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這一夜,似乎也只有長生殿中那個少年一夜好夢。
而那個叫做煙火的妖精,在長生殿前的一跪三叩首也同樣沒有逃過君如許的眼睛。
君無憂還是靜靜的站在那處,終於一聲細微的響動黑夜中走來一位身着白色中衣的男子,男人隨意披撒着滿頭秀髮,神情很是僵硬。
“君無憂!”男人壓着聲音,似乎在忍着怎樣的怒火。
君無憂靜靜的看着那隻狠狠揪住他衣領的手,骨節分明的指甲蓋上是一輪彎彎的月牙兒,兒時的記憶涌入心頭:“二哥!”
君如許震驚望向那雙平靜的雙眸:“你說什麼?”
“二哥。”
長久的沉默之後,君無憂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喜歡她,喜歡那隻妖精,而且你當年遇到的那個女孩便是她。”
非常直白的回答,確是震驚得君如許後退了數步,不敢相信的看着君無憂。
“怎麼可能!”反射性的回答。
“怎麼不可能,君無憂眼神瞟向他腰間掛着的酒壺,很多事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敢說你不喜歡她?喜歡我們醉歡樓的那隻妖精?如果不喜歡,那你今夜找我又是何因?”
“月氏??。”君如許低垂下眼眸輕緩的吐出這兩個字。
“我知道。”
而且,君如許從懷中掏出一張密信交到君無憂手中,看着密信的內容,君無憂也是震驚的微微挑眉。
“誰給的?”
“君梓。”
“回來了?”君無憂難得眼眸中帶上了溫柔的笑意。
“未歸……被困在了上京城中。”
君無憂一愣,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爲君梓雖然出走但她所有的動向都被醉歡樓一手掌控,只要在江湖之中就沒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似乎看出了君無憂的疑惑,君如許看着遠處的夜色平靜道。
“她是和上京太子一起被困在了皇宮之中,所以你的人是傳遞不出消息的,而且整個上京皇宮已被人面的人所控制。此次大戰雖看似我們大獲全勝,但誰也沒有想到人面可以控制整個上京皇宮。”
“誰告訴你的?”君無憂眼中是冷然的光。
君如許毫不猶豫的對上那雙不帶感情的雙眸:“我母親。”
這次便是更長久的沉默。
君無憂心知肚明,那個女人是江家最小的女兒,在她成爲江妃之前除了從小聰慧之外並無任何的出奇之處,但如今就是這個曾經不太受寵的妃子給了一個這麼重要的消息。
毒窟、雪山和聖域!
這天下還有這等能力的也只有百年前消失的聖域!
君無憂靜靜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薄脣輕啓緩緩吐出:“可是聖域?”
君如許也絲毫不震驚他能猜中,微微點頭表示默認。
只是君無憂不懂江家何時會和聖域扯上關係,而且江家早在十多年前就慘遭滅門。
“你也知道江家在我外祖父這一支只有我母親一個女兒,其餘的便是大伯家的孩子,而我母親實際上並不是江家家主的女兒。我的外祖母本是聖域的聖女,而她在遇見我外祖父前腹中就已有胎兒,後來二人成親生下了我的母親,纔有了後來整個江家被滅門之事,而這滅門之人並非聖域而是江北雪山!”
說道這君如許輕聲一嘆:“想必你已知道爲何我的母親要入宮爲妃,因爲也只有她入宮爲妃才能得到庇護不會被抓回聖域!”
江北雪山!
他怎會不知!
君無憂漆黑的雙眸一閃而過的寒光。
江北雪山多年之前便是和毒窟一樣不可推翻卻又臭名昭著的存在。
只是後來毒窟陰差陽錯落入君無憂之手,漸漸淡出江湖,而雪山被人面控制侵佔大漠草原蠻族部落,只有聖域百年來早已銷聲匿跡,而且聖域之人本就不輕易入世。
看着君如許那掩蓋不住的疲憊神色,突然君無憂心中一驚:“你母親?”
君如許諷刺一笑:“她已回聖域,用她回去爲代價換取雪山的情報。”
“因爲她說她欠了江家,欠了烏孫更欠了你母親,當年的那位婢女本是她的貼身婢女。是因爲她與你母親交好纔會被你母親討要去,後來便是害了她,而且她說終有一日你會有求於聖域還不如讓她回去更好。”
回去更好!
君無憂微微側頭掩去眸中的溼潤。
是恩情還是大義?這個幾乎和他沒有過多交集的女子怎麼就可以這般義無反顧。
看着遠方漆黑一片的夜色,看着君如許離去的背影緩聲道。
“我不會爲難桃花,而我與她本就沒有主僕之分,當年留下她只不過是因爲那年她那像極了我的眼神,而她的真實身份是上京城的長公主,日後若是她應允,我必幫你十里紅妝把她迎娶入這烏孫的國門中!”
遠去的那抹身影微微一震:“謝謝。”
厚重的宮門擋住了外頭喧鬧的聲音,長生殿中萬籟俱寂。
柔軟如雲的榻上少年安靜的沉睡於夢中,眉宇間細細看去還帶着絲絲的青澀之意,本是如狼一般兇狠的少年此時卻是這般毫無防備的沉沉熟睡。
君無憂坐在腳踏上,身子伏於榻上細細觀察着少年的眉眼,又不自覺的細細描繪着那好看的眉峰精緻的脣瓣,這是他的執念。
淨歡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看到的便是眼前那雙彷彿包含整個天地的深情雙眸,待到回過神來時眼前的雙眸早已回覆以往的平靜無波。
淨歡便鬧着下了牀榻點上宮燈。
一室昏黃的燈火下,此時此刻他只想細細的看看那雙眼眸。
君無憂卻是無奈一笑,伸手遮擋住淨歡的雙眸,他不敢去看那清澈雙眸中毫無保留的愛戀與信任,那個如孤狼般的少年如今也只有在他面前纔會這般嬌憨。
他怕褻瀆了他的眷戀。
三年的時光早已改變了兩人的相處模式,他的淨歡已變得不再怕他不再懼他,但不曾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他總是做着一個可怕的夢。
夢中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清晨,少年身中數刀倒在烏孫皇宮的宮門前,口中呢喃的便是‘主人,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可是這一世的錯過還會有來生嗎?
猛地抱緊懷中的少年,君無憂清冷的聲音中帶着濃濃的鼻音:“讓我抱抱你,就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