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治國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秋宇,猛吸了一口煙,才說道:“好了,秋宇對整個案件的分析,大家還有沒有什麼意見,有的話都說一下,別坐着不出聲。”
衆人都緊皺着眉頭,沒有說話,正在反覆思索着,回味着秋宇所說的一切。過了一會兒,見衆人都沒什麼意見,錢治國又對着秋宇說道:“分析上,還有沒有什麼沒說的麼?沒有的話,你把死者如何實施的自殺,整個過程復原一下,大家聽後應該更加直觀一點,說完咱們再討論。”
秋宇看着錢治國,認真的說道:“先等等,現場還有幾個地方,也很有必要提一下。”
大家一聽這句話,都擡起頭來認真的看着秋宇。
“整個現場的外圍,我們仔細的勘查過了,除了現場303號房間門口有很少量的擦拭狀血跡,其他任何地方,沒有發現任何的新鮮血跡,也就是說,整個現場,僅僅侷限在303號房間內。”
“死者隨身攜帶的物品,有一個挎包,挎包裡有個黑色的錢包和幾瓶藥。藥是治療高血壓和心臟病的,說明武德才的身體不太好。挎包裡還有一些單據,一本病歷本,一串鑰匙,兩包衛生紙和一部非常老式的三星手機。從單據和病歷本可以看出,死者當天中午還在冒進人民醫院看過病,應該就是爲了治療高血壓和心臟病。錢包裡有武德才的身份證、三百多現金、儲蓄卡和一張相片。我要說的重點,就是這張照片。”
“照片稍微有點舊,估計存放了至少五、六年,是在一個公園的亭子裡照的,照片只有半張,上面的人就是武德才本人。另外半張,從痕跡上來看,是被撕下來的,撕掉的斷口非常的新鮮,說明是最近才撕下來的。我認爲,這張照片,就是死者來到303號房間,實施自殺行爲之前撕下來的。我們在現場和屍體衣物裡都沒有找到完整照片的另外一半。但是,屍檢的時候,從死者的胃裡找到了一團類似照片紙的東西,被破壞得太厲害,我們無法確切的分辨出上面的圖案是什麼,但我很肯定,這團胃裡找到的紙片,就是現場發現的半張照片的另外一半。”
“還有,我們在整個現場一共提取了29份血跡,全部送支隊做了DNA檢驗,沒有檢出一份第二人的血跡,都是武德才本人的。”
“最後一點,武德才的女兒和女婿就是開賓館的,他跑到鹿城來,不去自己家開的賓館住,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又不是來和情人約會或者是找小姐,有這個必要住在這裡麼?”
“結合所有的調查、勘查、屍檢、DNA、毒化、視屏資料、通話、定位以及軌跡,我們都沒有找到任何武德才被他殺的依據和線索,因此,我們已經具備了足夠定性的條件,死者武德才,不是他殺,而是自殺。”
說到這裡,秋宇停了下來,閉上了眼睛,臉上沒有絲毫的得意之色,卻隱隱有一絲悲哀流露。
是什麼樣的痛苦,能夠讓一個正在享受退休後的天倫之樂的男人,對自己做出堪稱恐怖的自殺行爲?這樣殘酷的自殺方式,不是親眼遇到,甚至連秋宇都不敢想象。
秋宇突然想到了前不久的一則新聞,說的是某個城市的一個女子身中十來刀,最後公安部門對外聲稱死者是自殺。秋宇絕對相信公安機關的結論,但當時也有些疑惑,還想着怎麼找關係弄到一些案件的內幕來自己分析分析,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來因爲工作太忙,又一時難以找到這方面的關係,就把這事耽擱了下來。而現在,自己居然也遇到了類似的案件,這實在是讓秋宇有些悲哀。
設身處地的想想,換做自己,就算遇到再大的痛苦,會選擇用這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麼?
“大家應該都聽清楚了吧,現在已經可以明確定性爲自殺,有誰持不同意見的,就趕緊提,提出來大家分析討論,別他媽的像個呆瓜一樣坐着。”秋宇正在出神,就突然聽見彭輝的聲音。
“嗯、嗯、嗯”,大家正在消化着秋宇的分析,沒想到就被彭輝罵了個呆瓜,臉色不禁一綠。
錢治國眼睛隨意的掃了彭輝一眼,等了一會兒,見大家還是不吱聲,便繼續問道:“都不說話,那就是說,沒人反對秋宇的意見了?”
“應該是沒人反對了,錢副。”李誠見大家都沒意見發表,便淡淡說道:“我很想聽聽秋隊這裡是怎麼將整個作案過程,不對,是整個自殺過程復原的,相信在坐的各位,也跟我是一樣的想法吧!”
說完之後,李誠便面帶微笑的看着秋宇,點了點頭,會議室裡的絕大多數人,也都同樣的看着秋宇,眼中流露出熱切之色。
錢治國和彭輝見此,衝着秋宇點了點頭。
“那我接下來,就結合整個現場勘查的情況、屍檢的情況以及所有檢驗鑑定的情況,將死者武德才自殺的經過,用我自己的推理,進行一個復原。”秋宇見錢治國和彭輝已經對自己點頭示意了,纔開口說道:“三月二十八日當天中午,死者武德才從金牛鎮來到了冒進縣城,去了醫院看病,開了一些治療自己老毛病的藥。這些,從他包裡那些藥和醫院的單據和病歷本就可以確定。之後,武德才來到了鹿城。這裡,我有個很大的疑問。按照這個情況來看,當天武德才到鹿城之前的一切行爲,都非常的正常,從他沒有帶換洗工具就可以看出,他應該就是去冒進看病、開藥,然後準備返回金牛鎮的。是什麼原因導致他改變了行程,跑到了鹿城來,這個原因,與他的自殺,有非常大的關係,只不過,我們現在還沒有查清楚這條線。”
“接下來,武德才來到了鹿城,找到了這家中天旅社,並開了房間。這裡有一個細節,不知道大家想到沒有?武德才的女兒女婿,就在鹿城開有一個賓館,他來到這裡,不去自己女兒家的賓館住,而是去了別的地方,這說明什麼?”
“你的意思是,他來這個賓館,就是爲了自殺?”李誠忍不住接口問道。
“我認爲,可以這麼說,但也不完全是這樣。”秋宇說道:“他突然改變行程,來到鹿城,住進中天賓館,說明他在冒進遇到了某個人或者某件事,讓他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但是,他應該還有一些事情沒有想好,或者說,是有一些東西放不下,又或者,心中還沒有下定決心。從他改變行程來鹿城開始,一直到他當晚打電話給自己的兒女的這段時間,他心裡應該一直在掙扎,到底是不是需要繼續活下去。在他內心掙扎的這段時間,他還在房間裡洗了腳,換上賓館的拖鞋,洗了襪子,將襪子晾曬在窗子防護欄上。”
“他給自己的兒女打了幾個電話,從他的兒女那裡瞭解到的,無非就是一些關心的家常話。但其實,這個時候的武德才,應該已經具備了要自殺的心理,所以纔打電話給兒女,算是有了個交代。之後,他一共打了七次電話給自己的老婆苗紅英,打完之後才自殺。我個人覺得,這七個電話,纔是最終堅定了武德才下定決心自殺的原因。雖然我們暫時無法瞭解到這七個電話的通話內容,但不難想象,應該是夫妻之間的感情糾葛問題。而最終導致武德才義無反顧選擇自殺的原因,我個人認爲,也是夫妻感情的問題。”
“打完電話之後,武德才將電話放回了挎包裡,拿出夾在錢包裡的照片,將與他合影的另一個人的那一半撕了下來,放在嘴裡嚼吃了下去。這張照片上的另外一個人,雖然目前不能確定,但結合之前所有調查獲取到的情況來看,不難猜測,應該就是苗紅英。”
“這時,武德才也許是剛好看見了掛在鑰匙串上的小刀,也許是之前就準備用的這把小刀,總之,他將這把刀從鑰匙串上取了下來,坐在了牀上。之後,他用刀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幾下,形成了脖子上的試刀傷。不知道當時他內心是怎麼想的,總之,他放棄了脖子,而是將衣服揎了起來,右手持刀,向自己的腹部連捅八刀,然後,又朝自己的頭部,準確的說,是右眼上方連捅七刀。這些部位,用這麼小的一把刀,要想讓自己死亡的話,無疑時間實在是太漫長了一些。”
“這個時候的武德才,求死之心已經非常的強烈,但又嫌自己死得太慢,身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然後,他又想到了割自己的脖子。他將刀猛的插進了左側的脖子,然後用力向右側切割,多次以後,將脖子上的動脈、靜脈包括氣管全部切斷。”秋宇說到這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又繼續說道:“正是武德才的這個舉動,才使得整個現場出現瞭如此之多的血跡。”
“之後,身心劇痛難以忍受的武德才,爲了加速自己的死亡,還將刀吞了進去。然後,他從牀上爬了下來,摔倒在牀北側的地面上。在這裡,他掙扎了一小段時間,而這小段時間,也是出血量最大的時候,才導致地面上留下了一個很大的血泊。也正是因爲他倒在了地面,才導致現場牆面上出現的血跡,都處於一個較低的位置。”
“他依然嫌自己死得太慢,便掙扎着爬到了電視櫃前面,跪在這裡,右手扶着電視櫃,左手撐在地上,用頭猛烈撞擊電視櫃的邊角,正是這一舉動,導致電視櫃左側的邊角上和周邊的地面上留下了大量的滴落狀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