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昨晚會議過後,楊成、張大鵬、劉遠飛和技術中隊這邊的幾位參會民警,聽完秋宇對整個案件的現場分析和情景復原之後,湊在一起又分析研究了很長時間才分頭回的家。臨走之前,幾人都非常贊同秋宇的意見,對他能通過現場的痕跡物證,屍檢等方面細微的觀察,將整個案件的每一個細節完全聯繫在了一起,得出自殺的結論,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雖然,他們當中極少的一部分人也初步分析出了自殺的結論,但是,面對這種罕見的自殺方式,他們缺乏足夠的信心。另外,他們也缺乏那種將所有獲取到的信息,系統聯繫到一起的能力。經過這件事後,他們對秋宇現場勘查能力和水平的認可,上升了很大一個層次。因此,幾人商量今天請秋宇吃個飯,好向他好好請教一番。
秋宇聽楊成說完,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之中。這些弟兄們的做法,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就像春天的枯草一般,又有了一絲絲綠意。
刑事技術,有許多專業的區分,除了法醫之外,還有痕跡、微量物證、理化檢驗、文件檢驗、圖像處理等專業。就目前而言,在全國各個地區的公安系統,傳統的刑事技術指的主要就是痕跡和法醫。微量物證一般只有省級以上的公安機關才能配備。文件檢驗在這個處處電腦的時代,也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圖像處理則更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雄鹿市屬於山南省的地級市,市公安局的刑事技術除了痕跡和法醫專業外,還開展着DNA檢驗、理化檢驗、文件檢驗的工作。而秋宇所在的雄鹿市鹿城區,屬於雄鹿市最大最繁華的一個縣,也是整個雄鹿市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鹿城區公安局刑事技術部門也僅僅只開展了痕跡和法醫兩項工作而已,可見這項工作開展的艱難。
秋宇是搞痕跡的,當年在山南省公安專科學校學的就是痕跡物證專業。二十一歲畢業,畢業後按照當地慣例,到農村派出所工作鍛鍊了三年,之後調回區裡刑偵大隊一直從事刑事技術工作。由於工作各方面都比較突出,四年後,也就是二00八年提升爲了技術中隊長。
光陰似箭,轉眼之間,又過去了四年。這期間,秋宇有很多機會調到市局刑偵支隊,但他由於種種原因,並沒有離開。基層的警察都知道,一旦進入市局,就意味着提拔快、工作閒、收入高,是很多基層一線民警做夢都想去的地方。這麼好的地方,秋宇居然不願意去,很多人都覺得他太傻。但他卻有自己的想法。在他看來,市局支隊案子太少,不適合自己。這裡,纔是最適合自己的地方,纔是自己人生的舞臺。
讓他沒有離開的另一個原因,是基層一線警察之間纔有的那份血性、那份兄弟情,只有在基層一線工作過的警察,用無數個日日夜夜,在無數次任務中的相輔相伴相依才能鑄就出的那份兄弟情義,那份血性。這些東西,沒在基層一線工作過的人,是體會不了,也無法擁有的。他一直不願離開,就是因爲三個字:捨不得。
秋宇所在的技術中隊,屬於刑偵大隊下屬的其中一箇中隊,主要開展的就是痕跡和法醫兩個專業的工作,專門負責刑事案件的現場勘查。雖然平常不用經歷那些刀光劍影,但卻也是風裡來雨裡去,大家這些年在一起,同樣培養出了默契,同樣培養出了像兄弟一樣的情義。
痕跡和法醫作爲傳統刑事科學技術的兩大組成部分,在這個利益熏天的年代,願意幹這行的真心不多。就拿全局來說,六百多警力,幹這行的連秋宇在內就十六號人,法醫更是僅僅只有四人。多數人都是千方百計的遠離這種工作,留下來的多數都是逼不得已,只有極少數另類的存在,是因爲對這項工作有着一份執着的追求。
秋宇就屬於這種另類的存在。
人少、事多、任務重、工作艱難,從某種角度來說,刑事技術也是公安機關各個部門之中,所面對的工作環境最差的一個警種。在別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屍體、垃圾、血液、分泌物等等,都是他們每天不得不面對的。當然,這個警種也是公安隊伍中,最能體現專業二字的警種。正因爲專業,所以艱難,因此,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才導致了當前的刑事技術面臨着一個很尷尬的局面:技術人員的青黃不接。面臨這種局面的,也不僅僅只是鹿城,相信全國絕大多數地區,都面臨着這種情況。
這個警種,除了需要專業以外,體制也是非常大的制約。痕跡和法醫都屬於刑事技術,技術員不管去到哪,都屬於那種工作缺你不行,上位有你也不行的特殊種類。因此,由於以上的各種原因,能留在這個部門工作的每個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來到這裡,幹了這個警種,秋宇都很珍惜,都很尊重。畢竟,只要來到了這裡,名和利就基本與你無緣,有的只是那些輝煌背後的默默奉獻。
秋宇剛調回來搞技術的時候,曾經跟過一些師兄和師傅,很少有人願意將自己的本事,毫無保留交給徒弟的。刑事技術這一行,很大程度上,玩的是一個人工作經驗的積累。當然,如果前期要有人手把手的教導,將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很多人也有自己的顧慮,在這個利慾薰心的年代,師傅要真把什麼都交給了徒弟,也許最後落得的就是飯碗被搶的後果,公安部門也同樣存在這樣的問題。
當年,秋宇剛調到刑事技術部門的時候,帶過他的人,多多少少也教過他一些,但是,更深層次的東西,從來沒教過。他在很多現場及痕跡物證的處理上,只知道要這麼處理,而爲什麼要這麼處理,則有些不清不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後來,秋宇憑藉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對這份工作的悟性,逐步有了今天的成就。再後來,他自己也親自帶過一些搞痕跡的師弟,有些人更是畢業於全國高端的公安院校。可惜,數年過去了,他帶過的人,絕大多數不過是把這裡當作一個進入公安系統機關部門的跳板,很少有人真正願意留下來從事這份工作的。
也有個別非常喜歡這個工作的,但最終都因爲這裡對前途不利,而自己本身後面也有一些關係,來了沒多久就離開了的。絕大多數警察的眼中,刑事技術警察,既沒前途,工作也非常髒和累,隨時要加班加點的工作,整天和屍體、垃圾什麼的打交道,真心沒幾個人願意幹這一行的。
即便現在,還坐在這幢技術辦公樓上工作的技術人員,真心實意願意在這裡踏踏實實搞刑事技術的,也絕對不會超過一半。現在還在這裡的人,更多的,還是些沒有辦法離開這裡的人。
劉遠飛和張大鵬,在這羣人當中,也算是一個異類。兩人曾經都有離開這裡,去更好的地方發展的機會,可是,兩人都沒去,都堅持留了下來。
兩人各有所長,也都非常喜歡刑事技術的工作,從實習開始,便一直跟着秋宇,也算是秋宇最喜歡的兩個弟兄。從兩人跟着秋宇搞技術那天開始,秋宇就將自己所有的東西,毫無保留的交給了他們,之後的東西,就只能靠他們自己去磨練和積累。
秋宇和這個辦公室裡最老的老曹,某些方面絕對屬於同一類人。他們都希望能將自己所有的知識,毫無保留的分享給所有人,讓自己這麼多年來總結出的經驗和工作的技巧,都能延續、發展、壯大。
繼張大鵬和劉遠飛之後,秋宇還帶過不少人,可惜,都沒有能夠讓他滿意的。多數都把這裡當做了一個跳板。在如此的現實面前,秋宇經過幾次打擊後,這樣的想法,漸漸被秋宇深埋在了內心最深處,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的枯萎。
今天,楊成等人的一席話,讓這已經快要枯死的想法,又象遇到春雨的枯草一般,有了一絲絲復活的痕跡。
“秋隊,你沒事吧?”楊成說完真實意圖後,見秋宇半天一聲不吭,有些忐忑的問道。
秋宇一愣,意識到自己走神了,趕緊回答到:“沒事,昨晚沒睡好,有點沒精神。”
“哦,那我們是中午還是晚上去?”
秋宇本想回絕,但又不忍心掃了大家的興致,想了想,才說道:“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也心領了,但是,沒必要這樣。”
楊成一聽,有些急了,正想說些什麼,秋宇擺了擺手,又說道:“不過,這段時間案子比較多,大家也確實辛苦,我也想找個時間犒勞一下大家,今天機會不錯,就下午吧!你安排人去定個農家樂,要既隱蔽又便宜的地方,通知整個中隊,下午手頭沒要緊工作的,都休息一下午,帶着家人和孩子去農家樂休整一下。就不用你們請我了,反正都是吃飯,下午隊上請客。”
“真的?太爽了,好久沒這樣了。”楊成高興的說道。說完,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彭隊那裡會不會有什麼意見?”
“不會,下午我還要邀請他過來給大家敬杯酒的。我們這種工作,沒日沒夜,我也從不在意什麼八小時工作時間,那是規定給其他公務員的,我們沒必要這麼遵守。大家有活就幹,有時間就休息,沒什麼不可以的。等會兒我就過去找彭隊,跟他專門說一下,他不會反對的。再說了,飯錢還得找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