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隊以前的駐地,被張天寶帶着鬼子漢奸給一把火燒成了灰燼,現在的新駐地就在一處無名山下,一面靠山,三面都爲開闊地,便於隨時轉移。駐地在三橋鎮西北面,離三橋鎮直線距離七、八里。要說這兒有什麼標誌性的東西,那就是兩棵傘蓋茂盛的巨樹,而十幾間相連的茅草屋就坐落在其間,周圍都是被不斷踐踏的野草,爲了對付鬼子偵察機,他們每隔幾天就用青草換下房頂的枯草,枯草換下來後,直接拿去喂那兩頭並不怎麼肥的豬,這也是讓張斌有些驚訝的地方。
“站住!口令!”離駐地不到兩裡時,一條臨時踩出的小路邊上,突然跳出兩位哨兵,一人端着把漢陽造,一人手握紅纓槍。
“兩位同志新來不久吧?我以前是趙隊長手下的,只是有任務在身,很久沒回駐地了。你看,能不能叫周指導員或趙隊長來?”
身爲密探,當然不可能讓滿世界的人都知道其身份,康小二沒暴露前,一直都有固定的聯絡方式,就算有突發任務,也是周指導員親自來,而他潛伏時,是趙隊長親自送他下山的,加上以前的老隊員多已犧牲,所以,現在整個第三支隊,就周指導員和趙政委知道他的身份。
一聽他能準確稱呼兩位領導,兩個哨兵臉色緩和了一些,其中一位稍顯疑惑地問道:“你是……”
“我姓康,你就對兩位領導說鎮裡那個人來送飯了。”
“請等一下,我去報告。”
不久,從山上飛奔下來兩人,一人提着菸袋,老遠就笑呵呵的;另一個則滿臉笑意,一見康小二就緊緊抱住他不放,老半天后才拍了拍康小二,仔細看了看,大笑道:“好小子,行!”
“傷到哪了,嚴重不?快讓我看看。”
“我說老周,你看有什麼用,還是叫小劉來吧。”小劉是第三支隊唯一的一位赤腳醫生。
“對!對!我也是一時着急。”他立即對旁邊的哨兵吩咐道,“快去叫小劉來。”
然後,兩人幾乎同時把目光轉向康小二身後的張斌。
“這位是……”
“報告指導員,隊長。他叫張斌,是他救了我。”隨即,康小二簡單地說了一下經過。
“謝謝!太感謝了。走!走!走!到家裡坐坐。”
也許是覺得還不足以震驚兩位領導,康小二立即補充道:“指導員,隊長,他就是你們讓我一定要邀請到的那位打小鬼子的獵人。”
“什麼?”
兩位領導對視一眼,驚喜不已。一旁的張斌有些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
趙隊長突然一拳打向張斌胸膛。
張斌本能地想往旁邊一偏躲過這拳,但他轉而又穩住身形,硬捱上了這一拳,身體沒有絲毫晃動。
趙隊長哈哈一笑,“哈!哈!就憑這身板,果然是條好漢。”
“好了,好了,老趙,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糊弄糊弄我這外行也就算了,就別在行家面前露底……我們還是到屋裡說話。”
“對!對!走!走!”趙隊長拉着張斌大步而行,急切得不行,熱情得也讓人不知所措,“張斌兄弟,你是不知道啊,我們早就聽說最近鎮上突然出現個厲害的英雄,殺得鬼子根本摸不着頭腦……我和老周對你可是期盼已久,沒承想,居然是你小子。行!是條漢子……”
周指導員則扶着康小二在後面慢行,他有些話要單獨問康小二。
“張斌兄弟,既然大家都是打鬼子的兄弟,就不分彼此,我叫你阿斌,你和同志們一樣,叫我老趙,如何?”見張斌對眼前這桌雖算不上豐盛但也算不上簡樸的菜皺了皺眉頭,他哈哈一笑,“在咱們這兒,見肉就等於過年。今天也算你小子有口福,原本我們算準了一定會好好和鬼子幹一仗的,可沒承想……呵呵,結果你都知道了,還真是浪費了這桌慶功宴……來!來!咱們邊吃邊聊。”
“來,阿斌,我先乾爲敬!”
好傢伙,趙隊長一碗酒一飲而盡,看得張斌心裡暗自打鼓。不過,按本地的風俗,第一碗酒表示主人歡迎的誠意,客人必須滿飲,否則就是看不起主人,對主人有意見。張斌沒轍,只能站起來,端着酒碗陪他喝。
看看趙隊長一飲而盡後,爽朗地一抹嘴,雙眼放着精光看着自己,張斌就知道,這第二碗酒是躲不過了。按風俗,第二碗酒客人敬主人,表示客人對主人的敬意。
第二碗酒下肚,張斌臉色發紅。
第三碗酒,表示大家是朋友,叫賓主盡歡。
三碗酒喝完,張斌心裡稍稍放下,可一看趙隊長又抱起酒罈子給倒酒,張斌立即站起來要制止。卻見趙隊長笑着說:“作爲小康的領導加同志,我得替小康好好謝謝你,這碗酒是一定得喝的。”
還好,這個時候,周指導員從門外急匆匆地跑來,一進門聞到那酒氣,立即笑道:“張斌同志,他和你喝完三碗了嗎?”
見張斌點頭,他毫不客氣地走過去,把趙隊長急忙端起的酒碗,硬從嘴邊給搶了過去,“老趙,咱們可是有約在先,今天也就是張斌兄弟第一次到我們這兒來,你喝一些可以,但不能超過三碗。”
趙隊長依依不捨地狠盯了酒碗一眼,咂巴咂巴嘴,“你管生活,你說了算。”
張斌總算明白剛纔趙隊長爲何這麼急切地拉他入席,敢情是趙隊長肚子裡的酒蟲子作怪。
“張斌兄弟,張斌兄弟,來,吃菜,吃菜!”見張斌有些尷尬,周指導員立即熱情招呼着幫他夾菜,“讓你見笑了,我們這兒窮,沒什麼好菜,你別介意……等打跑了小鬼子,我請你到縣城去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菜,我們一起大醉他三天三夜。”
見張斌有些拘束,周指導員立即笑道:“別這麼拘束,聽小康說你是窮苦人出身,我們也都是泥腿子出……來,大家放開了吃。”
漸漸地,酒勁上來,張斌也放開了,話也就多了起來。
可這一餐,眼看就要結束了,也沒見他倆提邀請加入的話題,張斌有些意外。本性老實的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動問道:“老周,老趙,你們怎麼也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入夥?”
“阿斌啊,咱們都是窮苦大衆的窮兄弟,也用不着對你隱瞞什麼。說實話,現在隊伍很困難,對於像你這樣的人才的需求,用‘望眼欲穿’來形容也不爲過。”周指導員邊說邊放下筷子,笑道,“可我聽小康說你習慣了在山裡自由自在,不願意被拘束……當然,在哪兒都是打鬼子,我們就不敢強求了。”
說到這,他瞄了一眼旁邊直對他使眼色的老趙,站起來,拿着一個裝滿熱水的竹杯放到張斌面前,微微一笑,“就如我們人提出的那樣,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一致對外打鬼子……今後有什麼困難,只要我們能幫上忙的,千萬別客氣,只管開口,我們盡力滿足。”
見張斌有些尷尬地點點頭,趙隊長就更急了,但周指導員卻笑得更歡快了,“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遠來是客……咱們沒茶葉,只有白開水,來,喝口水,解解酒……一定要多住幾天。”
別人都這麼困難,張斌怎麼好意思白吃白喝,剛要說話,周指導員眼珠子一轉,搶先說道:“阿斌,你來一趟也不容易,多幫我們同志們指點一下功夫。聽小康說,你的功夫很厲害,可要不吝賜教哦。”
這次,張斌很是堅定地點頭答應。
此時,他們這邊喝酒吃肉,鬼子營地裡戒備森嚴。
還是昨天齊聚一堂喝酒看日本歌舞的地方,現在,龜田大佐在屋中間正襟危坐,恆元站在他身側,而他們面前,站着幾個噤若寒蟬的漢奸頭子,三天前一起喝酒看戲的一個不少。
雖然黑鷹嘴那個陰謀意外流產,但也不是沒一點收穫,最少,龜田和恆元已經確定,眼前這三人中,有一個是游擊隊的密探。
一個是本地土生土長的大戶,田大蟒是江陰縣維持會副會長兼三橋鎮維持會會長,具有相當大的號召力,至少碼頭上那些苦力得靠田家去維持,就更別說天南地北的商人要靠他們去招呼;另一個則是龜田親自從縣城挑選出來的,各方面自然都得到了肯定。所以,相對而言,龜田還是更懷疑田家父子是游擊隊的密探。當然,如果非要確定一個,那就只能是那個經常口無遮攔的田小蟒了,這傢伙經常花天酒地,也許,一時興起說漏了嘴也很正常。
“龜田大佐閣下的行程安排,就你們三人知道。說!誰說出去的?”龜田一直眯眼看着三人沒做聲,精光閃爍的雙眸時不時地透露出一絲陰森的殺氣,表明了他的憤怒,所以,一旁的恆元就咆哮着當起了黑臉角色。
田大蟒和張天寶低頭相互瞄了一眼,同時搖頭。性子暴烈的恆元氣得刷地一下就抽出指揮刀,直指三人,欲要破口大罵,卻被龜田阻止。讓人意外的是,龜田淡淡地掃了三人一眼後,平靜說道:“好了,這一次三位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可是,大佐閣下,他們……”
“我已經知道誰是游擊隊的密探了,你們都回去吧。”
三人戰戰兢兢地出了門,相互一抱拳,就分頭離開了。
“小蟒,是不是你無意中說漏了嘴,把事情泄露出去的?”知子莫如父,看來,大蟒也有些懷疑小蟒。
“爹,我這幾天可一直在家裡待着。”
“哼!你昨天半夜沒到翠紅樓那裡去找小桃紅快活一回,雞叫兩遍後纔回屋?”
“爹,你監視我?”
“狗屁,這叫保護。我們仇家這麼多,我要不派幾個人暗中保護你,你早就被人丟到茅坑裡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