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週五下班後,孫軼民一個人在房間了玩到天黑,也不見柳榮華回來。
他推測這傢伙又出去約會或者應酬了,便只好獨自叫了點外賣回來吃。
晚上九點,他聽到了大門開啓的聲音。
須臾柳榮華的身影出現在客廳中。
孫軼民坐在牀沿,通過自己房門,往外看到柳榮華指縫裡夾着一根燃燒一半的香菸從客廳走過,神色低沉。
他放下公文包,卻並沒有如同往常一樣直接坐在電腦前進入遊戲,而是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默默吸菸,一言不發。
手中菸草很快燃盡,被掐滅丟棄在茶几上的菸灰缸裡。
孫起身來到客廳,關切的問:“怎麼了?”
“我和月兒的關係正式結束了。”柳榮華輕聲道,面無表情。
“正式結束?什麼意思?”孫不解道。
柳榮華答道:“她昨天主動到月老那裡提出申請解除和我的仙侶關係。”
“怎麼突然來這一出?上次她不是不樂意嗎?”孫問。
此時他想起了上次因爲阿詩瑪要求柳榮華和月兒解除仙侶關係,柳榮華委託他去試探月兒,但月兒沒有答應,結果不了了之。
柳道:“唉,也許她的想法變了,並不在乎我了。”
“是嗎?那麼她是怎麼說的呢?”孫問。
柳榮華道:“昨天她到月老那裡申請了解除仙侶關係,然後通知了我。當時我就問她爲什麼要這樣做,她說:‘我是有夫之婦,而且馬上要當媽媽了,而你是個單身男人,你有你的人身自由。況且我既然不玩遊戲了,總不能佔着茅坑不拉屎,所以,我還是讓位比較合適。’”
孫道:“也就是說,她因爲知道了你在遊戲追求阿詩瑪。所以願意成全你。”
柳榮華點了點頭。
“這不是好事嗎?這樣你跟阿詩瑪就能成了啊!”孫道。
“可是我不希望她主動提出解除仙侶關係。”柳榮華道,“我希望她是留戀我的,她應該捨不得這麼做。但現在看來,他已經歸心家庭了,也就是說,她心裡不再有我了。”
“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他丈夫對她不好,她還曾一度想要離婚呢?”孫問。
“關於這一點,那天她也跟我解釋了,她說自從她懷了孩子,她丈夫的態度轉變了好多,並且承諾以後不會再跟她吵架……”
聽到這,孫軼民大致明白了柳榮華爲何難過。
他是一個多情種,即便同時在追求別的女孩,但心裡仍然留戀着月兒,也留戀月兒對他的愛。
但如今月兒看似變心了,不再像當初那麼在乎他,這自然令他悵然若失。
孫安慰道:“這其實也不是壞事,我更覺得這對你有好處。第一,你可以放開手去追求阿詩瑪並且很快得到她。第二,你和月兒這種山高水遠的關係本來就很難維持,還不如快刀斬亂麻早點結束一了百了。另外,也成全她的家庭幸福。你既然喜歡她,也就應該成全她,不是嗎?”
柳榮華聽到這,使勁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對,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希望她今後過得幸福,只要她幸福就好了。”
“對啊,想開就好!”孫軼民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來。
卻聽柳榮華又說道:“不管怎樣,我心裡還是放不下她。”
孫軼民笑了笑,說道:“這就是你花心帶來的後果。誰叫你這麼貪心?即要這女孩的愛,又要那女孩的心?人啊,還是專一一點知足一點比較好!”
柳榮華沉默,無言以對。他知道孫軼民說的是對的。但他也無法改變自己花心多情的本質。
此時孫又問:“那麼她向月老申請了解除仙侶關係,系統應該向你發送提示,並且要求你確認這一點啊!然後你不是可以拒絕接受嗎?”
“對,但是這沒有毛用。”柳榮華解釋道,“如果我選擇接受,那麼仙侶關係立馬解除。如果我選擇拒絕,那麼系統會將我們的仙侶關係納入考驗期。如果隨着時間的流逝,我和她的親密度持續下降到50%以下,那麼我們的關係就會自動解除。你要知道,情侶之間如果長期分居不互動,親密度會自然下降。而她現在已經退遊了,我們沒有任何約會之類的互動。親密度只會慢慢下降,所以離婚成功是早晚的事。”
“這需要多久?”孫問。
“她好久沒來遊戲,我們的親密度目前已經只剩64%了,估計也最多就半個月時間,就會降到50%以下了。”
“這麼說,再過半個月,你就可以抱得少數民族美人歸了?恭喜恭喜!”孫調侃道。
柳榮華抽動嘴角,勉強笑了笑。神色複雜。
沉默良久,孫軼民好奇的問:“你今天這麼晚回來,幹嘛去了?”
柳榮華從口袋掏出扭曲的軟殼煙盒,從中抽出一根已經看不出圓柱形的香菸,叼在自己嘴上。
點燃深吸一口,吐出一陣濃灰色的煙氣,說道:“我今天去酒店開了一個房間。”
孫驚訝道:“哦?跟誰?阿詩瑪嗎?沒有那麼快吧?”
“我去酒店是一個人,我開了一個鐘點房,然後一個人呆了兩個小時就走了。”柳榮華道。
孫一臉驚疑:“這是要做什麼,莫非是要召喚某種服務不成?”
“不是,我沒有帶着任何目的去開房,也沒有召喚任何女子。”柳榮華道。
“那你是去做什麼,一個人開房間看電視?”孫軼民調侃道。
“重點不是和誰,以及去幹什麼,而是在哪個酒店。”柳榮華道。
“什麼意思?”孫不解的望着對方,
“我去的是上次月兒過來深圳下榻的那個酒店,而且開的是同一間房。相同房號。”柳榮華說道。
“哦?這是去做什麼?睹物思人?”孫問。
柳榮華不語默認。
良久,又嘆了口氣,接着說:“當初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只有短短一個小時。因此並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用來懷念那一段美好的時光,比如說一張合影照片。
如果有這樣的合影照片,我便可以對着它緬懷那段時光。
但現在我想念她的時候,似乎只是憑空想象,抓不到任何可以依託的東西,你明白這樣的感覺嗎?”。
孫軼民無助的搖了搖頭,道:“不太明白。”
“唉……”柳榮華嘆了口氣又道,“這正是我今天一個人去那個酒店的原因。我覺得只有置身當初和她相處的那個現場,在與她一起的那個房間裡,我才能回想起來當時與她相聚那些細節……那些都是值得我珍藏的寶貴記憶。”
柳榮華在吞雲吐霧間這一番款款情深的表述,此刻令孫軼民有些許動容。
孫陷入了沉默。不由得再度感嘆他真是那種花心風流多情種。
“那短短一個小時對你有那麼重要嗎?難道你不覺得你和她在遊戲世界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更值得紀念呢?”孫問。
“那些日子固然值得留戀,但是網遊世界畢竟是虛幻的,看不見摸不到,讓人體會不到真實感。所以在現實世界中的相處更加珍貴,我珍惜與懷念我們真正在一起的時光。”柳榮華目光中流露真情。
“你是不是想說,現實世界,你們倆纔是真正的‘在一起’,所以對你來說才更重要呢?”孫問。
“也可以這麼說吧!”柳榮華並沒有否認,又道:“所以,我更希望有一張我們在一起的留影。既可以睹物思人,也可以證明我們真的在一起過。”
“證明?你自己經歷的事情還需要證明麼?你自己的記憶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孫軼民笑道。
“記憶總會淡去啊……我怕將來有一天老了,我對我倆在一起的那段美好時光的記憶消失了,我就無法把握這種曾經擁有的幸福。”
聽到這,孫笑道:“也就是說,到時候你也可能會覺得你們的那段美好經歷,只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因爲沒有證據?”
柳榮華點頭道:“對。所以,我希望又一張照片,來留住這段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獨家記憶。”
孫軼民若有所悟,道:“那既然這樣,你當時爲什麼沒有要求她跟你合照留念?”
“她是有家庭的人,爲了安全,自然不會答應的。”柳榮華淡淡道。
“其實你也可以在房間偷偷的拍一張有她在內的照片留作紀念。”孫道。
“確實應該這樣,但是當時總覺得與她來日方長,還有的是機會見面,就沒操心過這些。”柳榮華道。
“沒事,等過個一兩年,或許還有機會呢?”孫軼民道。
“她既然迴歸家庭了,我也不想打擾她了。我希望她過得幸福。所以,那一次應該是我們唯一一次在一起了。”柳榮華語調帶着一絲哀傷。
這讓孫軼民感覺有點心疼,想了想,又安慰道:“別難過。其實你應該爲自己慶幸。”
“慶幸啥?”柳榮華擡頭望着對方,一臉不解。
孫軼民笑了笑,解釋道:“你想啊,你在一個很恰當的時機,非常幸運的見到了她,並且那什麼……額……得到了她。如果你們晚一個月見面,估計你就沒有那個機會了,因爲她後來懷孕了,你這輩子可能都不再有機會。”
這一句,似乎說到了柳榮華心裡去了,只見柳榮華低下了頭,表情中似乎隱現一種光彩。
然後,他起身坐到電腦桌前。默默掏出了手機,用數據線連接到電腦的USB接口,一番操作後,導出幾張照片。
孫軼民在一旁看着。這幾張照片都是景物照,裡面沒有任何人物角色。
場景具體表現爲某種豪華酒店情侶房間內部的陳設,包括一張雙人牀,一張小沙發,一臺電視機,如此種種。
不同的照片拍攝不同的角度。
結合這照片中的具體情形,孫軼民想起了當時柳榮華約見月兒回來那種欣喜若狂得意忘形的樣子,以及他口頭描述的那種美妙場景,此刻,這一場景似乎更加接近具體化了。
看着這些,他心中不禁發出一陣感嘆:真是人去樓空物是人非啊。也難怪柳榮華今日會如此傷感。
孫軼民起身拍了拍柳榮華肩膀,安慰道:“行了,別多想了!月兒只能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你只要擁有過了就應該感恩,而不是苛求去佔有對吧!”
柳榮華點了點頭,神色舒張開來:“對,至少我擁有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