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空透明得像被水沖洗過一樣,萬里無雲,遠方的天空拖出一條長長的白色痕跡,應該是飛機劃過的軌跡,樓一赤着腳踩在駝色的地毯上,在落地窗邊緩緩坐下,把頭靠在玻璃上對着那條被飛機劃出的雲層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輕輕推開,高跟鞋的聲音隱匿在地毯裡,黑色的細高跟出現在視線裡,樓一懶散地半掀開眼簾,看清了來人又眯起眼睛,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昏昏欲睡。
“小樓。”榮瑜索性把高跟鞋脫了,也盤膝坐在樓一身邊,學着她的樣子把頭靠在玻璃上,這樣身體就被完全藏在碩大的辦公桌後面,“既然這麼捨不得,怎麼不去機場送送她,你坐在她辦公室睹物思人她也不會知道。”
“她走了吧。”榮瑜是陪莫輕寒去機場送機的,樓一在那條狹長的軌跡淡到看不清之後心裡空落得難受,這架飛機是不是她離去的時候乘坐的飛機?收回視線,同時收斂起身上一股子落寞的氣息,“榮姐,我們出去工作吧。”這裡畢竟不是她這種實習生可以隨便進出的地方。
“一個星期也不是很久,而且你們還可以打打電話,聊聊視頻什麼的。”榮瑜伸手想摸摸樓一的頭,樓一下意識地偏頭避開,榮瑜倒是尷尬了,收回手站起身,整整她弄皺的襯衫,“別坐太久,你還有工作。”轉身出門的時候嘴巴里還嘟囔着“真是不可愛的小孩”。
樓一想站起來,結果坐久了腳都麻了,扶着玻璃才站穩,最後看了眼遠處那抹藍,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剛纔的痕跡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樓一穿好鞋襪,走到門口,最後環視了整間辦公室,小心地關好門,落鎖的咔噠聲之後,樓一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
不去送機,一來是爲了怕一個捨不得就任性地跟着莫輕寒去日本,二來,她們之間有點小矛盾,可能只有在樓一單方面看來那是矛盾,矛盾的原因是樓一在最風花雪月,一切都要水到渠成的時候推開了莫輕寒。
彼時樓一動情已深,脣上時輕時重的吮吸讓她猶如溺水的人用力抱住壓在身上的人,她們在做什麼呢?做成年人愛做的事,思維是恍惚的,空氣都好像燃燒起來,眼前的世界漸漸扭曲,光怪陸離。莫輕寒很溫柔,所以親吻和愛撫都是溫柔的,優雅地像在做一件儀式,沒有狂熱和迫不及待,每一步都是循着既定的程序,先是脖子,然後帶着涼意的髮梢掃過胸前,繼而胸前最敏感的地方被溼熱包裹住,樓一仰起臉,細長的脖子彎成流暢的弧形,她的手背捂住自己的脣,不讓即將脫口而出的呻丨吟破壞這種感覺從而讓她更害羞,可是,她的睡裙什麼時候被剝落的她一點也想不起來,只剩下一隻手可以攀住莫輕寒了,她熱,很熱,莫輕寒不疾不徐地繼續前戲,絲毫不介意樓一在她身上亂蹭,就像一條急於蛻皮的蛇。莫輕寒的手就算溫熱起來也高不過樓一身上的體溫,微涼的指尖碰到了樓一最私密的地方,隔着一層內褲描繪着裡面的形狀,只有比平時暗啞的聲音昭示着她其實也是動情的,只不過樓一沒心欣賞,“小一,我可以麼?”
可以麼?樓一的耳邊一直是嗡嗡的耳鳴聲,莫輕寒的聲音就像平地一聲驚雷,在樓一腦子裡炸開,可以麼?她真的準備好了?樓一困惑了,如果莫輕寒不問,也許今天要怎麼樣也就怎麼樣了,可偏偏那個人問了,讓樓一底氣不足了,她猶疑了。
莫輕寒敏感地察覺到身下人的變化,依舊發燙的體溫,卻不再戰慄,她的不回答已經是最好的回答,樓一的臉上不是嬌羞,是迷茫,莫輕寒不再伏在樓一身上,替她把睡裙穿好拉過毯子給她蓋好,最後吻了她的額頭,“確實太快了,小一,睡覺吧,晚安。”
樓一神智回來的時候隱隱後悔,偏過頭只看到莫輕寒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平穩,睡容安詳,臉頰上卻有遮不掉的潮紅,樓一擡起手想碰碰她的臉,浮在她光潔的臉上,能感覺到皮膚上透出的體溫,終究還是收了回來,身體漸漸冰冷,即使還殘留着被她吻着的感覺。
莫輕寒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樓一的態度依舊,彆扭的只有樓一,她期待卻也彷徨,不過說什麼都晚了,總不能拉着莫輕寒回牀上說:你來上我吧,我這次保證說我願意。這種事樓一干不出來,她臉皮是厚也沒厚到這個程度,至於做攻君攻下莫輕寒,更是不敢想,先前拒絕了別人哪有這個臉。
莫輕寒還是坐飛機去了另一個國度,早上樓一在莫輕寒提着行李快出門的時候抱住她,說:“我等你回來。”
畫了一天圖,樓一搖搖頭,從她那張不大的辦公桌站起身,榮瑜狀似認真地對着電腦在敲鍵盤,樓一還想表達一下對她的佩服之意,走近了纔看到那廝原來在玩遊戲,陪着一羣人在下副本,隊伍裡有個頭像名字很熟悉,玄夜。
穿着三代弟子服的女醫師站在安全的角落給隊友加血,這副本不算困難,隊伍裡的人還有閒情逸致聊天。
【隊伍領袖】丶楓:這個星期五我和小愛結婚,大傢伙要來捧場
【隊伍】桉樹:恭喜啊,你和小愛總算修成正果了。
【隊伍】許願池也:就是,桉樹,你跟你媳婦呢?
【隊伍】桉樹:我媳婦不大想玩了,可能等她無聊了還會回來玩吧
【隊伍領袖】丶楓:讓她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嘛,當初我還想跟你們一起結婚呢。玄夜,你呢,還單身
【隊伍】玄夜:沒找到
【隊伍領袖】丶楓:你想要怎麼樣的啊?要求那麼高,喏,咱隊裡的,肉肉也算我們服比較出名的奶媽了,嘿嘿,你們男未婚女未嫁的。
【隊伍】裁決神肉肉:胡說什麼呢?小心我不給你紅包,(表情)拍
樓一特別注意了榮瑜的表情,明明臉紅了,還死鴨子嘴硬,這女人是不是都喜歡口是心非,喜歡就直說,不然別人永遠都不知道。
【隊伍】玄夜:別開玩笑了,我和肉肉就是好朋友
“榮姐,下班了,我請你吃飯。”樓一注意到榮瑜拉下來的臉,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對上榮瑜哀怨的眼神心裡不禁長吁短嘆,“正好我老婆不在,沒人一起吃飯怪無聊的。”
榮瑜點點頭,沒有拒絕,等副本一完,果斷退團下線,拿起外套,“走吧,我要吃最貴最好的。”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樓一深切感受到了,好在榮瑜口下留情,找了家火鍋店。兩個人就座點了鍋底和菜單,等着上菜。
“怎麼點鴛鴦?我記得你挺能吃辣的。”榮瑜玩着筷子,臉上寫滿八卦。
“現在不太能吃辣了,可能跟阿莫在一起吃飯久了,口味隨了她。”樓一也不避諱,榮瑜算是她們倆戀情的支持者之一,樓一對此很感激榮瑜,而且她也有些東西想問榮瑜。
果然榮瑜興致盎然,換個矜持的女生早被榮瑜那笑羞到地底下去了,樓一比較坦蕩,只是微微低下頭,“小樓啊,阿莫把你改造得不錯。”那意味深長的口吻似乎深感欣慰的是她榮瑜纔對。
鍋底和菜都上齊了,榮瑜像個大爺指揮着樓一把要吃的東西放進鍋裡,然後眼巴巴地等鍋裡的食材開,整間火鍋店都是濃郁的味道,樓一和榮瑜倒是無所謂,不過換做莫輕寒,早就想回家洗澡了。
“阿莫有輕微的潔癖,讓她吃火鍋真是不大可能。”榮瑜夾了一筷子金針菇放在先前放好調料的碗裡,樓一也埋頭吃,對榮瑜的說法不可置否,原來樓一也覺得自己有潔癖,遇到莫輕寒才知道潔癖是什麼,“這才第一天,你不要這個樣子,死氣沉沉的多不好玩。”
樓一翻了個白眼,“榮姐,我哪有死氣沉沉。”
“是嘛,我看你這麼不高興,是不是不樂意請我吃飯啊?”
“怎麼可能。”樓一硬是擠出笑來,“我就是這個樣,沒有不高興啊。”
“是嘛。”榮瑜又夾起一塊芝麻肉丟在碗裡,冒着汩汩的熱氣,“小樓,我跟玄夜……”
“嗯?”說到這個樓一總算來了興趣,“你們怎樣?”
“不告訴你。”
“……”樓一覺得榮瑜圓潤的臉很欠揍。
兩個人又安靜地吃了一會,聊的都是無關痛癢的話題,樓一這兩天都在那晚的事煩,給寧致夏打電話又每次都說不到點子上就被掛電話,能給參考意見的貌似只剩下榮瑜,搗爛了碗裡的茼蒿菜,樓一斟酌着開口:“榮姐,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跟玄夜在一起了,他要跟你……嗯,那個……你懂的。”
“我不懂。”榮瑜一臉嚴肅,直讓樓一想撞牆,“就是想跟你做那種事!你知道的吧?”
“哦,你說做丨愛啊,怎麼?”
樓一總算知道什麼叫豪邁,她支支吾吾才小家子氣,“對,就是做……嗯,那個,你會不會答應?”
“不答應。”
“嗯?”
“那總要先結婚吧,我不習慣婚前性行爲。”
“……”樓一忽然有了覺悟,她們倆的問題和他們倆的問題不能混爲一談。
榮瑜是什麼人?樓一這麼一說她如果還猜不到她就不叫榮瑜了,“怎麼,你和阿莫……嗯?”榮瑜一挑眉,恨不得湊到樓一臉上去。
“沒有。”樓一否認,她後悔跟榮瑜討論這個問題。
“嘁,害羞什麼,兩個都是成年人。你跟她兩情相悅,比我和玄夜好多了,而且你們倆談戀愛和我跟玄夜的不一樣。”
樓一也知道不一樣,最主要的是,兩個女人沒辦法結婚,如果不能結婚,什麼時候發生這種事纔是最好的。
“小朋友,你在擔心什麼?”
“我……”樓一也說不上來,姑且不論兩個人地位的懸殊,她害怕的東西很多,她的父母,莫輕寒的父母,兩個家庭的壓力,還有如果將來哪一方不愛了,要分手怎麼辦?樓一骨子裡傳統得要死,就想從一而終,第一次一定要給陪她到死的人。
“我不能發表什麼言論,畢竟這是你們倆的事。”榮瑜夾起一片肥牛放在89小說的火鍋裡,須臾提起筷子已經熟了,“結婚了還能離婚,你有什麼好糾結的?你招惹她之前怎麼沒有想這麼多?樓一,我只知道,如果你敢傷害她,就算你叫我榮姐我也跟你沒完。”
“我不想……”
“其實你們也不必急於一時,你們倆都還年輕,爲了以後都不後悔,慢慢來。”榮瑜終於如願摸到了樓一的頭,“趁阿莫在日本,想想清楚,她不是強人所難的人。”
樓一就是討厭莫輕寒不強人所難的個性,如果那一晚什麼都不問直接上了,也許她就不用糾結了,現在還要對她自己的優柔寡斷而自我厭棄。
感情不一定要通過波折來驗證,但唯有波折可以讓當事人看清感情,讓它更牢固,對於同性的感情更是如此。
榮瑜喝了一口飲料,偷偷打量樓一,她還需要成長,還要歷練風雨,就算有再大的困難也不能讓莫輕寒一個人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