣咳嗽不止。
“我自然是相信兩位大人的能力。”姜沐霖指了指十步外暈倒的那個男人,“這動手的人我替你們拿下了,要審要刮隨便你們作主,我就不再過問。我這人是個急性子,現在就想先去看看,那武館是個什麼情況。”
“這麼急?”
張離一愣,他本以爲收徒只是掩飾,姜沐霖剛到江鬆,第一件事是瞭解時局纔對。
“那可不,陛下派我來江鬆開館,可不敢怠慢,我是實實在在抱着要收徒弟的心思來的,最好呀,是三天之內,就把請帖都送出去。”
姜沐霖含笑的眼底映着天光,混着左右搖擺的樹影,灰濛濛一片看不真切。
晚上就兩章了,再得等白天空閒了,這幾天實在太忙,各位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