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我的婢女犯了什麼錯?要讓縣主您對她動用私刑?”溫鳴謙氣定神閒地走上前,她身披一件暮山紫的雲錦斗篷,蓮步輕移,腰間的春水玉佩若隱若現。
柳煥春被刺得眼紅心痛,冷笑道:“你手底下的好奴才,居然對我無禮,本縣主當然要教訓教訓她。”
“哦?不知她是辱罵了縣主您呢還是動手打了您呢?”溫鳴謙笑着問,語氣中帶着幾分玩世不恭。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堂堂縣主豈容她打罵?不過是你的這個婢女見了我們縣主不肯上前問安,我們叫她還不答應。”柳煥春一旁的丫鬟說。
“原來只是這樣。”溫鳴謙瞭然,“這麼點小事,縣主也犯得上爲此動怒嗎?況且這是佛門清淨之地,如此責罰豈不虧了縣主的福德?”
“你們主子奴才真是一個德行,都這麼伶牙俐齒,輕浮狐媚!”柳煥春從小就任性慣了,她是家中的獨女,爹孃都極寵溺,就連她嫂子過了門也都時時處處讓着她。
從小到大除了她心儀的應無儔給她冷臉之外,還沒有人對她如此。
“縣主真是好教養,”溫鳴謙也冷下了臉,“我的婢女沒有向你問安便是失禮,你這般侮辱我們難道就不失禮嗎?
何況縣主之前所挑之禮也實在是沒有道理,我們不過是寄居在這裡,又不是這裡的主人,哪有什麼迎接客人的責任?”
“姓溫的,你不要以爲得了長公主的青眼就可以爲所欲爲。我們柳家是武將出身,若論耍嘴皮子,不是你這牙尖嘴利貨色的對手。可如果動起手來,像你這樣的我可以一個打三個。”柳煥春氣勢洶洶道。
“縣主帶的人多,我們不是對手。你們打定了主意要以多欺少,我也只能自認倒黴。”溫鳴謙說,“不過我想你們多少也聽過我這個人,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一旦你們今日做得太過,我是一定要討個公道的。
我知道你苦等了長留王這麼多年,若憑着這份癡心或許還能打動他,又或者請下聖旨來爲你們主婚。
可如果你今天仗勢相逼,我一定要到長公主和長留王跟前去哭訴,就算是二位礙於面子,不會拿你怎樣。可對你的好感也必然敗光了,你若是不怕,那就儘管來吧!”
“好,好你個姓溫的,果真是個女潑皮!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德行,”柳煥春氣得嘴角抽動,“宮家的宋姨娘死得不明不白,必然是你害的。你這個心如蛇蠍的毒婦!絕沒有好下場!”
她雖然如此斥罵着,可氣勢明顯比之前低了,溫鳴謙的話釜底抽薪,捏在了她的七寸上。
她從十五歲那年起對應無儔一見傾心,從此情根深種,難以自拔。
她記得那年正月宮宴,她父親因爲擒殺逃出宮的沈氏和步月歸有功,獲封郡王。
她也因此能進宮去赴宴,到現在她都對當時的情形記憶猶新。
應無儔在席間當衆舞劍,是那樣瀟灑倜儻而又殺氣騰騰。
最後一勢,長劍直直刺向她父親柳恆。
當時她就坐在旁邊,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倒流,腦中一片空白。
鋒利的劍尖距離她父親的咽喉只有半寸,應無儔緊繃的臉上忽然綻出笑來:“郡王莫怪,本王不小心吃多了酒,有些失了準頭。”
柳恆冷汗涔涔而下,可柳煥春卻被應無儔的笑晃亂了心。
她從沒見過那樣颯爽乾淨的笑,不是那種白面書生的溫文爾雅,也不是紈絝子弟的油滑不恭。
那應該是瀚海大漠裡的清泉洗滌過的,是托起雄鷹雙翅的烈風吹拂過的,鐵骨錚錚的將軍獨有的笑容。
到如今八年過去了,那段記憶因爲時光的打磨反而愈加鮮活。
長留王久不歸京,直到去年年底才又回來。
她等的太久了,不想再等下去。
所以她更渴望有個好的結果,成全她這份癡心。
溫鳴謙的話讓她不得不顧慮,如果自己的名聲壞了,是彌補不回來的。
“縣主,我們還有事,就失陪了。”溫鳴謙拉過桑珥來,淡淡地看了柳煥春一眼,而後從容地離開了。
“縣主,那咱們……”奶孃小聲問道。
“回去!”柳煥春沒好氣地說,“還嫌不夠丟臉嗎?!”
她怒氣衝衝地來,原本想着要教訓溫鳴謙一頓出氣,卻沒想到人家幾句話就把自己給圈住了。
她越發覺得溫鳴謙這人危險,光靠她自己肯定不是對手。
柳恆的髮妻江氏這兩日回孃家去了,她孃家侄媳婦生產,她過去陪着,今天才回來。
到了家不見女兒,問起管家,才知道怎麼回事。
等到柳煥春回到家,江氏就說:“你可討到什麼便宜沒有?”
柳煥春一臉懊喪:“那個姓溫的,臉皮厚,牙又尖,我不是對手。”
“我猜你也對付不了人家。”知女莫若母,江氏很清楚自己女兒的性情,“我早說你,不要魯莽行事。遇事多和家裡人商量,你怎麼就不聽呢?”
“我倒是想找人商量,你和嫂子都不在家,讓我找誰去?”柳煥春不悅,“就別教訓我了,反正真讓那姓溫的如了意,我也就不活了!”
“別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豈不是辜負了你父親和我的一片心?滿京城像你如此任性的又有幾個?你說不嫁就不嫁,我們從來也沒逼過你。我是想着非逼着你嫁一個不合心意的,你一輩子都不高興。
既然這樣還不如就養在家裡,反正又不是養不起。”江氏說,“這些年爲了能讓你的心願達成,我們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可不管是長公主還是長留王,誰都不肯鬆口。偏偏這兩個人,皇后娘娘也是管不了的,除非皇上開口。”
江氏也是拿這個女兒實在沒有辦法,她何嘗願意女兒如此苦等下去?
可這孩子似乎就是她命中的魔星,從小就是個犟種,別人撞了南牆能回頭,她撞暈在南牆底下,醒來之後還要接着撞,直到撞死在那裡。
江氏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要到南牆下給這個女兒收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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