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毒女人心
我叫鬱檸,或者應該說,我叫莫輕寒。
年幼的記憶太過模糊,是我真的不記得了還是我不願意去想起,房間裡很冷,只有黑色和白色,好多陌生的面孔對我露出悲憫的表情,我唯一的感覺只是害怕,爸爸媽媽的笑容凝固在相框裡,不帶一絲色彩。
每次午夜夢迴,驚醒的時候,我只是哭,哄我的人從孤兒院的義工阿姨變成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她叫我輕寒,我告訴她,爸爸媽媽都叫我檸檸,她會笑,一邊罵我是傻孩子一邊告訴我,“從今天起,你姓莫,你叫莫輕寒,你會有全新的生活,會很幸福。”
我不知道她對幸福的定義是什麼,如果說是最高等的教育,奢華的生活,那麼我想,我是幸福的。直到有一天,我不再哭着醒來,我仍舊害怕,那對自稱爲我新父母的年輕男女,如果他們有了新的孩子,那我的命運將會怎樣?我會被重新送進那間冷冰冰的孤兒院,和別的小朋友搶食物和玩具麼?
我變得卑微和怯懦,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那個女人總是慈祥的,對我不曾有過多要求,而只有在那個男人看到我的成績單和獎狀時露出的淺淺的笑容纔會讓我稍稍放寬心,至少暫時,他們是滿意的,我暫時,是不會被拋棄的。
再長大一點,我開始感恩,沒有新的弟弟妹妹來分割他們對我的寵愛,他們從孤兒院那麼多的孩子裡面選擇了我,僅僅是個長相干淨的小女孩,沒有任何特殊的才藝,哦不,那對我再也見不到的年輕男女說,我們家檸檸唱的兒歌可好聽了。
我想我還是有值得炫耀的資本,我的新媽媽仍舊可以一臉驕傲地和別人說,我的女兒很優秀。
我對金錢的概念很模糊,只是知道我和別的同學不一樣,我可以穿最流行的衣服,出入有車輛接送,那是所謂的優越感麼?隔着車窗玻璃,我很羨慕那些可以三三兩兩說笑着一起回家的同學,我甚至來不及體驗騎單車的感覺。
成人的禮物是私家偵探給我的照片和資料,我的親生父母死於我現在的父親一次醉駕,兇手安然無恙,我的家卻支離破碎。他有錢有權,請到巧舌如簧的律師,在那個媒體還不發達的年代逍遙法外。我用了很多年才慢慢放下仇恨,他毀了我,也成就了我。
我沒有朋友,我不知道朋友這個詞對於我的意義是什麼,我的生活會有人幫我安排好,我的需求隨時有人幫我滿足,我所要做的就是努力學習,學好我的父親爲我安排的學業。有人試圖接近我,和我做朋友,可我似乎學不會,學不會怎樣正常得和人交往,直到遇到學姐,一個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
她騎着單車像一束逆光打過來,擦着我撞出去,我懷裡的書掉了一地,她跑過來用流利的英語向我道歉,幫我撿地上的書,看到我習慣性寫在扉頁上的名字,她顯得很興奮,“原來你叫莫輕寒,你是中國人啊,我也是從中國來的,我叫榮瑜,你好。”
我和她的交集並不多,沒多久她就畢業了,再見居然是在Claim,一家國際知名的美國遊戲公司,她負責接待我,開心得像個孩子,“莫輕寒,是你啊,我是榮瑜還記得麼?兩年前撞你的那個。”
榮瑜開朗,樂觀,和她小巧可愛的外表很像,那份與年紀不相稱的童真能化作快樂傳達給身邊的每個人,只有處理工作的時候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她身爲學姐而散發出來的魅力。
“阿莫,猜猜這硬幣是正面還是反面,猜對了我請你吃飯,猜錯了你請。”
“阿莫,陪我去遊樂場。”
“阿莫,你要回國了,我真捨不得。”
我問她,“如果我要你陪我一起回國,你願意麼?繼續跟我一起工作。”榮瑜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說:“看在你第一次請求我的份上,我跟你回國,洋快餐吃膩了,我想用筷子了。”
榮瑜陪我去了浮世,依舊做着我唯一的朋友,亦師亦友的姐姐。
注意到一夜小樓這個人,似乎是一件必然的事,她太高調了,如果我的出名是技術部的人用數據幫我堆出來的榜上有名,那一夜小樓的出名就是她不羈的行事作風,榮瑜總是很惋惜地對我說,“你說那個一夜小樓那麼喜歡追女生,怎麼追不到你這個全區第一奶媽身上呢?”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比如我,比如那個一夜小樓,我猜想那一定是個叛逆的孩子,飛揚到有點囂張,還是個學生吧,他所有的花邊新聞榮瑜總會一字不落地說給我聽。
世事就是那麼湊巧,他大張旗鼓宣稱要追求我,我不以爲意,聽說新手任務有BUG,我建了小號卻莫名其妙被系統丟給了他做了徒弟,我陡然有了興趣,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託了人查了她綁定的賬戶資料,從身份證號到照片證件,靜靜地躺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很難想象別人眼中花心富二代的形象竟然是一個看起來文靜無害的小女生。榮瑜瞪着資料良久,笑着對我說,“阿莫,你撿到寶了。”
越接觸越發現這是一個心思細膩而且很敏感的女孩子,她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甚至有種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味道。大學招聘會,她的學校也在其列,我毛遂自薦做代表去招人,僅僅是萌生了一個看看她生活環境的念頭。
在洗手間撞到那個孩子是我始料未及的,她像當年的學姐一樣,無頭蒼蠅一樣撞了上來。我記得她的臉,稚氣無辜。她比我想象的要害羞,與遊戲裡那個一夜小樓判若兩人,只是她的名字讓我很難懷疑他們不是一個人。
“我叫樓一,獨上高樓的樓,數一數二的一。”
我愛她什麼?她和榮瑜有點像,卻又不像,至少榮瑜比她可靠,起初她每次面對我都會緊張,認真的態度讓我意外地開心。也許就是因爲這股認真的勁,很認真很單純地喜歡一個人,很特別的,不早不晚地走進我心裡。
這是註定多舛的感情,發生在我意料之外,我沒有尊崇理智。我很羨慕樓一,第一次陪她回家,看到她有一個真正能稱之爲幸福的家庭,在別人看來很普通,對我來說卻彌足珍貴。我沒有復仇,也很難放下,矛盾,掙扎都讓我不得安穩。
樓一差點因爲她的母親離開我,那個平凡的家庭婦女,在經歷一場手術後清瘦很多,她主動找上我,我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得到我的聯繫方式,我還是去見了她。
“我們家樓一很單純,長這麼大都很乖,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她一定分不清什麼是愛情。”
我閉上眼,突然覺得心裡很寧靜,“我長這麼大也沒有談過戀愛,小時候因爲沒有資格,長大後有太多的顧慮,久了都覺得那是件沒必要的事,她也是我第一個愛的人。”
“所以你們倆真的懂什麼是愛情麼?不要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不要拿兩個女孩子的一輩子去學習什麼叫愛情。她還小,你比她成熟,你能體諒我作爲一個母親的心情麼?”
“可是阿姨怎麼就能肯定那不是愛情呢?你不是我,也不是樓一,年輕不是否定愛情的理由。”
那個女人被我問得啞口無言,我卻並不快樂,在這條佈滿荊棘的愛情道路上,沒有贏家。
“不管怎樣,我求你離開我們家樓一。你條件這麼好,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爲什麼非要是我女兒?”
“如果愛情可以選擇,那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劇了。”我握住那個女人的手,粗糙,還有薄繭,涼得鑽心,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儘管我也很冷,“她很愛你,爲她,爲叔叔,也要保重身體。我答應你,暫時離開她。”
我還是自私的,正如她的母親所說,我能確定我對她的是愛情,那麼她呢?是不是隻是把我當做她人生愛情課堂上的老師,她還太年輕,可是一輩子那麼長。
再見那個女人,已經是三年後,她看見我站在樓一身邊,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我陪她進房間,把我隨身帶的盒子送給她,她打開盒子翻看那厚厚一沓照片,笑着的樓一,哭着的樓一。
“今年的聖誕節國內格外冷,上一秒還和衆人歡聲笑語的她下一秒一個人蹲在街邊擺弄一棵五顏六色的聖誕樹,那一刻,好想上去抱住她。”
“我陪着她每個春夏秋冬,她卻絲毫未覺,用時間來驗證愛情,這樣的我,是否太過殘忍。”
每張照片後的筆跡越來越凌亂,字數也越來越少,到後來,我已經寫不下去,我不知道這些東西能不能打動一個母親的心,但是我想,我盡力了。我企圖兩全其美,在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和我愛的人在一起,說到底還是自私,不希望樓一會有負擔,和我在一起也會鬱鬱不樂。
最終,漸漸蒼老的女人妥協了。默許了我和樓一的愛情。但我想,這僅僅是一個開始,漫長的人生道路上,我不知道我們還會遭遇什麼,一輩子那麼長,不是光有愛情就可以白頭到老。
方霽嵐在婚前又找過我一次,她居然又來了C市,精神尚好,氣色不佳,還是上次的咖啡廳。她絮絮叨叨了一些榮瑜大學時候的事,像一個老太太喋喋不休。末了,她紅着眼睛對我說,“我不愛她,我要結婚了。希望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婚禮上的方霽嵐,快要和她的婚紗一樣蒼白,她笑着,似乎很幸福。看着她的樣子,婚姻彷彿失去了它原有的意義,我在洗手間碰到榮瑜,她在洗臉,一遍又一遍地抹自己的臉,用力地好像要擦掉一層皮,我看不下去,拉住她的手,她臉上的水不住地往下滴,弄溼了衣領,她笑着對我說,“阿莫,婚禮好熱鬧。”
“瑜,既然放不下,爲什麼讓她走。”
“你在說什麼?”榮瑜一臉莫名地看着我,“什麼放不下?雖然那個女人討厭了一點自大了一點,好歹也是合作伙伴,是我曾經的同學,我們要祝福她。走吧,出去喝一杯。”
夫妻宣誓詞,交換戒指,榮瑜一直在笑。方霽嵐嫁人了,做了別人的女人,阿瑜拎着簡單的行囊飛往異國他鄉,如果這是她們的選擇,我只能尊重。
小一因爲她們的事很惆悵,她的感情還是太純粹,她無法理解爲什麼好像明明是相愛的人卻走向陌路,在愛情面前還有什麼是不能被原諒的?
“檸檸,榮姐會回來的吧?”
“會的。”我認識的榮瑜不是一個逃避怯懦的人。
很快,她會回來,然後,一切都會變好。
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作者有話要說:呃,莫輕寒這人還真難寫,除了第一人稱寫一下我真不知道怎麼表現她的內心世界。
這篇文到此爲止全部結束了。十分十分感謝能夠陪伴我到現在各位讀者,我還太淺薄,需要繼續努力。
我是一個很懶的人,看看別人把文案和專欄弄那麼花哨好看,再看看我。。。囧。所以我真的是一個很懶很懶的人,能一字一句寫完一個完整的故事,對我這麼一個懶惰並且沒恆心沒毅力的人來說很了不起了,我絕對不是自己誇自己呃。
能堅持看到這裡的人,就不要吝嗇給點鼓勵啦。
另外就是,希望大家支持我那個新坑《七年之癢》,懶人表示地址不丟了,專欄有,依舊不會坑你們的。那會是個節奏很慢的故事,大綱什麼的我都交代清楚了。
再PS:小不忍則亂大謀快結束了,爺會時不時更新趕緊結束,因爲11月初有個考試所以只是時不時更新。
謝謝各位耐心的讀者陪我的兩年。人生沒多少個兩年啊。搞不定2012就是世界末日了。鞠躬,再三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