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光 奧柔拉的悲傷7
這個女人面對子彈也可以好不動容，面對傷口，也可以面色不變。這個女人，對於方向有着格外敏銳的感覺。這個女人，很容易猜到對方的心思。這個女人，力氣要比其他人要大的很多。這個女人，天生有種不服輸的膽魄。那卻不是天生的，而是用無數的傷口和十五年甚至更久的傷害換來的。
肖莫迪不由地愈加抱緊了懷中依舊昏迷的女子，眼底分明是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咯伊斯死了？而其他人——”
其他人也沒有看到，肖莫迪是想這樣問的，但是一想到那些人對一羣孩子下這樣狠心的手段，肖莫迪只是厭惡，連細問的念頭也不剩下了。
“是呀，咯伊斯終究是死了。這樣子做，到底是妹妹解脫了哥哥呢？還是哥哥釋放了妹妹呢？”法大約是猜到了肖莫迪想說什麼，又想要問什麼，所以也不要對方追問，倒是自己又把話題繼續下去。“所謂兄妹，大約就是永遠都有旁人不能理解的心意相通？就像奧柔拉始終能夠體會到咯伊斯的痛苦，而咯伊斯也能夠感受到妹妹身上的被束縛和罪孽感。因爲知道，所以這傢伙——”
法的眼睛紅了，他低下頭，慢慢地把臉靠近了咯伊斯，直到彼此的臉頰互相貼住了。
“這傢伙嘴巴不能說話，雙腿不能走路，眼睛雖然長着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只有這顆心臟在跳動而已。可就是這樣，他還是知道了奧柔拉所有的痛苦。這個傢伙，我是知道他的，就算只剩下了最後的呼吸，也依舊是那樣一個體貼人的傢伙呀。這個世界上，若是真的有天使存在，那麼就一定是他了。兩年前，咯伊斯的狀況就開始變壞了，雖然滴液一直沒有停過，但是他的臉色越來越白，他的四肢變得綿軟無力，摸上去，倒像是一層紙貼在骨頭上一樣。他是從心底裡面抗拒着繼續活下去了，他是想要放他的妹妹自由。因爲咯伊斯的狀況轉變，奧柔拉做任何事情都顯得力不從心，也因此好幾次失手。爲此，黨派裡面的人很生氣，他們知道咯伊斯是奧柔拉的命根子，所以他們不懲罰奧柔拉，反而懲罰咯伊斯。可是，這傢伙本來就是個命去了大半的人，再加上自己本身沒有求活的意願了。所以，那一次懲罰，算是徹底斷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可能。當然——”法的視線從咯伊斯的身上轉到了奧柔拉的身上，“組織裡面的人，並不想因此而失去一個最好的棋子，所以他們隱瞞了咯伊斯病況惡化的事實。但是，他們低估了奧柔拉和咯伊斯之間的超過了一切的精神紐帶，也低估了奧柔拉最最出色智慧和洞察力。是從那時候開始，奧柔拉知道自己最最親密的哥哥終於要走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奧柔拉放棄了最後的希望。她開始計劃起自己最終的遊戲，她要用這個最後的遊戲，用遊戲中所有她憎惡的人的生命，來替她的哥哥獻祭。”
事情到了這裡，肖莫迪也大致明白了。想來，是奧柔拉用自己的智慧反制了舊黨的那些人。
“那些人估計到死也想不到，自己培育起來的棋子會有一天將屠刀對準了他們的心臟。”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們成爲了這個最終遊戲的開始，而我們其他的人，辛多亞所有的人，則是奧柔拉這個遊戲的最後。”
法鬆開了抓着咯伊斯的手，轉身看着周圍，而肖莫迪也隨着法的眼神，一路看了過去，即使是在地下樓層，這裡的佈置也有熟悉的感覺，是小時候看到的安琪兒孤兒院，也是咯伊斯爲奧柔拉所畫的建築物。
“很熟悉吧。其實，原本這裡只是舊黨的一個巢穴而已，在那些人被我們處理掉之後，奧柔拉就按照咯伊斯舊時的構想，將這個古堡重新擺設了一遍，地板也好，壁紙也好，擺設也好，全都是咯伊斯最最喜歡的。最後裝上的畫像，只是爲了讓咯伊斯的眼睛無處不在，讓他親自來見證你們的死亡，那些帶給他們滅頂之災和悲傷的人的死亡。奧柔拉真的是一個天才，不是嗎？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設計出這樣天衣無縫又據有毀滅xing的遊戲來，將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上，猶如上帝那樣擁有無上的權威。”
“不行，絕對不行。”一直沉默的肖莫迪卻好像突然地恢復了神智，他放下了奧柔拉，起身撲了過去，握住了法的手。“停止吧，停止一切的復仇吧！”
法以寂寞的眼神和他相望着，許久許久，才搖頭。
“之前在地道的時候，在海水沒有灌進來的時候，小迪你或許還有些逃生的機會，但是是你自己放棄了，選擇和奧柔拉做最後的決鬥，自從你作出選擇之後，也就等於自己替自己選擇了墳墓。害怕嗎？小時候無所畏懼的小迪大了反倒變得畏懼不前了嗎？”法不止一次反問過肖莫迪是不是害怕了，而每一次都是帶着一半的調侃，一半的譏笑意味，只有這一刻，法終於從暴怒的情緒中恢復了，好像是恢復成了舊日最最和睦的朋友。“其實，也沒有什麼，如果大家一起毀滅的話——”
“法，誰說我自己要一個人活下來了，我是要大家一起活下來。”肖莫迪打斷了法的話。
法苛刻地雙眉一挑。“要救大家？原來你是要救那些人，才拒絕聽我的好心提醒。只是，外面的那種人，也值得你費心，值得你放棄了最後的希望來到這裡？”
想不到，肖莫迪卻揮起手，一拳頭砸向了牆邊，旁邊綴着的紅白罌粟花紛紛地掉落下來，散在了各處。
“不是爲了他們，是爲了奧柔拉，是爲了咯伊斯，讓他們可以平安地離開這裡，然後徹底地擺脫現在的這種生活。我知道他們，他們的心願只是在陽光下行走，如同一個有尊嚴的人類一樣。”肖莫迪說的鏗鏘有力，法被說得沒有了反駁之力，因爲肖莫迪說的確實如此。
在咯伊斯還活着的時候，還有感覺的時候，每天晚上，奧柔拉總會抱着咯伊斯一起睡覺。而睡覺之前，一定會說到的一句話就是：哥哥，相信我，妹妹會讓你出去的，會讓你自由的。如同老鷹一樣張開翅膀，在這個世界上翱翔。
“那又如何？”他們的背後突然傳來了虛弱的說話聲，不知何時奧柔拉已經醒來，她靠在紅白相間的花叢中，帶着古怪的表情，淡漠地，又似笑非笑地。眉梢下意識地上揚，眼角也略微地眯了起來，將眼底深處的波濤洶涌稍稍地掩藏起來。“你以爲，現在這樣骯髒的世界，還會有太陽？還會有我們行走的地方？就算真的偶有陽光出現，我也不想讓哥哥走在其下，看到那個骯髒的世界。哥哥那樣乾淨的人，還是——”
“咯伊斯已經如此了，可是奧柔拉你還有機會。”肖莫迪返身，雙臂一展，想要扣住奧柔拉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