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死了!”陸元盛端在手裡的茶杯霍然落地。
清脆的碎響掩飾不住他的震驚與心慌,他抖着手,抖着身子,連臉都在抽動。
她死了,她怎麼能死了呢?陸元盛覺得心跳都快停止了,那個他愛着又恨着的女人,她真的死了?
楊婉雲死了,韓慧蓮高興的快跳起來了,但礙於陸元盛就在旁邊,她壓下心頭的興奮,裝作很傷心的樣子大哭道:“夫人,你怎麼能就這樣去了呀!你留下我們在世上怎麼辦呀!”
邊號啕大哭,還裝模作樣的擦着眼淚。
“別哭了!”陸元盛大吼一聲,狠狠的瞪着被她,她哭的他心煩死了。
“嘎!”韓慧蓮被他的吼聲嚇得一跳,忙止了哭,直愣愣的看着陸元盛。
“這幾天給我老實點,別瞎想有的沒的,否則,哼……”陸元盛冷哼了一聲,一甩袖子大步離去。
“老爺……”韓慧蓮想追上去,卻被陸元盛回頭看她的目光震住。
眼見着陸元盛出了錦繡院,韓慧蓮終於不用掩飾自己的心思,她開心的呵呵笑了起來,楊婉雲,你終於死了,大夫人的位置即將屬於我,看你還怎麼跟我爭。
靈堂設起來了,楊氏的靈柩擺放在那裡,依照孃親的遺願,停靈三天後,就出殯,將她葬到梅塢,娉婷不清楚孃親爲何不願入陸氏祖墳,而是選擇了梅花飄香的梅塢,但孃親的話,她從來不會違背,哪怕父親反對,也無法阻止她尊從孃親遺願。
天色陰沉,娉婷全身縞素,守在靈堂中,弟弟琮兒哭累了,由付嬤嬤抱回房間去了。
外面還飄着雪,零零散散的雪花悠悠落地,在滿地的白中消失不見。
楊氏身爲丞相正妻,位份極高,雖然平時她極少出門交際,但前來弔唁的人仍是很多,靈堂內娉婷機械似的給前來弔唁的人回禮,面無表情。
雲洛站在她身後,默默看着她給人家回禮,單薄的身形顯得越發的蕭瑟,他的心,如被揪住般,極是難受。
陸嬋娟站在一旁,雖也是全身縞素,面上卻無半分傷心,楊氏雖是她的嫡母,但陸嬋娟早就巴不得她早日死去了,這樣二夫人才有機會坐上大夫人之位,而自己也會由庶女變爲嫡女。
而韓慧蓮則裝作滿臉的哀慼之色,彷彿她對楊氏有多深的感情,時不時還哀嚎幾聲,“夫人啊!你怎麼能丟下妹妹,就這樣去了啊!”
聲俱淚下的表演贏得了不少前來弔唁人的稱讚,都不由心道:陸府這位二夫人,向來得陸相爺寵愛,倒沒有一般寵妾的囂張跋扈,而且對相爺的正妻敬愛有加,倒也是難得。這樣想着,都向韓氏投去幾個讚賞的眼神。
看着各色投來的眼神,韓慧蓮心中一喜,看來自己朝坐上大夫人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心中開心,面上卻表現得越發的傷心和難過。
娉婷冷眼看着韓氏表演,心中厭惡更甚,但失去孃親的痛,讓她懶得開口呵斥她們的假情假意。
陸元盛並沒有出現在靈堂,娉婷想到他的冷心冷情,也懶得去想爲何這麼重要的場合,他竟然沒有出現。
絡繹不絕的弔唁終於結束,陸嬋娟和韓慧蓮在弔唁之人離去後,就找藉口離開了靈堂,清冷寂寥的靈堂,只剩了娉婷跪於楊氏靈前。
雲洛站在她身側,看着她跪在那裡,素裳鋪在地上,烏絲傾瀉於肩頭,有些垂落下來,遮住了她憔悴而清冷的面容。
她的身形纖細而瘦削,就這樣孤零零的跪着,猶如很多年前的自己,失了最親之人的自己。
“娉婷,莫要太傷心,注意身子。”半晌,他忍不住低聲開口。
娉婷漠然的點頭,不聲不響的往前面的火盆裡燒着紙錢。
雲洛靜靜看着她良久,嘴裡溢出一聲輕嘆。
三日後,是楊氏出殯的日子,在娉婷的再三堅持下,陸元盛終於同意楊氏不入陸氏祖墳,而是葬於五裡開外的京郊梅塢。
收到母親逝世噩耗的陸亦琛,快馬加鞭從軍營往回趕,已經於今日晨時到達京師,剛進家門,卻剛好趕上母親出殯。
娉婷與大哥一左一右扶着靈柩,付嬤嬤牽着小小的陸亦琮,隨着送葬隊伍,緩緩而行。
天陰濛濛的,雖未下雪,卻仍是冷得滲人,街道兩旁看熱鬧的百姓,將手籠在袖子裡,冷得跳腳,卻仍不願離去。
路上的積雪早已有人打掃過,但滑溜溜的路上讓送葬隊伍行駛極爲緩慢。
等長長的送葬隊伍到達梅塢,已是下午的申時,娉婷早就安排人尋了一塊風水寶地,就在梅塢最大的那棵梅樹旁,孃親酷愛梅花,葬在這裡,她一定會喜歡的吧!
送葬儀式已經完成,隨着最後的封土落下,楊氏天意弄人的一生,終於塵封在了土下。
陸氏三兄妹給楊氏磕完頭,又燒了很多紙錢,眼見着天上又飄起了雪花,陸亦琛讓付嬤嬤先帶着陸亦琮回去了,他和娉婷在墓前守了良久。
“妹妹,我們回去吧!天冷風涼,小心凍着。”看着盯着母親墓碑怔怔出神的娉婷,陸亦琛輕聲說道。
“哥哥,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這裡呆一會兒,陪陪孃親。”娉婷低聲道。
“妹妹……”陸亦琛本想說,快下雪了,回去吧!但看到娉婷哀傷的神色,終是嚥下了到嘴邊的話。
“好吧!你再陪陪孃親,大哥就在近處,有事你喚我一聲。”陸亦琛莫可奈何的輕嘆一聲,想伸手拍拍她的肩,但最終沒有動作,轉身走開。
雪又下起來了,輕盈的雪花飄落到站立不動的娉婷身上,頭上,眼睫上,一會兒,她身上就踱了一層淺淺的白邊。
“孃親……”娉婷喃喃出聲,伸手撫上墓碑,“你怎麼忍心拋下婷兒。”
輕輕的哽咽聲從她喉嚨裡溢出,在這冰天雪地的林子裡,顯得分外的冷清和孤寂。
啜泣良久,娉婷緩緩擡頭,鼻尖傳來淡淡的清香,旁邊老梅樹上枝椏垂地,零散開着的花瓣兒,在雪地的照映下,更是紅豔豔的。
娉婷折下一枝,插到孃親墳前,輕輕開口道:“孃親,這是您最喜歡的梅花,女兒折一支送給您,您可喜歡。”
“婷兒,百花中,孃親最喜歡的就是這梅花了,不畏嚴寒,傲雪凌霜,這份風骨,是孃親最希望有的。”梅樹下,楊氏盯着開滿枝椏的梅花,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喜歡。
“孃親,婷兒不愛什麼梅花,婷兒喜歡的是黃華,雖不美麗,也不能在雪中開花,但它的清新淡雅卻最得我心。”娉婷沒有像孃親一樣喜愛梅花,她最喜歡的是黃華。
“黃華也很好啊!既能入藥,又能觀賞,是花中四君子之一的花中隱士。”楊氏笑着摸了摸娉婷柔順的頭髮。
“孃親,您給婷兒跳支舞吧!婷兒最喜歡孃親跳的‘梅花淚’了。”娉婷一臉期待的看着孃親。
“婷兒想看娘跳‘梅花淚’?”楊氏一怔過後,問娉婷,見她重重點頭,她垂頭出了會神,然後道:“好啊!那婷兒給我伴奏如何?”
在一片優美的琴音中,楊氏翩翩起舞。
娉婷想像中孃親的舞姿,足尖一點,纖手微揚,細腰輕扭,舞出最美麗的舞姿,烏絲隨動作而飄揚,寬袖拂過點點梅花,帶起花瓣飄然而落。
隨着琴音的微高,楊氏起身一跳,長袖善舞,輕盈靈動。
想着孃親的每一個動作,娉婷旋身,踮腳,揮袖,扭腰,沒有琴音相伴,唯有冷風呼嘯,然,她舞得恣意,舞得輕狂。
片片紅梅花瓣,飄飄落落,在她發頂、肩頭、素裳沾了紅色點點,如最純白的顏色裡突然澆上了觸目驚心的紅。
足尖傳來微微的刺痛,但娉婷毫無所覺般,她瘋狂的舞動着,想像着孃親曾經美麗的舞姿,想把每個動作刻到心裡,直到不可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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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亦琛靠在不遠處的大樹上,靜靜的望着他最心愛的妹妹輕靈的舞動,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美,卻又看起來那麼的悲愴。
她的悲傷與難過,他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最親的人去世,換成誰也接受不了吧!她已經很堅強了,堅強的讓他忍不住爲她心疼。
另一邊,雲洛站在一顆梅樹下,看着他最深愛的女子一遍又一遍的舞動着,烏絲已在舞動中散亂,有幾縷貼着她的面額,她卻全然不覺,仍是扭腰,旋轉。
雲洛目光落到她的鞋子上,那裡已是鮮紅點點,他心中一痛,忍不住走上前去。
“夠了,娉婷。”他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攬到懷中。
正在旋轉的娉婷猶如斷翼的蝴蝶,輕飄飄的落到他懷裡,目光水霧氤氳,迷離而悲傷。
“王爺……”她垂下頭,低聲喚道。
“娉婷,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雲洛抱着她,柔聲說道。
“王爺……”娉婷扁了扁嘴,擡眸看他。
“哭吧!”雲洛聲音柔和中夾雜着魅惑,引誘着娉婷發泄出自己的悲傷。
娉婷眨了眨眼間,淚如泉涌,她雙手環着雲洛的腰,哭得昏天動地,千鳥飛絕。
雲洛輕輕撫着她的髮絲,眼裡是滿滿的心疼。
“雲洛,我孃親拋下我了,我沒有娘了,雲洛……”娉婷邊哭着,邊說道。
雲洛身子頓了一下,然後低頭,堅定的聲音似嘆,似慰。
“我在這裡,你還有我呢!”
你還有我呢!極輕的話,若宣誓般傳入的娉婷的耳中,直通她的心裡,讓她心窩子一暖。
你還有我呢!多溫暖的一句話,娉婷眼角帶淚,卻微微的笑了。
“洛……”
陸亦琛怔怔的看着不遠處相擁的兩人,心頭苦澀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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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無力的吼兩嗓子,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