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歌出事,多多少少都是因爲這段時間的壓抑,如果是高高興興的氛圍,又怎麼會這樣?
餘楊再次誠懇的道歉,“對不起!”
老爺子嘆了口氣,沒說話。
東里夫人這才道:“現在事情都明朗了,你們兄妹倆做事確實是不太妥當,但我沒照顧好媳婦也是事實,東里沒有盡到丈夫的職責更是失職。”
“只是,就像我不怪小魚一樣,我也沒法怪小智,因爲……”東里夫人嘆了口氣,“他最沒法接受代孕,想必他們夫妻之間是談過的,小智估計不會同意,所以兩個人的關係才這麼僵,他死活都不肯回來。”
至於原因……
東里夫人閉了閉目,這件事,至少得有十多年無人提起了,好幾秒,她才語調略沉的道:“小智就是代孕來的,對他來說,代孕不僅是恥辱,更是陰影。”
餘楊看過去,眉頭本能的皺起來,一時間沒反應。
東里夫人把他當一家人,外人完全不知道的這件事,她也不打算有所隱瞞,道:“我生簡兒的時候身子沒保養好,後來一直懷不上,小智是別人代孕的。”
這也是爲什麼,她那麼着重的強調讓小魚一定要好好養身子,每天嘮叨了又嘮叨。
也是爲什麼,兒媳婦孩子掉了,她會那麼生氣,她生怕他們夫妻倆也有個好歹,如果也沒法懷上了,東里又接受不了代孕,難道要丁克麼?
東里簡站在客廳入口,因爲談到這件事,她終究選擇重新上樓,不過去了。
傭人見了她,剛要說話,被她阻止了,勉強笑了笑,轉身上樓,聲音很輕:“一會兒夫人問起,就說我睡了!”
傭人點頭:“哎!大小姐這兩天也累了,去休息吧!”
對東里沒法接受代孕這件事,東里簡自然是什麼都知道的。
所以她現在想一想,那天倒是罵他罵重了,這件事裡邊,估計數他最難受。
東里是代孕來的,也是因爲東里的代孕,當年東里家和宮池家結了樑子。
當初孕育東里的人,就是宮池中淵老爺子的妹妹,年輕漂亮,卻天妒紅顏,生完東里就走了。
宮池家把這筆賬算在了東里家頭上。
客廳裡,老爺子的聲音顯得有些空洞而惋惜,帶着對記憶的無奈。
“宮池中淵有個妹妹的事,圈裡少數人知道,但是沒人見過她,因爲她一直在國外留學,正好那年回來了,碰上我們夫妻倆找代孕的時候。”
平時,東里夫人給餘歌說丈夫年輕時如何如何吸引小姑娘目光並不是編的,那是事實。
年輕時候的他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多少女人做夢都想碰他衣角,剛回國的那個女孩也不例外。
女孩對他幾乎是一見鍾情,但又知道他已經有了妻室,總不能把人家妻子趕走,偏偏知道了他們要代孕的事,就這麼想盡辦法的成了最後人選。
到那個時候,他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因爲她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她懷孕的那段時間,都住在指定的地方,由我們找的傭人專門照顧着,不知道怎麼和宮池家交代的,總之她懷孕的那一年,宮池家從來沒找過她。”
“我們一直以爲,她真的是身世可憐、沒有家人的姑娘。”
要是有人找,怎麼也可以早一點發現她的身份端倪。
“一直到她生產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但是生孩子之前,我們夫妻陪她產檢的事被媒體拍到了,宮池家的勢力你也知道,哪怕我們動作再快,這照片被注意到之後,必然會起風浪。”
東里夫人嘆着氣,“從那之後,宮池中淵就逼着他妹妹離開,可那個時候孩子沒法拿掉了,馬上就該生產了。”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個女孩爲了喜歡的男人,竟然傻到這個地步,用代孕的方式,製造和他相處的九個多月時間!難怪她平時喜歡讓孩子的父親陪,而不是我,說孩子要從孃胎培養跟爸爸的感情!”
東里夫人生過孩子,對這種說法自然理解,根本沒多想。
也可想而知,宮池中淵干涉之後,他妹妹的壓力大,情緒差,生產前的幾天就出了問題。
“他妹妹沒能從產房出來,宮池中淵一度想把孩子奪走,以命換命,畢竟,他那時候也正渴望有個健康得心的兒子!”
爲這件事,兩家人變得水深火熱,到了媒體都不敢報一個字的地步。
也因此,當年,兩家忽然交鋒,又忽然視若仇敵而斷絕往來成了圈子裡的隱秘。
從那之後,宮池家舉遷國外。
“小智小的時候我們曾經因爲他的身世吵過架,那女孩喜歡他爸爸,我吵起來失去理智質疑他爸爸和別人私通,纔有了東里,不小心被小智聽到,他一直以爲他是別人生的,不是我們的孩子,哪怕知道代孕之後,也對這種事帶有牴觸和陰影。因爲對自己的身份充滿糾結。”
說起來的,對自己的糾結好像只一句話,但對一個孩子來說,那種打擊是很大的,他懷疑父母不是父母,家人不是家人,心靈收到的傷害別人體會不了。
當然,也只說過那一次,之後家裡一律不會提這件事,東里夫人對他更是極度的好,逐漸這件事完全淡去,她纔敢做一個嚴厲的母親。
誰知道這件事會被重新牽扯出來。
或者說,這不是多年來第一次。
第一次被扯出來是東里簡出嫁。
想到了當初父母反對她嫁到宮池家的事,東里簡是心存歉意的,因爲這個,母親從想方設法要撮合她和北雲稷。
要說東里簡這麼多年什麼事忤逆父母,那就是她挑選丈夫這件事了,甚至打破了兩家的禁忌,多年不往來的兩家人,一下子被她變成了親家。
那次也提到了當年的恩怨,只是都避着東里,也爲了不讓東里難受,東里夫人最終妥協,不在那個恩怨上揪着不放。
進了臥室,東里簡坐在牀上,柔眉輕輕蹙着。
想了想,給弟弟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接的有些慢,聲音也很小,她問:“你在醫院麼?”
東里只是低低的“嗯”了醫生,並沒說更多的詞句。
東里簡微抿脣,之前罵了他也不可能道歉,反而會勾起他心裡的不適,只是道:“我點一份夜宵給你們送過去吧,餘歌晚餐肯定吃不了幾口,她現在養身體很重要,少食就得多餐。”
東里不發表意見。
她掛了電話就點了他比較喜歡的餐館,專門叫人給送到醫院去。
餘歌下午吃完飯之後睜眼躺了好久,因爲無所事事,哪怕心事再重,終究是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也因爲這樣,她晚上都睡不好。
這會兒已經醒了,看到他還站在窗戶邊,無話可說,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只好轉過背。
掛掉電話,東里看着她把身子轉過去,薄脣抿得緊了緊,但一言不發。
夜宵來的時候,她依舊是醒着的。
“起來吃東西。”身後傳來他低低的聲音。
沒有稱呼,也沒有可以感受到的情緒。
因爲她沒有迴應,也沒有動靜,病房裡的空氣靜的讓人不舒服。
餘歌能感覺到他走過來,站在了牀邊,有些低沉有些壓抑的語調響起,“我不想跟你吵,不想吃你就說,我叫人扔了,不想見我,我今晚就可以走。”
可能因爲被他提了兩次走的事。
餘歌抿緊了脣。
她知道這件事錯在她,但這麼久,他的態度也夠了,她現在也並不好受,也就沒顧忌太多。
忽然一句:“那你走吧。”
牀邊的男人明顯整個人都冷了,立在那兒毫無動靜。
她背對着,眉心卻緊了,幾乎是下意識的捕捉着他的動靜,可是長久沒有感覺到,終究是沒忍住轉了過來。
牀邊沒有人。
那一秒,她心頭驀地痛了一下。
兩分鐘後。
東里醫院一樓接到了護士的電話,“先生您不是陪護麼?人呢?”
他聲音很冷,“什麼事?”
“病人這兒都亂套了!您怎麼留她一個人呢?”
他沒有聽完,直接掛了電話後大步走向電梯,攔住了馬上就合上的電梯門。
看到她病房裡的確是一團亂,剛送來的夜宵撒得一地都是,臉色更是一沉,但看向她的視線裡有着不可察覺的緊張。
護士看到他進來,張了張口,還是不多指責,只道:“您回來了?我讓人把房間收拾一下,您給病人看看燙傷沒有,嚴重的話叫醫生過來。”
“我沒事。”餘歌坐在牀邊,目光低着。
她還有些恍惚,自己也沒明白是怎麼把東西打翻,只知道差點昏過去,及時扶了一把,不至於把自己磕傷碰破。
“手。”東里走到牀邊,對着她的神色依舊很難看。
餘歌略微低眉,“我沒事……”
“有沒有事我長了眼睛自己會看!”被他冷聲打斷了。
護士已經出去了,病房裡的氣氛很不適合人生存。
手被他握過去,她依舊沒有擡頭。
外賣送過來途中就涼的差不多了,確實不至於把人燙傷,但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們談談吧。”餘歌把手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