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任命宰相
馬慧嫺猛地循聲望了過來,卻只見草葉搖曳,沒有人也沒有鳥,等到她再扭頭去尋那棵樹,卻發現林間幽寂,除自己幾人外,竟是毫無人煙。方纔瞧見的那兩個身影,恍若錯覺。
只片刻,鳥鳴聲亦消失無蹤。
怔愣間,也不知哪兒響起了幾聲扇動翅膀的撲棱聲。
這片林子並不大,但平素毫無人煙,這時節又正是草木繁密之際,到處都是綠幽幽的,頭頂上的天光更是被幾株參天大樹給遮蔽了泰半,只能透進來少許,叫人察覺不到暖意。
馬慧嫺想了想,終是帶着疑問轉頭走了。
而林子裡,一棵腰肢粗細的樹後,探出一雙皓腕來,扶在了樹幹上。
面色泛白的傅瑤自樹後走了出來,手指輕輕顫抖着。她這回算是知道厲害了,這高處,可委實不適合她呆。
“可還好?”緊接着,樹後又走出來一人,正是雲熙。
傅瑤側目看他,神色有些古怪,“方纔那人,是馬慧嫺。”
雲熙神色不變,專注着看着她微微發白的面色,道:“我當然認得她,可是有什麼不對?”
話音未落,樹上高高的落下一抹白點來,“啪嗒”一聲落在了他的靴子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傅瑤僵着脖子低下頭去。看着墨色料子上的那一點白,無言以對。
是哪隻不知死活的鳥,竟敢在雲三公子頭頂上拉屎……幸好眼神不佳,沒瞄準。落在了靴子上……
莫名的,傅瑤有些想要發笑,覷覷雲熙的神色,卻又不敢笑,硬生生將泛白的臉色給憋紅了。這種情形,便是叫她胡亂去想,也難以想的到,誰知今日竟是瞧見真的了。
她慌忙移開眼,裝作若無其事地仰頭看天,故作悠閒地道:“這天可真是藍呀。”
說話間。翠柳跟水寒正在靠近,聽到這聲,都情不自禁地擡頭看了看上空,卻只見密密麻麻的樹枝交錯在一塊,擋住了天光。根本看不到天,二人不由面面相覷。
雲熙的臉則已經黑了。
他不動聲色地擡腳在草葉上蹭着,暗惱這破鳥煞風景,下回堅決不能再在這種林子裡見面!
聽見響動,傅瑤悄悄看了一眼,見已經差不多了,這才重新拾起前頭的話題繼續道:“不知道馬慧嫺來這裡幹什麼?”
馬慧嫺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不管什麼時候都得多個心眼。
“想來只是來燒香的吧!”雲熙道。
片刻後,一行人出了林子,在入口處告別。
禮節不可丟,傅瑤襝衽行禮,姿態十足,倒叫雲熙不自在起來。
雲熙在後頭看着她的背影,躊躇着喃喃:“也不知她下回出門,得等到何時了。”
水寒聽見,覺得他簡直是魔怔了,轉個頭,視線卻一直落在翠柳身上沒移開過。
主僕二人,一道成了石頭。
又過了一個月後,狄部又挑起了戰爭,傅權澤當朝推薦周元建去剿滅狄人。獲得了皇上的贊同,然後,周元建馬不停蹄的從邊疆直奔狄部。
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將狄人打的落花流水,趁着得勝的機會,皇上將周元建召了回來。一來是表彰其功績,二來也是與家人聚聚。
還沒回到京城,就有溜鬚拍馬之人給皇帝出主意了,正好周雪生了個兒子,又被進了妃位。自然多的是人討好。
“柔妃之父周將軍,鎮撫一方這麼多年,又殺敵保靖,才德兼具,可堪大任。正好丞相一職虛空很久,可以委其丞相之位,日後定會更加效忠於皇上的。”
周雪被封爲了柔妃,的確稱得上她的外表。
說話的是一個新近被皇上提拔上來的一箇中書舍人,因爲很會迎合皇上心裡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皇上的信任,沒多少時間,就直接越過了傅琇等人成爲了皇上最親近的寵臣。
“嗯,你說的很對,明天上朝的時候朕就提出來。”
皇上是一個斯文的少年,於治國方面沒有什麼大的能力,但是爲人還是挺好的,至少不濫殺無辜。這樣的性格如果是親王的話,定會快活一生。可惜,他成了皇上,這些就成了他的致命傷。
身爲皇上,必須得殺伐果斷,而且要看清楚身邊的人,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都要放在適當的位置上,這樣才能達到制衡的目的。
可惜,這個皇上做不到這些。
第二天,等皇上在朝堂上提出來的時候,周元建卻立刻拒絕了。
“不可!宰相者,調和陰陽,當總領全局,我只是個武夫,打仗可以,做百官之首……”
這不是坑爹呢嗎?
他一個武官,什麼治國大事都不懂,在後面跟着跑跑腿還行,當宰相……到時候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負不起這個責任,全家都要跟着倒黴。
皇上有些着急,也比較滿意周元建的謙虛:“無妨,朕自知之。”
周元建又再三自陳纔能有限不堪大任,又有不滿傅權澤的人站出來反對。
開玩笑,這周元建當了宰相,傅家不是如虎添翼了嗎?
必須得遏制。
於是,當朝就吵了起來,將傅家與周家的黑歷史都掰扯了出來。傅家這邊的官員也站出來駁斥。
最後也沒吵出個結果來。
皇上散朝後心中煩悶,覺得自己連一個宰相的認命都不能簡單的通過。打算去外面散步兼散心。走出殿門,放眼看到羣山疊翠,胸懷爲之一開。想想周雪爲自己生的兒子都一個多月了,嘴角掛上了笑,打算去後面看看母子倆。
向後拐過了正殿,進入了後宮區,卻被一個人給攔住了,攔他的人正是周雪。作爲一個後宮之中品級僅次於皇后的高級妃嬪,周雪這些日子以來沒少拉攏一些人,不管齊靈兒如何提防,總會有宮女宦官出於種種考量,與周雪走得近一點。
所以,今天的朝會還沒散,周雪就得了消息:皇帝要讓你爹當宰相。
周雪整個人都斯巴達了,爲什麼爲什麼?怎麼會這樣?他怎麼能當宰相?她曾經想過跟孃家和解,可是沒一個人領情的。周雪跟自己的孃家那不是親人是仇人!這種仇視還是相互的,周元建即使不是仇視,那也是漠視。這樣的一個人當宰相,哪怕是自己的爹,於自己也是沒有半分好處的。
周雪呢,對家中很有意見。她其實就是想擺個小譜,讓人家都服了她,她心裡才舒坦了,然後她也不介意爲自家人謀些福利的——但是你們要記住,這是一直被你們錯待了的有出息的我給了你們現在的生活。家裡人沒一個領情的,周雪一怒之下,也不理家裡人了。
在這後宮裡,掙出頭來是要靠自己的。如果周元建做了宰相,那朱氏就該做一品國夫人了,自己的日子會更難熬!周元建還有一個閨女,自己好不容易升了妃位,周雪極有可能也要升品級。憑什麼呀?自己這麼辛苦,他們的升級還有自己的面子,自己還要受委屈。不行!她不想再裝孫子了。
周雪決定,她要攔下這個任命。
皇上看到她,驚訝了一下:“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山間陰涼,不要凍壞了。”
周雪勉力一笑:“我想十九郎了。”
皇上先前排行十九,兩人如膠似漆的時候就是這樣稱呼的,以顯親密。
皇上毫不遲疑地握着周雪的手:“那也不要在這裡等,我哪天不去你那裡看看兒子呢?這一會兒就等不得了?”語帶調笑之意。
周雪很配合地羞澀了一下,低頭不語。
見到了她這樣,又經了方纔一番柔情蜜意,皇上順口就說:“我欲以你父親做宰相,今天已經在朝上提出來了,等會兒我再找人談談,不用兩日,咱們家兒子就有個宰相外祖父啦。”
周雪心說,來了!慌忙道:“這如何使得?臣妾雖在後宮之中,也是在外面長大的,知道外面論資排輩,許多人尤在臣妾父親之上呢。”
“哎~什麼論資排輩?能者上,庸者下而已。”
周雪從皇上手裡抽出了手,一提裙襬就跪下了,皇上驚了:“你這是做什麼?”
周雪四十五度角擡頭,眼中淚光盈盈:“聖人,聖人萬萬不可。朝中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比臣妾的父親更合適的了嗎?未必呢。如果聖人用了臣妾的父親,則臣妾一家便要無地自容了。臣妾雖然愚笨,也讀過幾天書,知道自古外戚爲亂之禍,況且,臣妾的父親還不是正經的外戚,臣妾,也只是聖人的後宮之一呀!如果聖人這樣做,會被人說是任人唯親,有損聖人的聖明的。”言辭十分懇切。
皇上動容了,彎下腰來握着周雪的雙臂:“你起來說話。”
周雪拼命搖頭:“聖人不答應,臣妾是萬萬不敢起來的。聖人且聽臣妾一言,聖君在朝,不使野有遺賢,焉能從親自之人開始任用?便是臣妾的父親,若是一心爲聖人着想,也不會答應的。朝臣們不反對,也不過是看着聖人的面子罷了,如果聖人問他們的本心,只怕十個裡面有九個是不樂意的。”
皇上有點灰心,可不是麼,要麼就是不說話,要麼就是不同意,特麼沒一個贊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