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博文慢慢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瞧着野比康夫。
野比康夫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你身上的這些武器是真言宗買的?”
死亡沒有降臨,卻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問話。
野比康夫下意識答道:“不是,是法師協會存在酒店地下儲藏室的戰備物資。”
“你是被俘後投降真言宗的?”
第二個問題與第一個問題沒有任何關係,跳躍性之大,讓野比康夫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他還是睜開眼睛,很認真地說:“其實,我是個臥底。”臥底與俘虜與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這個對於他來說尤爲重要,必須得講清楚。
“難道你不是野比家的成員。”
雍博文大奇,一個數百年的傳統驅魔世家對於家族成員的向心力大到無法想像,忠於家族高於國家都只是一種常態,只不過在中國經過那場雷霆掃穴般的赤色革命風暴後,已經沒有什麼悠久的世家還能完整的留存下來,到了現代雖然又有些權貴富豪開始自稱某某家族,但實際上那真的只是自稱,沒有一定的積累和沉澱,即使擁有再多的權勢再多的財富,也只能被稱爲暴發戶。
很難想像做一個混得還不錯的家族成員,會是敵方勢力的臥底,當然除非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真正的野比康夫已經死了,眼前這個只是真言宗僞裝成野比康夫的弟子。
但野比康夫搖了搖頭,道:“我是野比家的成員,但我也是真言宗的弟子,我在家族中……”
雍博文一杖打在野比康夫的腦袋上,野比康夫帶着驚愕的表情緩緩倒地。雍博文對他解釋:“只是隨便一問,你沒必要說得那麼詳細。我不感興趣。”一個背叛家族的成員,想必有很多故事,有許多不得以的原因,一定很曲折動人,可惜現在卻不聽故事的好場所和好時間,而且雍大天師也沒有那麼大的八卦癮頭。一杖敲昏了野比康夫,雍博文繼續沿着樓梯向下一層前進,電梯已經恢復了運行,但既然已經知道此刻身處敵巢,他自然不會傻到去乘電梯,還是樓梯最穩妥安全。
在野比康夫這裡耽誤了一會兒的工夫,前面便再也看不到那些醒目的光頭了,從六層往下,酒店長長的走廊內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安靜得嚇人。
不過,等他下到一層,走進大堂,就看到那原本應該在那幾層的人此刻都聚集到了這裡。
足有二三百人,將寬敞的大堂擠得滿滿,因爲滿是汗水而油光鋥亮的光頭齊刷刷反射出搶眼的光芒,竟讓整個空間的亮度至少提到了七到八個百分點。除了數量最多的光頭和尚,還有穿着酒店服裝的那些外門弟子,也有數十個,都擠在一邊,不過沒有人再拿着術法武器,那幾個跟着野比康夫的服務生乘電梯逃到一樓,剛一出電梯門就被大和尚們一通胖揍,身上的武器也被搶下來扔到一邊,於是就再也沒有人敢拿那些東西了。也難怪和尚們這麼激動,人家雍博文雖然也用法術,可除了法術還有強到令人髮指的武功,可和尚們卻向來是武法雙睡,沒了法術傍身,本事那可就大打折扣了。破法手雷一炸,不分敵人,法術全部失效,對和尚們可是利大於敝,至少那機槍,在這種場合上一通狂掃,不等打到雍博文,就得先把自己人掃倒一半。
“來了,來了!”
看到雍博文自樓梯間走出,人羣中發出一陣騷動,隨着雍博文向前,紛紛推搡着向後退卻,那情形就好像是雙方之間存着一個無形無影的距離,讓和尚們與雍博文始終保持一個距離,隨着雍博文的前進,人羣慢慢凹下去一個半月形的空間,再慢慢地向着雍博文身後涌去,最終形成一個半徑在兩米左右圓圈,將其圍在當中。
雍博文面無表情地一步步向前走去,似乎渾沒把那些虎視眈眈的光頭和尚放在眼裡,這一副大高手的沉穩氣度加上剛纔從十五樓下路殺下來的英勇戰跡,震得和尚們一時不敢伸手,只能隨着他的伐挪動着這看似牢固實則脆弱的包圍圈,一點點向着門口方向移動。直到此時,和尚們似乎纔想起來,眼前這個年輕的甚至還帶着些許稚氣的男人,是國際法師協會認定的頂級會員,頭上頂着整個世界只有少數法師纔可能擁有的大天師頭銜。雖然一直在戰略上對日本法師協會及其背後的主子國際法師協會持藐視態度,可即使是高野山十二法將也不得不承認,法師協會的高級會員都是極其難對付的敵人。而這個大天師曾經從戒備森嚴的高野山逃出來,還順手把整個總山*本炸了個底朝天。高野山的真言宗精英們都攔不住他的步伐,他們這些外圍成員,又怎麼夠資格跟他放對。一念至此,和尚們更是沮喪,如果說剛剛是缺乏動手的勇氣,那現在就是連動手的念頭都沒有了,只是那麼機械地隨着雍博文挪動步伐,不像是包圍,更像是歡送。
從樓梯口走到大門,只有短短三百多米的距離,如果按照這種情形發展下去,那麼這場戰鬥的結局就是雍博文很和平的被和尚們禮送出酒店。可他剛剛走到大堂中央,就聽到後方傳來一聲嘶聲力竭地大吼:“去死吧,你別想活着走出去!”
隨着大吼聲,一顆破法手雷從天而降,正落進包圍圈中,在雍博文腳下炸開。
雍博文的腳步一滯,與周圍的和尚們同時扭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鼻青臉腫滿身血跡的野比康夫正踉蹌着自電梯間方向跑出,望着雍博文的雙眼噴射着毫不掩飾的怒火與仇視,他大叫道:“我已經聯絡上面,高野山十二法將中的六位就在京都,正往這裡趕,只要拖上他一會兒,六*將就會趕到!大傢伙一起上啊!”
上?誰上?和尚們很默契地嘩啦啦讓開一條道來,將野比康夫直接暴露在雍博文的面前。雙方距離不足百米,雍博文不解地看着野比康夫,搞不清楚這傢伙幹什麼一副跟自己不共戴天的苦大仇深模樣。突然間被直接暴露在雍博文面前,野比康夫很是驚愕,就那麼保持着振臂高呼的架勢,張口結舌地不停重複着最後一個字,“上,上,上……”聽起來很有播放錄音卡住時的神韻,然後他突然猛衝向雍博文,腳步雖然有些踉蹌,但跑得卻極是堅決,以至於身體都有大輻度前傾,如果不持續向前快速奔跑的話,絕對會當場摔成狗嗆屎。
雍博文一杖刺出,正中野比康夫前胸。
野比康夫前衝之勢立止,然後如同出膛炮彈般向後上方飛速疾射,砰的一聲撞在天花板下,重重摔到地上,口鼻鮮血狂奔。
看到野比康夫如此奮不顧身,面對強敵明知不敵仍拼死上前,和尚們終受到一絲感動,同時吶喊,仗着人多勢衆,奮勇向前,喊聲如此嘈雜,以至於誰都沒有聽到趴在地上的野比康夫正發出微弱卻憤怒地聲音,“誰他媽在背後推我!”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上百和尚同時喝真言,結手印,場面當真相當壯觀,他們水平不行,不像八葉枯木那樣單一真言即可制人,每一真言配合不同手印都有不同妙用,只能同時把九字真言都喝出來,以自己的手印加持真言威能,但饒是如此,上百人同喝九字真言,匯聚在一處的威力亦是驚人無比,形成龐大的威壓,衝向中央的雍博文。
雍博文皺了皺眉頭,舉手一拋,七顆破法手雷分飛向不同位置,幾乎同時爆開,醒目的幽落光芒如水般肆意流淌,最終將整個酒店大堂籠罩其中,那七顆破法手雷分佈的位置竟然是恰好使得爆炸威力覆蓋了整個大堂的空間!
說起來這七顆破法手雷,還是雍博文從野比康夫身上摸來的,此時果然派上了大用場。
衆和尚愕然,可那奮勇前衝地慣性卻一時止不住,一個個舉着沒了真言加持的手印就往雍博文身上打去。
“不動明王破魔劍!”
雍博文低喝,出杖。
轟的一聲大響,彷彿爆起了一顆份量相當驚人的炸彈,那光潔酒店臨街門窗應聲全數爆裂,不知多少光頭和尚破窗而出,摔落街面。
這家日本法師協會經營的,向來極爲低調的酒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引人注目過。
街上膽小的行人紛紛疾走躲閃,膽大的卻駐足對面,指點圍觀,都道這酒店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居然一個勁地往外掉和尚,一會兒是從樓上掉,一會是從一樓往外摔,再過一會也不知會不會從地上往外蹦了。
只不過圍觀的人雖多,卻沒有任何警方人士出現。
如果我們把視角向上擡升,自空天中遙望以酒店爲中心的幾個街區,就會發現其他街路上偶有警車經過,都會很默契地轉彎掉頭,避開這一帶。
這本就是一場普通人沒有資格插手的戰鬥,全日本警方都已經得到了警告。法律誠可敬,生命價更高,做爲執法者的日本警察,很識趣地沒有跑來維護法律尊嚴,而是放任這些非人的力量把整個日本搞得一片混亂。
這一幕,也是五十鈴嘉兵衛趕到酒店前方時,看到的第一幕,然後他就看到了雍博文從容地邁步從酒店破爛大門走出,身後大堂的地上躺滿了呻吟慘叫的光頭和尚,密密麻麻怕是有數百人之多。
“你怎麼來了?”
走出酒店的雍博文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頭髮呆的五十鈴嘉兵衛,不是因爲他的眼神好,而因爲五十鈴先生的形象實在是太拉風,太搶鏡頭了。一身和服破破爛爛,染滿血跡,頭臉上全是傷痕,手中還握着一柄尤自滴血的武士刀。他只是往街頭一站,四下裡登時人蹤絕車跡滅,形成了一個超強的真空地帶。
“雍天師,麻央被人擄走了!”
五十鈴嘉兵衛如遇救星般撲過來,拄着刀半跪在雍博文面前。
“求您救救麻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