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剛下了高鐵直奔醫院,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再恨鐵不成鋼也得管他,蔡紅帶着兒子在一傢俬立醫院做檢查,這可不是莆田系醫院,而是掛號費都要上千的貴族醫院。
私立醫院和繁忙的公立醫院截然不同,門口沒有排隊的車輛,大廳裡也沒有掛號的長龍和拿着單據來回奔走的病人家屬,這兒只有悅耳輕鬆的音樂,穿粉色護士服的服務人員,甚至連病人都見不到,這是因爲每個病人都有單獨的醫療組負責診療,彼此間不會見面,能很好的保護病人隱私,不用擔心醜聞外泄。
醫院貴賓室,蔡紅給老公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說自己最近一直盯着兒子,就怕他犯錯誤,那女的是個模特,一看就騷浪賤,自己通過分局的關係調查了那女的開房記錄,一張紙都打不下,蔡紅就多了個心眼,找關係在疾控中心查名字,結果不查則已,一查嚇一跳,這人是個HIV病毒攜帶者。
“要是把我兒子傳染上,我把她碎屍萬段!”蔡紅咬牙切齒道。
陸傲天躺在沙發上玩着手機,頭也不擡,漫不經心道:“別擔心,我問過朋友了,女的傳男的沒那麼容易中標,我陸傲天福大命大,不可能染上的。”
陸剛走過去照頭一巴掌:“給我坐正了!”
蔡紅急忙勸阻:“別對我兒子這麼兇,他也是受害者。”
“受什麼害?狂嫖濫賭,早晚橫死街頭,我陸剛一世英名,怎麼養了這麼個敗家兒子!”陸剛忽然狂躁起來,兒子太不爭氣了,和自己一點都不像,即便外貌也是隨蔡家人,長得和他媽如同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那也是你親兒子!”蔡紅氣勢洶洶,一副護崽母獸的架勢,陸剛頓時泄了氣,坐在沙發上,摸出煙來纔想到這裡是醫院,不過又看到茶几上有個菸灰缸,牆上也沒有禁菸標識,私立醫院考慮周全,病人家屬焦慮時可能會想抽菸,所以並不禁菸,反正貴賓室也不會有其他人。
陸剛一支菸沒抽完,醫院工作人員來了,說是抗體快檢結果出來了,陰性!
一聽這話,陸傲天從沙發上蹦起來,對着空氣打了兩拳,興奮的嚎了一聲:“歐耶!”
蔡紅喜極而泣:“老天有眼。”
陸傲天大大咧咧道:“我就說嘛,不會有事的,我又不是沒腦子……”
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說:“抗體快檢只是第一步,幹血斑核酸檢測的結果要一週之後才能出,因爲HIV感染後並不是立刻就能檢測出來的,這叫做窗口期,抗體檢測時間窗口比較長,四到六週,核酸檢測最短,所以是不是感染了,還得看這個結果是不是陽性。”
蔡紅當即大怒:“當然沒感染,你什麼態度,你巴望着我兒子感染艾滋病是不是,我要投訴你!”
陸剛知道自家媳婦的性子,人不壞但是脾氣壞,從小幹部家庭長大,被慣的不成樣子,他使眼色讓工作人員趕緊離開,又勸蔡紅:“你好好地發什麼脾氣,人家又沒說錯什麼。”
“他咒我兒子!”蔡紅氣哼哼道,也是,初檢陽性,本來可以放下心來,又說什麼一週後才能確定,這不是給人添堵麼。
不管怎麼說,一個陽性結果足以安慰蔡紅敏感的母親心,一家三口乘車離去,回去的路上少不得對兒子又是一頓教訓。
當晚,陸剛在深思熟慮後,和兒子展開一場父子對話,他給了傲天一個建議:到金天鵝集團的基層去工作,體驗一下普通人的辛苦。
“我纔不去什麼基層,上班可以,但我要當總裁。”陸傲天坐沒坐相,在老爸面前依然是葛優癱,躺在沙發上剔着指甲,吊兒郎當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揍人。
“你覺得你有當總裁的能力麼?”陸剛壓着火氣問道,他這個兒子目前還在大學唸書,當然憑本事是考不上任何大學的,家裡託了關係給他弄到近江體育學院上學,門門掛科,體育上也沒任何成績,要不是家裡捐了一個體育館的所有器材,陸傲天早就被退學了,現在他上大四,基本上從來不去學校,也不愁畢業,更不愁就業。
“霸道總裁嘛,誰不會。”陸傲天輕蔑道,“不就耍酷,睡女秘書,看誰不順眼就收購誰的公司麼。”
陸剛一拍桌子:“你學過管理麼?你有工商管理學位麼?你有家豪那樣的個人魅力麼?還霸道總裁,你連個司機都當不好!”
陸傲天立刻回嘴:“我沒有學位怎麼了?你還沒上過正經大學呢,不照樣當董事長,算了,不讓當總裁就不當,弄個副總裁乾乾也成。”
“你明天老老實實給我滾到公司裡,從基層給我幹起!”陸剛真生氣了,這個兒子再不抓緊就要被社會淘汰了,被鄭濤那樣年輕有爲野心勃勃的後生取代。
見老爸發飆,陸傲天也不敢繼續囂張,嘀咕道:“去就去,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說。”
“我想買一塊皇家橡樹離岸,三十多萬,給我買我就去……”
“滾!”
……
陸傲天終究還是扛不住老爸的壓力,乖乖去金天鵝總部當了一名實習生,但他這個實習生相當的不低調,開着火紅的法拉利488超跑,哈倫褲小白鞋寬鬆T恤倒戴NY的限量版棒球帽,活脫脫一個明星範兒,哪是來上班的,雖然陸剛打了招呼不許特殊對待,但下面人誰也不會較真。
過了幾天,金天鵝集團開中層以上會議,許家豪帶着鄭濤從江北迴來參會,開會間隙陸剛詢問了最近的工作情況,許家豪說項目有了進展,鄭濤功不可沒,水磨工夫做的細緻入微,現在那幫退休工人已經不再圍堵大門了,反而打聽怎麼才能分到廉租房。
應政府硬性要求,天鵝苑項目必須拿出一定比例的房源做廉租房解決城市貧困羣體的住房問題,這會不可避免的降低商品房住戶的居住體驗,甚至會造成雙方衝突,這在全國都屢見不鮮,金天鵝也必須面對,只不過事分輕重緩急,眼下最重要是趕緊開工,趕緊拿預售證,好資金回籠,良性運轉起來。
“家豪,辛苦你了,你都瘦了。”陸剛拍拍侄子的肩膀,心說我什麼時候纔能有這樣爭氣的兒子啊。
“應該的。”許家豪淡淡應道,“聽說傲天來公司做實習生了,不行送我江北去,我打磨打磨他。”
“他媽不會撒手的。”陸剛搖頭,他雖是嚴父,但蔡紅太過溺愛孩子,即便強勢如陸剛這樣的人,在蔡紅這種更加強勢的人面前也只能妥協。
蔡紅有一句話經常掛在嘴上:沒有我們蔡家,哪有你陸剛的今天。
中午吃飯的時候,鄭濤一個人端着托盤坐在食堂角落裡狼吞虎嚥,他是江北分公司的員工,在這邊沒有朋友,也沒人主動搭理他,忽然一張餐盤放到對面,鄭濤擡頭驚愕道:“陸總。”
陸剛笑眯眯坐下,問道:“家豪呢?”
“家豪總和小斌出去有事,我吃完自己坐高鐵回江北。”鄭濤回答道,同時注意到四周射來豔羨的目光,集團董事長主動和新來的員工說話,這份殊榮也是沒誰了。
陸剛明白許家豪寧願帶林小斌也不帶鄭濤的原因,小斌是佞臣,是跟班,而鄭濤是鐵骨錚錚的忠臣,以家豪的性格更喜歡用小斌那樣的人,也許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家豪不希望鄭濤成長的太迅速……
“食堂的飯菜還行吧……”陸剛從這個話題切入,和鄭濤閒聊起來,漸漸聊到他的家庭,鄭濤似乎對這個話題有些抗拒,但陸剛卻很執着的打聽,鄭濤實在沒辦法了才說:“陸總,其實我是孤兒,從小就沒有父母,養父領養我的時候已經五十歲,他是個鰥夫,也是一位打過越戰的退伍軍人,從小教我很多東西,可惜,養父在我大學畢業前夕去世了……”
陸剛點點頭:“苦孩子出身啊,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啊。”
“習慣了就好,從小別人有的我沒有,但我一點不眼紅,因爲我有的他們也沒有。”鄭濤露出驕傲的神情,“爸爸會帶我去爬山游泳打鳥,我從小練散打,上中學的時候外校十幾個混子來堵我,我一個人拎一根桌子腿把他們打的屁滾尿流,我沒錢買新球鞋,但在田徑場上我跑的比他們都快,我沒錢上輔導班,沒錢給老師送禮,但我學習比他們都好,只可惜後來……”
“後來怎麼了?”
“高考的時候,我爸病重住院,我白天考試,晚上在醫院照顧他,沒考好。”鄭濤黯然了一會兒,又陽光燦爛起來,“不過也沒關係,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賽跑,跌倒了爬起來就是,誰能跑到終點還不一定呢。”
陸剛覺得眼角有些溼潤,多好的孩子啊,出身寒微卻永不言敗,看他挺直的腰桿,充滿銳氣的眼神,樸素但整潔的打扮,再想想傲天流裡流氣的裝扮,醉生夢死的混世魔王嘴臉,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你是孤兒……那你的身世查到了麼?”陸剛忍不住問道。
鄭濤搖搖頭:“沒有查過,我連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只能推斷出大概是六七月份,我想過,我的親生父母丟棄我,一定有他們無法抗拒的原因,所以我不怪他,我也不想找他們,我愛我的養父,他就是我的親爸爸。”
不知不覺,食堂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陸剛和鄭濤,還有一位不敢擅離職守的大師傅。
大師傅過來詢問陸總要不要再加點什麼,陸剛纔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說不用了,我們吃好了。
從食堂出來,鄭濤告辭,說陸總我先回去了,江北一攤子事等着呢。
陸剛說不急,下午有個員工體檢,你新入職的還沒體檢過吧,去檢查一下放心,這是制度。
……
陸剛回到辦公室,讓秘書緊急發一個通知,新入職的員工全部都要去體檢,下午就做,然後又給周正義打電話:“正義,有個事兒你幫我處理一下,非常重要,非常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