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的錦繡芳華
“慧嫺,咱們去玩遊戲吧?”周雁兒身邊簇擁着兩三個小姑娘走過來,陳依然早已不在她身邊了。也對,看這周雁兒,還真的很善妒呢!圍繞在她身邊的都是些妝容相貌普通的女子。
這樣看來,馬慧嫺倒真的很有本事了,馬慧嫺長相算是很漂亮的,可是居然讓周雁兒這麼青睞。
“玩什麼?”馬慧嫺笑問。
“就玩猜字謎吧?”
“哧!”
旁邊傳來一聲嗤笑,正好走過來一個穿粉霞錦綬藕絲羅裳的女子。十三四歲的樣子,長的倒是挺漂亮,只是她的神態太傲慢。見衆人看過去,還不屑的嘆了口氣,“咱們甘州好歹也是西北最富庶的地方,怎麼盡是這些上不得檯面的無知村婦呢?”
“水婉清,你說誰是無知村婦?”周雁兒臉漲的通紅,冷聲質問。
“嘖嘖嘖,吵什麼,又不是什麼好話,至於爭着出頭嗎?”水婉清更加不屑的看了眼周雁兒。
“你以爲自己是什麼好人嗎?”周雁兒同樣不屑的看向水婉清,“我再無知也比某些搶人東西的強,還居然這樣大搖大擺的出來晃,真是臉皮厚。”
“誰搶人東西了?你別冤枉人,我也是姓水的,都是我們水家的,怎麼是搶,哼!”水婉清臉色漲紅,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大嚷。
“算了,算了,咱們都是來玩的,何必說那些有傷感情的話呢!這樣傳出去,知道的說你們小姐們玩鬧,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都是小心眼的人呢!”馬慧嫺出來打圓場,知道今天在場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雙方都忍住了。
“既然我們玩的都沒意思,那你來說說看,有什麼好玩的?”周雁兒忽然冷笑道。
“上次我去京城的時候,聽人家說現在京城最流行的遊戲是投壺,沒聽過吧?咱們就來玩這個。”水婉清得意的道。
“哧,”又是一陣嗤笑,只是這一次發出的不再是水婉清了。
衆人順着聲源看去,見這聲音是從被所有人嫉妒的傅微如口中發出的。
“你什麼意思?”水婉清從小被呵護着長大,在家裡從來是被人捧着的,被人這樣當衆下了臉子,自然很生氣。
“投壺的確是京城時興的遊戲,不過卻是男子愛玩的,京城裡的大家閨秀玩的都是比較高雅的詩詞歌賦之類的,奉勸這位小姐,下次不知道的時候最好不要隨便顯擺。”
傅微如悠悠的道,彷彿自己博學多才似的。也絲毫沒有在意自己已經讓剛纔還劍拔弩張的兩個女孩子瞬間結成了同盟。
“你……”水婉清氣急,可是也想不到反駁的話,她的確是聽人說起京城很流行投壺,可是沒聽清是男子愛玩的還是女子愛玩的,沒想到讓這女人給挖苦了。
“說的好像你是多大的大家閨秀呢!哼!”周雁兒冷哼。
這時,水婉清身邊的一個女孩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指着傅微如叫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上次我跟着哥哥去瓊州千戶所的時候見過你,那時候你還故意在我哥哥面前弄丟了手帕呢!”
這話一出,全場譁然。就算甘州再開放,這些女孩子的素質再不高,都知道未出嫁的女子這樣是有傷體面的。
“哦?原來是瓊州來的啊!聽說瓊州的人多數都是流放犯。我說呢!怎麼對京城的事情這麼瞭解,原來是這樣啊……”水婉清幸災樂禍的道。
周圍的女孩子也是一臉的鄙夷。不管是不是瓊州來的,傅微如故意在男子面前丟手帕的舉動就讓人很不齒了。
“雁兒,你們家是怎麼回事?怎麼什麼人都請來啊?”水婉清嫌棄的看了眼傅微如,問周雁兒。
“誰知道她是瓊州來的,是我母親請的,我怎麼知道。”周雁兒現在心裡別提多舒服了,長的漂亮又怎麼樣,還不是遭人嫌棄的。
傅微如被這麼多人鄙視,臉上一點沒有羞慚的意思,看來現在她的臉皮已經跟林氏修煉的一樣厚了。她別有深意的看了眼馬慧嫺,又輕輕掃了傅瑤一眼,才緩緩開口。
“我今天可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說來這裡還有我兩個姐妹呢!”
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傅瑤心下一沉,這女人,是想把她們一起拉下水啊!
馬慧嫺的臉色也是一動,不過很快收斂神色,趕在傅微如之前開口,不過卻是對着周雁兒等一衆小姐說的。
“雁兒,對不起,我騙了你們,其實我也是從瓊州過來的。我父親本來在京城任職,只是因爲得罪了世家而被髮配到瓊州。朋友之間本來就應該坦誠相待的,其實第一次認識你的時候我就想說了,可是我又擔心你會小看我,所以一直不敢說,爲此心裡很不好受。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這番話出來,馬慧嫺不但沒引起衆人的反感,反而收穫了友情無數。有的女孩子因爲她長的漂亮,開始的時候一直是嫉妒的,可是現在,發現自己嫉妒的人不過是個犯人的女兒,這下心理就大大的平衡了。當然就不會怪馬慧嫺了。
傅瑤真是想爲馬慧嫺鼓掌了,看來幾個月沒見,傅微如和馬慧嫺都長進了。
傅微如的臉皮越來越向林氏靠攏了,而馬慧嫺,她的八面玲瓏則越來越有李氏的影子了。
希望她以後不要成爲自己的對手,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進步的傅瑤如是想。
“對了,”收到了預期的效果,馬慧嫺也沒忘記傅瑤,拉過她,“這個也是我的好姐妹,她是第一次來甘州,這次是跟着指揮使夫人一起過來的呢!對吧?依然。”
剛好,陳依然見這邊人多,怕傅瑤遇到了麻煩,走了過來。聽到了馬慧嫺的話,連忙回道,“是啊!是啊!傅瑤是我的好姐妹,我娘可喜歡她了。”
有了陳依然和馬慧嫺的保證,傅瑤稀裡糊塗的就逃過了一場大家千金們的嘲諷。
唯一失望的恐怕就只有傅微如了。
不過她也是很強大的,絲毫沒被打擊到。
那邊陳夫人遣了丫鬟過來叫陳依然過去一下。
“五娘,你跟我一起去吧!”陳依然不放心將傅瑤一個人扔在這,儘管那些人沒有說什麼諷刺的話,但她還是看的出來,她們對傅瑤有了輕視之心。
“我沒事的,你娘找你肯定有事,你快去吧!”傅瑤安慰她。
陳依然走後傅瑤又準備走到船沿處看風景,那邊水婉清和周雁兒居然和好了,聚在了一起小聲嘀咕。傅瑤不想理她們,徑直走過。
“喂!你,去幫我把這裡的東西收走,我們要玩葉子牌。”
傅瑤回頭,見水婉清正一臉高傲的斜睨着她,好像吩咐她做事是給了她多大的面子似的。旁邊的周雁兒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傅瑤暗地冷笑,真是不知所謂。她轉過身,只當沒聽到,誰知後面的人顯然沒想到會被人無視。
“說你呢!怎麼這麼沒有教養?”
傅瑤真是想笑了,居然說她沒有教養。轉過頭,她冷冷的道:“你是這裡請來的客人,我也是這裡請來的客人,我真的看不出水小姐有哪裡高貴的地方,居然要求我來幫你服務。”
水婉清尖酸的道:“你不過是個流放犯,讓你做事是看得起你,不要不知好歹,你知道我是誰嗎?”
水家,傅瑤自然知道,無非是甘州除了齊家之外的另一首富罷了。
“我自然知道,甘州城鼎鼎大名的水家。”傅瑤嘲諷的一笑。既然敢招惹她,就別怪她不給人留面子,她慢悠悠的道:“何止是知道啊!水家如何發家,令尊又是如何,我都很清楚。”
水家現任的當家人其實是繼任的,當年水家的老大很有商業頭腦,將名不見經傳的水家經營成甘州第一。齊家因爲家境殷實是因爲有個京城的雲家撐腰,可是水家卻毫無根基,可以想象水家曾經的當家人是多麼的厲害。可惜他將水家發展壯大後就在一次意外中被胡人殺了,留下了妻女。之後水家的老二順勢掌了家,並且侵佔了大哥留下的家宅,而本應該是正主的大嫂和侄女卻成了寄人籬下的人。
傅瑤敢這麼理直氣壯其實是知道點內幕的,當年水家老大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要說她是怎麼知道的,其實這還得感謝馬當林。
她四歲的時候,曾經貪玩偷跑到前院,剛好在一處假山旁邊聽到了馬當林和手下的對話。當時他們說的就是這水家的事情,當時她爹傅權澤正好任兵部主使,好像有人上了摺子請求追殺那批胡人。批文還沒下來,就有人賄賂身爲傅權澤左右手的馬當林,請他代爲周旋,將這件事壓下。傅瑤之所以對這件事情記憶猶新,是因爲馬當林當時說了一句話,“這當弟弟的真是狠心啊!居然串通胡人殺了自己大哥。”
“傅小姐,別見怪,水家的人不都是這樣。”
一個穿着玫紅色繡花交領長裙的女子突然走過來對傅瑤道,同時不屑的看了眼水婉清。
傅瑤看到那女子卻是一愣,是她。
上次跟傅謙他們一起來的時候在街上遇到的抽打小廝的女子。
“水婉琳,你怎麼也來了?”水婉清恨恨的質問。
“我不知道提醒你多少次了,我是水家的大小姐,也是你堂姐,在家裡我不說你了。可是在外面居然還是這樣,真是丟水家的臉。怪不得咱們水家的名聲越來越差,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水婉琳鄙夷的道。
姐妹兩眼看就要掐起來,馬慧嫺又過來充當潤滑劑,“早就聽說了,水家的兩個大小姐都是口直心快的人,我這人最喜歡跟這樣爽快的人打交道了。今天真是好運,居然都被我遇上了,看來今天我來對了。”不過說這番話的時候她還不忘拉上週雁兒,畢竟今天周雁兒是主人。
馬慧嫺的這番話很好的緩解了不快,畢竟這裡是外面,大家都是要臉面的,幾個人又一番插科打諢,然後周雁兒拉上水婉清去了別處,別的人也跟着過去了。
很快,就只留下了傅瑤和水婉琳。
傅瑤忽然覺得今天的一切都像是一場滑稽戲,她被陳夫人帶來,首先莫名其妙的被傅微如扯出來,然後馬慧嫺爲她解圍,然後被水婉清奚落,然後被水婉琳解圍……
好像從頭到尾沒她什麼事。
“噗嗤”傅瑤忍不住一笑。
惹得水婉琳看了過來,傅瑤眨了眨眼,“你不覺得咱們剛纔當了一回潑婦嗎?”
“嗯?”水婉琳不明白。
“跟一個無知的潑婦吵架,咱們難道不也算是潑婦嗎?”
“噗嗤,”水婉琳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她臉上的那點英氣頓時暗淡了許多,有了點女子該有的俏皮可愛。
哎!水婉琳也是個可憐的女子啊!
傅瑤感嘆。
那邊,婦人的聚焦地。
“夫人,老爺打發人來問要不要開戲?”一個婆子進了廳來問周夫人道。
“老爺今天專門請到了最近名動各地的祥雲班,不知諸位有沒有興致要聽上幾場?”周夫人笑着問。
“行了,別賣關子了,明知道我們今兒來就是衝着戲來的,還這樣端着,快請上來吧。”某位夫人故意不滿道。
周夫人氣笑了:“原來我的面子還沒有一班子戲子大?我倒是今日才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這船雖然大,要在這上頭擺戲臺恐怕不得勁兒啊。”
“你當我是這麼不着調的?你等着看戲就成。”周夫人嗔道,隨即轉頭吩咐了那婆子幾聲。
陳夫人剛纔已經把陳依然叫過來了,因爲在場的一個夫人家裡正好有一個適齡的公子,陳夫人想着讓陳依然過來露個臉,也好有個印象。此時見開戲了,連忙吩咐丫鬟去叫傅瑤過來,剛纔陳依然已經偷偷告訴了陳夫人那邊發生的事。所以傅瑤一過來,陳夫人就親切的將傅瑤拉到了身邊噓寒問暖。
在座的一些夫人也聽說了那邊的事,見到傅瑤都打量了過來,本來還想奚落兩句的,可是見陳夫人這麼看重傅瑤,她們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陳夫人畢竟是瓊州指揮使夫人,她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於是,在陳夫人的刻意維護下,傅瑤沒有再遭受到冷眼,她很感謝陳夫人的這一舉動。雖然她並不介意這些人的眼光,只是能在沒有家人在異地被人這麼的呵護,心裡還是很暖的。
不多會了,船頭突然轉了向,往一旁的一條略小的水道行去。
“咦,那是戲臺?”一位夫人驚訝道。
衆人隨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岸邊有一個臨水搭建的戲臺子。
這是一座兩層的三檐歇山頂的臺子,四角翹出,明柱圍廊。遠遠從船上看去似乎嬌小玲瓏,等船靠近了再看卻是至少能容納一百來人的大戲臺。
“那邊還有一片荷塘。”
“一邊聽戲,一邊還可憑欄賞荷,周夫人果然是個雅緻人,竟然能找到這麼個地方。如今我們在這船上也能將這戲臺看得輕輕楚楚,倒是別有意趣。”
“我哪有這個心思?這是我家雁兒想出來的。”周夫人想爲自家閨女塑造名聲。
衆位夫人也是識趣的,忙又將周雁兒誇讚了一番。
“夫人,戲臺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老爺讓夫人們點戲。”一個婆子呈上了戲單子。
幾位夫人湊到一起研究了那戲單一番,最後點了幾處大家都愛聽的文戲。
“老爺他們點的必定是熱鬧的,我們便點些清淨些的吧。”周夫人將單子遞給那婆子,讓她下去了。
傅瑤對這些一竅不通,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府裡辦事都會請戲班子進去唱戲,但她從來沒聽懂過。聽旁邊幾個閨秀們對即將開演的幾部戲說得頭頭是道,也只是笑着聽着。
不多會兒,戲臺上便鑼響鼓鳴地開場了。
開始的是一場武戲,傅瑤什麼都沒看懂,只是明白了什麼叫做“頃刻間千秋事業,方寸地萬里江山;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萬雄兵……”
好不容易開場的打戲完了,她忍住了揉揉耳朵的衝動。
這時候臺後響起了一個婉轉輕靈的聲音,竟是人還未至便先聲奪人,且鑼鼓聲絲毫不聞。
雖然傅瑤聽不懂唱的是什麼,但是從各位夫人那驚豔的眼神來看應當是唱功極好的。她也裝作感興趣的模樣盯着戲臺。
見周圍盡是叫好聲,傅瑤很淡定地跟着點頭叫好,實際上卻是一點也沒看明白。
好不容易結束了,她終於鬆了口氣,在京城的時候多數人都喜歡聽比較文雅的戲,可是這裡,吵吵鬧鬧的。傅瑤終於明白,這裡所謂的大家千金夫人真的不能跟京城比啊!這整個就是些披着大家閨秀的暴發戶們。
聽的都是什麼啊!
相比來說,傅瑤覺得陳夫人算得上是真正的名門之後,儘管看得出來她跟傅瑤一樣欣賞不了這樣熱鬧的戲碼。但還是很有風度的坐在一旁,不時聽着周夫人興奮而又不知其意的表述。
看清了這些人的真正水平,傅瑤反而輕鬆了,她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水平。跟這樣的人最好打交道了,不是她世故,而是現在她最大的目標是壯大自己的財產。
只要摸對了脈,她們還是很好打發的。
直到戲唱完了,那些夫人們還在意猶未盡地談論剛剛的那一場戲。
“母親,那邊的荷花開得真好,不如我們去採一些來船上?”周雁兒對周夫人道。
周夫人見女兒的請求想了想便應了。甘州在運河邊上,城中又有水道,這些夫人小姐們平日裡也沒少坐畫舫遊船的遊河遊湖。到了夏日,坐小船入荷塘採蓮也是一樁當地的雅事,還有一些文人墨客寫了好些詩來歌頌這一盛況。
“你們也都去玩一下吧,陪我們聽了這麼久的戲想必也是厭了,我多派幾條小船下去。”周夫人道。
幾位小姐聽了都頗有興致,夫人們見周夫人吩咐了好些會水的婆子跟着也放了心。
“你暈船,我們還是不去了吧?”傅瑤問陳依然道。
陳依然想了想卻是搖頭道:“我今日來的時候服了藥的,並不曾覺得暈,平日裡我也是做過小船的,我……我也想去。”
傅瑤見陳依然臉色尚好,想了想便點頭應了。
小船被放了下去,幾位姑娘出了廳,由一干婆子護着上了船。
周夫人一共派了四條船,傅瑤,陳依然,水婉琳,還有周雁兒與水婉清以及其他幾家小姐分乘兩船,還有一條船上是被周氏派了來的水性好的婆子。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不那麼引人注意,馬慧嫺和傅微如都沒有下去。
這是一條類似於烏篷船的可容十人的小船,船舷較淺,可探手入水。
掌櫓的婆子是個好手,船行得很穩,傅瑤在京中長大,第一次乘這種船,很是新奇。本也是各自玩樂,相安無事,變故卻在這時候發生。
“啊!有蟲子!”一聲驚破雲天的喊聲嚇得衆位閨秀們皆向發聲處看去。
卻是與周雁兒同船的另一位小姐,驚跳着指着自己船上某處。
周雁兒的船因是與傅瑤這隻船並排,隔得也很近,傅瑤剛往那條船上看過去就發現有幾個銅錢般大小的東西朝着自己與水婉琳這邊的船舷飛了過來。
傅瑤急忙閃開。
“啊!”陳依然尖叫着跳了起來,本來平衡着的船突然搖晃起來,然後“噗通”一聲響,傅瑤回頭,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玫紅色的身影和高高濺起的水花。
再一看旁邊,只剩下呆呆地站在那裡的陳依然。
水婉琳落水了。
“啊!有人落水了。”又是一聲驚叫。
傅瑤急忙奔到另一邊,趴在船舷上往下看,只見水婉琳撲騰着喝了兩口水就開始往下沉。傅瑤努力伸長了手想拉人,卻是徒勞。
“傻站着幹什麼?還不快救人!”傅瑤擡頭怒瞪着隔着一條船遠的那一船婆子,利聲喝道。
那邊的婆子也反應過來。
“噗通”,“噗通”兩聲,兩人下了水。
傅瑤焦急得在船上等着,心裡想着可千萬別出事。
那兩個婆子水性了得,力氣也大,一個猛子紮下水,不過瞬間就將水婉琳救上來。傅瑤見她們放下人之後。便開始幫水婉琳排擠腹中的水,手法倒是正確,便由着她們去施手。
“咳,咳……”水婉琳慢慢轉醒。
“五娘,水姑娘是她用棍子推下去的。”陳依然指着周雁兒道。
“你少胡說八道!我剛剛只是被嚇着了。揮了一下手中船槳,哪裡就有推人?再說我與她無冤無仇的幹嘛推她?”周雁兒尖聲道。
“你本是要推五孃的,不想水姑娘擋了一下,倒是把她推下去了。我親眼所見,就是你搗的鬼!”陳依然是真的被嚇到了,難得的與人爭鋒相對起來。
“哼!就你一人看見頂個什麼用?我明明看見她是被飛過去的蟲子嚇得掉進河裡的!”周雁兒擡起下巴不屑道。
傅瑤走到船中心,蹲下身看了看此次事故最直接的罪魁禍首,正在地上爬着的幾隻蟑螂。
蟑螂能飛這麼遠?傅瑤心中冷笑。
難怪那一船訓練有素的婆子見人落水還在那裡發愣。原來她們是被自己小姐彪悍的舉動嚇得不知道該不該做出反應了。
“你,反正就是你!”陳依然跺腳道。
周雁兒撇了撇嘴,轉過了身。
傅瑤看了周雁兒一眼,不着痕跡的捏住了一隻蟑螂放到手帕裡。
“幾位姑娘可還好?”遠遠的一個聲音傳來。
原來是大船那邊看到了這裡有人落水,便又打發了人過來看,還送來了一條薄被。
“及時救了上來,並無大礙。只是小姐們都是金貴人,還是找大夫看一看更爲穩妥。”救人的婆子道。
“那快些把船劃回去。”
經此一事,大家都沒了興致,於是幾隻船又往回劃。
不多會兒,到了大船邊上,早有人放下了梯子。
水婉琳被一個膀大腰粗的婆子用被子裹了先抱了上船。
傅瑤領着悶悶不樂的陳依然繞過了周雁兒等人跟在水婉琳後面先上船。
周雁兒剛爬上梯子,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喊道:“啊!雁兒,有蟲子!”
於此同時,周雁兒感覺到有個什麼東西正順着自己的脖子往衣襟裡爬。
“啊!”
“噗通!”
“不好了,小姐落水了,快救人!”
剛上到船上的陳依然聽到動靜驚愕地回頭。
“五娘,周雁兒也掉進河裡了?”
傅瑤回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聽動靜好像是蟲子飛到了她身上,嚇得沒站穩吧!”
“那是什麼蟲子?”陳依然見到惡有惡報,臉上似乎好看了一些,隨口問道。
“蜚蠊,民間叫活朗子或香娘子,黑褐色,體扁平,不善飛,能疾走,可以入藥。”傅瑤頓了頓,又道:“不過周小姐說看見它會飛,或許真有能飛這麼遠的吧!”
“……”
水婉琳被抱到了三樓用來供女眷們更衣休息的房間,傅瑤等人趕到那裡時陳夫人已經侯在門口了。見到她們擔心的問:“依然,你們沒事吧?”
“沒事,就是水姑娘,剛纔掉水裡了,”陳依然很內疚。
“沒事的,剛纔已經叫了大夫進去看了,”陳夫人安慰女兒。
傅瑤她們在門口等了會兒,大夫出來說水婉琳沒事。進去後,水婉琳已經在丫鬟的服侍下換了衣服。她們出門的時候都會讓丫鬟帶兩套備用的衣物。
“水姑娘,回去的時候讓你家的下人幫你熬點生薑水,喝了後可以驅寒。”知道了水家的內幕,傅瑤本能的對水婉琳多了絲同情。
“嗯,”水婉琳點點頭。那邊陳依然已經迫不及待的告訴了她周雁兒也掉水了的事情。
“所以,你不要生氣了,壞人自有天報,”陳依然笑嘻嘻的道。
水婉琳愕然,突然接收到了傅瑤別有深意的笑,頓時了悟。
兩人看了看傻兮兮笑着的陳依然一眼,相視一笑。
當天晚上回去陳府的時候,陳夫人什麼也沒說,這讓傅瑤覺得輕鬆了很多。她最見不得那種同情的眼神了。
而張嬤嬤告訴她,陳指揮使過來了。
這次陳指揮使過來明顯的是跟上次她們被胡人追殺的事情有關,在外院問了傅謙詳細的經過後,又安撫了一番,這纔去了後院。
“老爺,沒事吧?”陳夫人擔心的問。
“沒事,就是幾個流竄的胡人,我會解決的。”陳指揮使安撫夫人。
“可是以前他們都不敢過來,現在怎麼會……?”
“許是見朝廷最近不安穩吧!”
年初,京城裡諸王與太子的爭鬥就如火如荼了,只是這些事畢竟不是他們這些外臣能夠干預的。
“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先在甘州住幾天再說,我會跟甘州的指揮使商量加強防守的。”陳指揮使道。第二天,傅瑤沒有見到陳指揮使,只是從陳夫人那裡聽到了一些內容。知道可以在甘州再呆一段時間,她是很高興的。
陳依然也很高興,以前她不喜歡來甘州,因爲老是被人笑,可是現在,有了傅瑤在,她的自信慢慢回來了。所以一大早就纏着傅瑤要去買胭脂。
傅瑤去外院看了傅謙後,兩人才結伴坐馬車出門,今天張嬤嬤也跟上了,估計是知道了昨天的事後擔心碰到人對她們冷言冷語。其實這些傅瑤完全可以應對,不過長輩的關心她也不準備駁回。
傅瑤說的那家胭脂鋪,是東大街的街尾,人流比別處少了很多,鋪面並不大,且還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只是鋪子雖小五臟俱全,這裡的胭脂水粉的種類比起一些有名的大鋪子也是不差的。
這還是上次她跟兩個哥哥過來詢問鋪面的時候看到的,上次她還在這個鋪子的對面給莎莎買了幾個泥模人呢!等下還要再去看看。
鋪子的老闆娘是一位三十幾歲極有風韻的半老徐娘,只是舉手投足之間似乎總是帶着一些煙花之地的輕浮之感。她很是熱情地幫着傅瑤和陳依然挑選胭脂水粉。
陳依然被琳琅滿目的胭脂水粉晃花了眼,恨不得每樣都買。還是傅瑤幫她選了幾款適合自己的。張嬤嬤又親自幫她擦了一款最爲滿意的水粉。
“真好看,五娘,你的眼光真好!”陳依然手中拿着一柄繪着異國美女的錫制菱花鏡,看着鏡中自己的模樣真心的讚美傅瑤。
“那也要你的底子好啊!”傅瑤笑道。
陳依然又送了傅瑤一盒比較偏白點的水粉,兩人買完東西又到對面的泥模鋪子裡多待了些時候,挑選了好些做工精巧的泥模子。最後還讓那做泥模的娘子照着自己的樣子做上兩個,又口述了周蘭周雪和莎莎的相貌,說好明日再派人來拿。
上次來的時間太短做不了,這次可以幫她們都做一個了。
然後陳依然提議去甘州最有名的德勝樓吃飯。
德勝樓!那不是自己第一次來甘州時被人冷眼的酒樓嗎?
傅瑤沒有反對,對這個德勝樓她沒有好印象。不過還是想去看看裡面的菜式,既然能這麼出名,說明必定有着其特別的地方。
馬車拐進一條岔路,進了與東大街平行的一條小街。這條街是東大街鋪面的後門,德勝樓因可以接待女眷,而大戶人家的女眷規矩多,因此前門與後正門便分別供男賓與女賓進出。
後門的路比較窄,只能容納一輛馬車通過,此時正好有一輛馬車在前面,到達德勝樓後門的時候發現那輛馬車也停了下來。
“水小姐?”
傅瑤剛下車,就看見前面一個紅色的影子,正好也剛下馬車。傅瑤只看到了一個側面輪廓,可是不知怎麼的,這個水婉琳讓她的印象很深刻,所以傅瑤一眼就認出了她。
水婉琳聽到聲音轉過頭來,見到傅瑤微愣。
“真的是水小姐啊!”陳依然這時也下了馬車,開心的跑過去問:“你也來德勝樓吃飯啊!”
“是啊!這裡的魚做的不錯,我想來打包一份帶回去給家母嚐嚐。”水婉琳長相其實帶有一股英氣,所以給人的感覺很不好親近。但是可能對她們不那麼反感,所以說話儘量柔和了。
“你可以帶你母親過來吃啊!這裡的魚外帶了就不好吃了。”陳依然快人快語,沒有多想,立刻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水婉琳臉色一暗,低聲解釋,“我母親平常都喜歡呆在院子裡,不怎麼出門。”
傅瑤卻是能猜到大概,她們母女倆在府中肯定不那麼痛快。
本來是自己的家,現在卻成了寄人籬下的人,想想都讓人心塞吧!傅瑤對水婉琳更多了分同情。只是她知道水婉琳個性高傲,肯定不需要這些,所以只是心底感嘆,面上卻是親切的道:“相請不如偶遇,水小姐,今日不如也跟我們一起用飯吧?”
陳依然見水婉琳只帶了一個丫鬟,於是說:“是啊!等下我讓下人先將魚送到你府上給你母親就可以了,”
“吃飯是可以,不過還是我自己拿回去吧!”水婉琳道。
陳依然沒有勉強,笑着抿了一下嘴,“既然咱們都一起吃飯了,就不要那麼生疏了。我們叫你婉琳吧!”陳依然沒有城府,也很想多結交一些朋友,她看得出來水婉琳並不是那些喜歡攀比的人,所以有些親近。
“嗯,叫你婉琳,你就叫我們依然和五娘吧!”傅瑤見水婉琳有些尷尬,忙開口解圍。
水婉琳點點頭,於是三人一起進德勝樓。
後門的樓梯直通三樓的雅間,這一層是專門接待女客的。因剛纔張嬤嬤就遣人來訂了包廂,因此早有侯在門口的女跑堂領了傅瑤她們進了三樓。
哪想到剛到樓上就看到對面門打開,正好看到裡面的馬慧嫺,馬慧嫺顯然也見到了她們。
“咦,五娘,陳小姐,水小姐,你們也來這用餐啊!”馬慧嫺看樣子很高興,熱情的過來打招呼。
“是啊!”傅瑤道。
陳依然側頭看了傅瑤一眼,她覺得傅瑤好像不是很討厭這個馬慧嫺,而且上次還是馬慧嫺幫她們解圍了呢!
“我今天就一個人,要不咱們一起吃飯吧!也當是可憐可憐我形單影隻的。”馬慧嫺看了看陳依然和水婉琳,笑道。
陳依然也跟着笑了,傅瑤不好拒絕,徵詢了水婉琳的意見。水婉琳淡淡的點了點頭。幾人見馬慧嫺的包廂比較大,而且地段也好,直接靠窗的,所以她們決定去她的包廂。
傅瑤打量了這包廂一眼,見佈置格局雖不華麗但是很雅緻。桌椅都是不曾上漆雕花的梨花原木,四面牆上還掛着一些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寶。
因爲還不到吃午飯的時間,幾人就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大街。這裡應該是甘州最繁華的地段,周圍四通八達,很是熱鬧,而且出入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
“慧嫺,你們來甘州多久了?上次聽傅微如說連房子都買好了,還是四進的宅子,沒想到才幾個月不見你們就這麼厲害了。”傅瑤笑着問,一副胸無城府的樣,眼睛卻是注意着馬慧嫺的變化。
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兩家人八成是參與了販賣私鹽,要不然不可能這麼快富貴了。何況李氏犧牲了一個庶女肯定是想得到更多。
怪不得傅微如敢這麼囂張呢!只是這兩家的關係還真耐人尋味啊!
傅瑤看向馬慧嫺,很明顯,兩家的大人達成了某種協議,或者是同盟。可是馬慧嫺和傅微如明顯的已經不合了。
從上次在瓊州去馬慧嫺家裡的時候,就可以看出來,儘管馬慧嫺一直客氣有禮的維持着表面關係,但誰都看得出來,傅微如討厭馬慧嫺。
至於是什麼原因,傅瑤暫時猜不到。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三妹嫁到了甘州來之後,認識了好幾個本地的夫人,她們介紹了一些賺錢的生意,然後三妹又告訴了我娘。那段時間我因爲整天被拘在家裡學習日常事物,所以也不清楚她們到底在忙些三妹。”馬慧嫺溫柔一笑,徐徐的道:“咱們現在落魄了,就應該認清現實,像打掃做飯之類的,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是絕對不可能學的,就是下廚,也只是做做樣子。可是現在,這些都要精通了,其實我早就應該向五娘你學習了,早就聽說你現在不僅會自己種地了,還想到了讓糧食提前成熟的方法。就連你們家的鋪子,聽說也是你一力開起來的。”
傅瑤愕然。
她真的很想頂禮膜拜馬慧嫺,這口才比起李氏來有過之無不及啊!
三兩句話就把她先前的問題拋給了她娘,又說明了自己被拘在家裡什麼都不知道。然後一下子轉到了她身上,好一通捧啊!
傅瑤暈乎了,自己還是太弱。
“我就是瞎鼓搗,反正能吃飽飯就行。”嘿嘿乾笑兩聲,傅瑤繼續扮無知,“你們都到了甘州,聽說姜千戶也到處託關係準備升到甘州來呢!”
這其實是傅瑤猜想的,如果李氏想要背後做什麼,她不相信會不通過姜千戶。
馬慧嫺聞言一愣,“是嗎?也許他想更上一步吧!”
“更上一步應該是在瓊州的啊!”傅瑤驚訝道:“不過瓊州有陳指揮使,哎,幸好上次我們小吃店被人陷害的事情解決了,要不然陳指揮使也會被牽連的,到時候這個指揮使的位置都得丟了。真是慶幸啊!”
馬慧嫺有點錯愕,顯然是沒想到傅瑤會說出這些。她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很快恢復正常,儘量語氣平緩的說:“是啊!是挺慶幸的。”
傅瑤將她的動作看的清楚,心裡有了計較。
“咦?”原本專注看着外面的陳依然突然驚訝出聲。
傅瑤不由得順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只見這家德勝樓斜對面的一條小巷子口不知什麼時候跪了一個滿身素縞的姑娘,這姑娘低着頭看不清楚容貌,看體態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此時她的頭上插了一根草,任人來人往的路人打量。
“賣身葬父?”傅瑤偏頭看了一眼那斜綁在那姑娘背上的木板子,輕聲念道。
“五娘,這位姑娘是要賣身嗎?”陳依然面露不忍地問傅瑤。
傅瑤朝着陳依然一笑,這孩子雖然有些內向羞怯,但是心地善良。
“看一看罷!”
只是那姑娘跪了好久,看熱鬧的人雖多,真要掏錢買人的卻沒有。
過了好久,一個五十歲左右,腆着肚子、穿着華麗的男子帶着兩個隨從踱到了那姑娘面前。
“賣幾兩銀子啊?”那男子打了個酒嗝,問道。
姑娘輕聲道:“五兩銀子。”
“喲,賣的還挺貴,擡起頭來讓爺看一看值不值這個價?”那男子說着就伸手要去挑那爲姑娘的下巴。
“五娘,她遇上壞人了!”陳依然擔憂道。
傅瑤看了那姑娘一眼,正好見她擡起了頭,果然是一副嬌嬌弱弱脣紅齒白的好相貌。傅瑤搖頭笑了笑,居然讓她遇到這種劇情了,能說什麼好呢!
“一位姑娘家若不是家逢鉅變,又走投無路怎麼會將自己這樣賣了?你不但不同情居然還能笑?”一直沒說話的水婉琳皺眉看向傅瑤,一臉不贊同,那眼神裡也都是自己看錯了人的表情。
陳依然也看向傅瑤,眼神也很是懷疑。
傅瑤無奈地看着兩人。
“婉琳,這姑娘長得這麼好,若是被這種面目可憎之人買了去那可真是太可憐了,我們不如將她買了下來?”陳依然見水婉琳也是滿眼同情,便同她商量道。
水婉琳看了傅瑤一眼,點了點頭:“虛僞不是什麼大的過錯,但是麻木不仁就可憐可恨了。本以爲你是個不一樣的,不想……”水婉琳頓了頓,又道:“婉琳羞於與這種人爲伍。”
說着起身就要走。
傅瑤有些頭疼。
“世人總是容易被表象所迷惑,有時候看着可憐的並不一定就是弱者。”
水婉琳腳步一頓,疑惑的看向傅瑤。
傅瑤示意她繼續看戲。
這時候,外面的那個姑娘正哭着躲避那位男子朝他伸過去的手。口中道:“這位老爺,小女子只是想將自己賣了當丫鬟,甚至做粗活也是可以的。小女子家裡窮,但先父也勉強算是個讀書人。小女子幼承庭訓,絕不給人當妾,更不願意淪落成別人手中的玩物,還請老爺放過小女子。”
本在一旁看熱鬧的路人聞言聞言紛紛點頭,暗自讚歎,果然是一位有志氣的好女子。看向那未醉酒男子的眼神便有些鄙夷。只是敢在這裡行事張狂的人定不是好相與之輩,因此自然也就沒有人敢站出來鋤強扶弱。
水婉琳看了眼傅瑤,顯然對自己的看法沒有懷疑,更鄙夷起了自己的眼光。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水姑娘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傅瑤無奈地看着水婉琳道。
水婉琳皺了皺眉,“這與買東西有何關係?”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貨物會選擇固定的地方出售,以便於同類貨物的賣家和買家集中。我雖是來甘州城不久,可是我也知道買衣裳首飾、胭脂水粉、珠玉器皿,要上東大街。買煤炭柴火要大清早的去南城門,買肉米蔬果要去西城三條街的菜市,買棺材壽衣錫箔紙錢要去板兒巷。”傅瑤頓了頓,“而各個府裡要買丫鬟婆子使喚的小廝不是去找住在柳葉巷的中人、牙婆,就是去西大街的城隍廟附近挑那自己賣身的。”
傅瑤看了皺眉思索的水婉琳耐心道:“這裡是東大街中街,周圍的鋪面不是賣古董器玩就是德勝樓這種收費極高的酒樓茶館,來來往往之人非富即貴。誰會到這裡來買丫鬟和粗使丫頭?用得着丫頭和粗使丫鬟的人家都是由管家出面交易,而那些管家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挑人?這種事我這個剛來沒幾日的人都清楚,聽這位姑娘的口音像是這附近人士吧?這位姑娘說她只想賣力氣而不想賣色相,那麼她走錯地方了。會在這裡買下她的人可不是讓她回去幹活兒的。”
水婉琳終於回過味兒來了,她走回了桌邊坐下。繼續面無表情地喝茶,好像剛剛的不快沒有發生。
“那她爲何會拒絕那人?”安靜了一會兒,水婉琳忍不住開口問道。
“貨物皆是有價的,或許她認爲自己值得更好的價碼,準備待價而沽。”傅瑤又看了那位正義正言辭地大聲駁斥那男人的姑娘一眼,喝了口茶道。
這時,傅瑤發現旁邊一直沒出聲的馬慧嫺眼睛定定的盯着某處,她順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樓下不遠處正好有一個穿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在一羣人的簇擁下朝着德勝樓行來。
雖然只見過兩次,但傅瑤還是認出這人是雲文風。
好在,雲文風一行人走到德勝樓門口,並沒有往那邊看,徑直進了德勝樓。
而對街的動靜越來越大,終於那位姑娘忍無可忍。找準一個時機對着那個男人伸來的手掌張口就咬了下去,那男人的手瞬時鮮血直流。
“給我抓住這個騷娘們兒,”那男子一邊疼得直冒冷汗,一邊朝着自己的隨從吼道。
就在這時,這位姑娘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只見她快速從撲來抓他的那位隨從腋下鑽了出去,朝着德勝樓就奔了來。
“救命!”淒厲的呼救聲讓人不忍聽聞,轉瞬就在德勝樓中響徹。
“她進了這樓了,”陳依然看到這情景驚訝地睜圓了眼。
“還上了二樓,”傅瑤偏頭聽了聽,點頭道。
剛纔雲文風好像也是上的二樓,衆人默然。
這裡只有傅瑤和馬慧嫺認識雲文風,而水婉琳和陳依然只當是一個花花?公子的一場豔遇而已。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還沒見那女子被趕出來,大家心照不宣,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剛好到了午飯的時間,她們也要點菜吃飯了。
傅瑤轉過頭,忽然看到馬慧嫺的目光很奇怪,手上剛纔還很整潔的絲帕被捏的皺皺的。見她看過去,就又恢復了溫柔的笑容。
傅瑤也沒有在意,點的菜很快就上來了。德勝樓的魚果然做的很好吃,種類很多,清蒸的、紅燒的、油炸的、水煮的……好多連現代沒有的做法都有。
看來這個德勝樓還真是名不虛傳啊!
“聽說這家德勝樓是齊家的產業,”陳依然突然神秘的道。接觸久了才發現這小妮子其實也挺活潑的,起碼在熟悉的人面前很愛說話。
“嗯,是的,齊家的酒樓在甘州一向很有名氣,聽說全國也有好多分店,生意都很好。”水婉琳回答,她在甘州長大,對這些自然清楚。
水婉琳因爲剛纔對傅瑤的誤解覺得很不好意思,傅瑤也察覺出來了,熱情的跟她說話,慢慢的相處也變得融洽了。只有馬慧嫺似乎有些心事,一直心不在焉的吃着飯菜。
傅瑤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又立馬搖搖頭,覺得不像。
“對了,婉琳,我們還要在甘州呆一段時間,下次能不能邀請你一起出來玩?”陳依然問道。
水婉琳卻是面帶猶豫,“其實我也很想經常出來的,只是……我要在家陪母親。”
她沒有說太多,但是大家都理解她的難處。
水家老大去世後整個水家就被老二把持,對於大嫂和侄女很苛刻,就連應該分給水婉琳的東西也被剝奪了。
這些在甘州城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水家老二也不覺得丟人。如果在京城,這樣搶奪大哥財產的事情就算不努力挽回名聲,也會想法遮掩的。可是在甘州,水家畢竟只是一介商戶,就算做的再成功,也脫不了小家子氣。
對這樣的人家傅瑤是不想多理的,只是她欣賞水婉琳,所以並不會排斥跟她接觸,將來關係親近後也不介意給她一些建議。
不過現在,她還是自顧不暇,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別人家的事情。來了甘州幾天了,不是參加遊船會就是出來瞎逛的,正經的事一件沒做,傅瑤下定決心了,明天開始一定要專心做自己的事。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傅瑤就跑到前院叫上了傅謙,兄妹倆直奔東西兩大街。
一圈走下來,傅瑤發現,靠近北城門這邊雖少有富戶居住,這北大街上的商鋪卻一點兒不便宜。
小的鋪面二十平米不到,後面帶間小倉庫,除此無其他的買下需銀五十到六十兩,租的話按月租一兩銀子一個月。大些的對街開兩個鋪面,約三四十平米,後面帶個小院子加一兩間住房和廚房的,買下至少得八十兩以上,位置越好價錢越高,租下按月算也得二三兩銀子!
這個價格算是很高的了,而且這北大街上的鋪子多是些連佔四五個鋪面的老字號,那種鋪子你有錢也買不到!傅瑤問了一上午,才找到三家想要出租的,其中一家要賣的,卻要價太高!不過這個鋪子卻是最好的。
“五娘,你租鋪子想做什麼啊?”傅謙跟在傅瑤身後疑惑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了。
“我想把咱們的早點鋪子開到甘州來,”傅瑤道。她們的早點鋪子在瓊州已經日漸出名,當然這也是因爲瓊州街上就他們一家早點鋪子的原因,但誰都不否認,他們家做的早點確實很好吃。
王氏早就將辣白菜包子改進了很多,現在的味道較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倍。還有茶葉蛋,這些可都是獨一份的。
來了甘州這麼多天,傅瑤對甘州的早點也有了瞭解,這裡的很多東西真的很簡單,像是炸油條、油餅、豆漿……這些只要有材料都可以做。
所以,她對在甘州開早點鋪子很有信心。
何況,開早點鋪子只是試試水,以後還要發展壯大的。
“可是,咱們能來甘州做生意嗎?你別忘了咱們現在的身份,可沒那麼自由,”傅謙不想給妹妹潑冷水,可這真的是事實。
“我知道,所以只准備先租個小鋪子,不過租之前我會去請求陳夫人的,到時候我們只過來兩三個人就可以了。”傅瑤道。以她們現在跟陳家的關係,她相信,陳夫人會幫這個忙的,何況只是過來兩三個人,她們還有一大家子在瓊州壓着呢!
兩人正走着,傅瑤忽然看到前面一個在毛驢上騎着的人挺熟悉,可是在甘州她沒什麼認識的人啊!
傅瑤拉着傅謙緊走兩步跟了過去。
“嘿!這不是小丫頭嗎?”倒是那毛驢上的人先認出了傅瑤,笑着叫出了聲。
傅瑤看清楚那人,乾笑兩聲,行了一禮,“江太醫好!”
怪不得覺得熟悉呢!原來他就是幫忙治療天花,後來又被她爹找去治療中毒的人的江太醫。
沒想到他還在甘州。
“江太醫好!”傅謙也跟着叫人。
“嗯,到我家了,進來吧!”江太醫道,當先騎着毛驢進了旁邊的小巷。
傅瑤愕然,這老頭,還真是不客氣,他們什麼時候說要去他家做客的?
巷子不深,兩邊的院子看起來也很一般。傅瑤和傅謙跟着江太醫到了他的院子,一進去便東張西望,這院子真夠簡單的!似乎只有這老頭兒一個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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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太醫指了指院子裡的幾個凳子,他自己坐到最舒服的一個鋪上了軟墊的交椅上。
“嗯,你們兩怎麼來甘州了?”江太醫捋了捋鬍子,好奇的問:“不是說不離開家的嗎?”
“我是應指揮使夫人的邀請過來的,”傅瑤道。“還以爲您早就回京城了呢!怎麼還在甘州?”
相處過幾天后傅瑤早就瞭解了一點這江太醫的性格,他就不喜歡你拐彎抹角的加敬語,直接問比較好。
“我幹嘛要回京城?”江太醫莫名其妙的問。
“你不是太醫嗎?不用去皇宮當差?”傅瑤覺得他的問題很弱智。
“太醫就要去皇宮當差啊?我偏不,”江太醫理直氣壯的道。
傅瑤無語,決定不問了。
“咦,小子,你現在忙嗎?”江太醫忽然問向了一直沒開口的傅謙。
傅謙疑惑的搖搖頭。
“那好,去幫我把柴劈了,水缸挑滿了,”江太醫毫不客氣的下命令。
傅瑤蹙眉,這老頭!那邊傅謙已經乖乖的起身去幹活了。
“喂!我四哥在家裡都沒幹過這些的,”傅瑤大叫。
“所以他才這麼瘦弱,像小雞仔似的,一看就是沒幹過多少體力活的緣故。”
什麼啊!做了那麼長時間的苦力,傅謙的身體早已不像最開始來的時候那樣瘦弱了。已經慢慢向強壯進發了,可是被這江太醫一說,居然變成了……
傅瑤氣憤了,“你纔是老雞仔呢!哼!”說完扭頭不理他。
江太醫無法,訕訕的笑道:“你哥哥不是小雞仔,行了吧!他孔武有力,將來肯定是做大將軍的料……”
“誰要做大將軍啊!”傅瑤嘟囔,轉身瞪了江太醫一眼。
“對了,丫頭,真的不想做我的徒弟?”江太醫舊話重提,很執着的想要收傅瑤當徒弟。
“不想,”傅瑤又是乾脆的拒絕。
“做我的徒弟可是有很多好處的,”江太醫誘哄,“比如說我可認識好多京城裡的官員,還有皇帝,太后,都會給我幾分薄面的……比如說有的人是可以翻身的,但就是缺那麼幾個重要的人支持……”
嗯!傅瑤轉頭看向老頭,心裡琢磨開了。這老頭說的分明是她爹,可是他能有什麼辦法讓她爹翻身?
“你有這麼厲害嗎?”傅瑤不相信的看着江太醫。
“那當然了,”江太醫大聲反駁,“不信回去問問你爹。”
“哦,”傅瑤沉吟,“其實要我當你的徒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就是我可以跟你學醫術,但只能作爲業餘的,不能要求我精通。還有不能要求我時刻跟在身邊,我要有自己的自由。”傅瑤一一道,偷眼看了看江太醫,見這老頭臉色越來越差。
“開玩笑,我是師傅還是你是師傅,要求這麼多,”江太醫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這就對了,”傅瑤誠懇的道,“其實不管學什麼悟性重要,但是興趣也很重要,我志不在此,就算做了您的徒弟,將來也不會全心的投入,到時候還不是浪費了您的精力。”
“哼!”江太醫又是一聲冷哼。背影有點頹靡,一股受傷了的感覺,傅瑤頓感內疚。覺得這樣一而再的拒絕了一個老人家,有點不近情理。
想到這裡她就放軟了聲音道:“就算我做不了您的徒弟,並不代表我不能經常來看您啊!以後我在甘州的時候會經常過來陪您說話的,然後讓我四哥每天過來給你跳水劈柴……”
“行,打住,你說的啊!”江太醫猛然轉過頭來。
傅瑤愕然,上當了,本來覺得自己拒絕了人家的好意,心裡過意不去的,所以才許了這麼多話,誰想到……真是老狐狸。
傅瑤惡狠狠的瞪向笑的狡詐的某老頭。
剛好傅謙柴劈完了、水挑完了,她趕緊拉着他往院門外走,後面還傳來江太醫爽朗的聲音。
“明天記得早點來啊!我家的房頂也需要整修了。”
“……”傅瑤悶氣。
第二天,傅瑤又拉着傅謙去街上看房子。看來看去,還是覺得昨天要價最高的那個鋪子最好。那鋪子在北大街上只開了一個鋪面,卻靠近北城門;鋪子後面還帶個不小的院子,院牆上有後門,出門是條居民小巷。院子裡有廚房、廁所、兩間臥室,還有個小倉庫,既可以住人又可以放貨!
只是如果要買的話。東家要價一百兩銀子,一文不少!這個價碼實在太高了!她們根本買不起。
傅瑤又去附近打聽了好久,本想先把鋪子租下來,如果以後生意做得好了,就可以買下來。可東家是個倔老頭子,他幾個兒子都在京城,有做官的有做生意的,不差銀子。
這院子他們住了好些年,要不是他家老婆子說老了,身子骨兒經不住折騰,以後不再回來了,堅持要把鋪子賣掉,他是說什麼也不願意的!於是老頭子便把價錢定得老高。如此人家嫌貴沒人買,他正好樂意留着院子。老頭子連賣都捨不得,自然更捨不得出租。
傅瑤和傅謙商量半天,最後還是覺得去找那老婆子更可靠!這鋪子東家姓白,他們費了老大功夫總算找到了白老婆子,說明來意。
那白婆婆聞言非常高興:“好啊好啊,你們要的話可以讓點兒價,但這鋪子好。讓多了我家老頭子跟我過不去,這樣吧,你們真想要的話就九十兩吧,不過三日內得付清,三日後我們就要出發去京城了!”
“那可不可以租給我們啊?”傅瑤有點開不出口,囁喏着說。
“那可不行,我們要搬走了,以後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回來了。”
傅瑤覺得很遺憾,其實這個鋪子她真的挺喜歡的。不僅地段好,而且有院子,也很乾淨。
可惜……
哎!
“五娘,咱們再慢慢看,以後說不準就有好的,”傅謙安慰她。
兩人一路往江太醫那裡走去,昨天說好給江太醫幹活的。
敲門進去後,江太醫關好院門大搖大擺的走過來,一臉傲慢道:“丫頭,怎麼這麼晚纔來?昨天說好來陪我說話幹活的,現在纔來,你這丫頭說話也太不算數了吧?要擱皇宮裡,早就抄家滅族了!”
傅瑤撇撇嘴,“你這裡是皇宮嗎?”
“好了,小子,去幹活吧!”那邊江太醫已經一秒不願對讓傅謙休息的吩咐他幹活了。
因爲江太醫曾經救過自己家,所以傅謙對他很尊敬,沒有違拗,立刻挽起了袖子開始幹活。
“這小子不錯,”江太醫讚歎的道。
傅瑤怏怏的靠在椅子上,目光停在了院子正中的桌子上。那桌上擺有一套精美的茶具,茶壺嘴上時時冒出一股青煙。這茶具很精美,不管成色、樣式、花紋、製作工藝,樣樣精巧,絕對是件精品!
正打量的認真,忽然感覺背上有點發毛,傅瑤轉過頭去,後面就是兩間屋子,什麼都沒有啊!她疑惑的搖搖頭,繼續鬱郁的盯着茶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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