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分離這五州的天塹,是深淵。
深不可見底的深淵。
曾有修士試過,但沒有一個人能下到底。
這五道深淵將整個星球劃分成了五大塊,若沒有傳送陣的話,兩兩之間很難連通。
實際上若仔細觀察,不難發現,這五道深淵彷彿是人爲的。
有人刻意劃下了幾劍,將整個星球給分割了開來。
只是這結論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這是何等的偉力?
將整個星球玩弄於鼓掌,肆意擺弄,這是何等的存在?
那些人不敢多想,好在這星球足夠大,哪怕是被劃分成了五大份,每一份的地盤依舊很大。
所以並不會讓居住在裡邊的修士感到逼仄。
這就是王柏現在所在地方的整個格局。
而王柏現在,注意力卻還在新到手的東西上。
落魄子已經不在,王柏對着空氣道了一聲謝,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到,然後他就離去了。
他將記載四季之道的玉簡放入儲物袋中,王柏並不急着觀看裡邊的內容,他要先回去欒城。
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跋涉後,王柏又回到了那個已經有些被他當成家的木雕店中。
他將店門關上,今天卻是不營業了。
在之前因爲王柏使用全力而恢復年輕的相貌,在回來的路上,他又重新將其僞裝了起來。
所以他現在依舊是一個四十幾歲的漢子,手上有着長期拿着刻刀的老繭。
王柏盤膝坐在牀上,他閉上了雙目,他要思考一下今天的事情。
在此二十幾年,他已經養成了過完每一天都要總結一下的習慣。
而此時,王柏依舊沒有拿出來落魄子給他的四季之道看的意思。
他強行壓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他已經打定主意,在他自己的四季之道雛形形成之前,他是不會打開這塊玉簡的。
現在打開觀讀這塊玉簡固然會有好處,但這好處,卻不一定有其的影響大。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卻切不可讓他山之石,毀了那塊玉。
王柏雖然也要走四季之道,但是他才只領悟了冬與春,根基不穩,正是一個容易被影響的時候。
若是他在此種時候看了那四季之道,那麼他很可能走出來的就是那個人的四季之道,而不是他的四季之道。
等到他春夏秋冬,四季初成,基礎奠定的時候,那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那時候玉簡裡記載的東西,就只能化作他四季之道的資糧,而不能影響到他的根基。
所以王柏是絕不會爲了一時的強大,就去冒然觀看那玉簡中的內容的。
哪怕那玉簡裡記載的內容很可能讓他對四季意境的領悟大大加快。
而在此時,那早已離去的落魄子,正向着一奇異地方行去。
那裡,一週一季,在一月之內,就可以完整的經歷一年四季。
因爲這個緣故,這裡成爲了周圍赫赫有名的景點,經常有慕名而來的凡人士子甚至修士來此觀看感受。
只是這奇異的季節波及的範圍並不十分廣,只有方圓百里之遙。
那裡是一個谷狀的地盤,出了這個範圍,就又是正常的四季變換。
沒有了裡邊的奇異了。
百里雖不大,但是有修士嘗試過,卻從來沒有一個能走進最中心的十里範圍之內。
到那裡,環境就變得很猛烈,而且具有攻擊性,他們只能在十里的外圍不得寸進。
當然來此的,修爲高的,至多也只是結丹期罷了。
至於多數的元嬰期,他們來到此地,自然也就會明白此地形成的原因了。
而且哪怕是元嬰期,恐怕也很難順利邁進去此地的核心區域。
而此時的落魄子來到此地,卻邁過了外圍的溫和區域,一下子向着核心區域走去。
在他的刻意遮掩下,周圍來此參觀的,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沒有一個發現他的蹤跡。
那劇烈的環境,似乎並沒有影響到落魄子,他很是輕鬆的就行進了進去。
這種情況,就彷彿,這片小天地是有意識一般,刻意放過了落魄子。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落魄子踏入了最後的十里地,然後繼續行進。
然後沒過多久,他就停了下來,實際上,這最後的十里地與外圍也沒什麼區別。
都是空蕩蕩的一片,只是這裡的環境變化更加劇烈罷了,甚至存在四季共存的景象。
落魄子對着空氣默然了一陣,然後他纔開口說道:
“四季,你還活着?”
周圍的環境似乎有了些波動。
見到有所反應,落魄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他嘴上卻毫不留情:
“老不死的,你果真還活着,果真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咳咳,我當然還活着,不過也快了,你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
縹緲虛弱的聲音傳來。
在落魄子面前,逐漸由氣流匯聚成一個虛幻的人影。
這人影不斷晃動,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
見此,落魄子再也掩飾不住擔憂:
“你的情況如何了?”
“不太好,我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至多還能再撐十年。”
這虛幻的人影語氣很平靜,彷彿他口中說得不是他。
“沒什麼辦法了嗎?”
落魄子的語氣傷感。
四季搖搖頭:
“我現在這個情況是早就死了,哪怕是你請來天仙級高手,也不過是能讓我成功輪迴轉世罷了。
我畢竟不是化神修士,能強行誕生出元神已經是不易,更別說還維持了這麼長時間。
我這一輩子都在參悟四季之道,如今與這四季共存了吧,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這樣挺好。”
四季的語氣很是灑脫,而落魄子就有些傷感了。
“對了,你此次來找我幹什麼,趕緊說吧,我能清醒的時候不多了。”
四季轉向落魄子問道、
在從前,他初化四季的時候,一天八九分都是在清醒的狀態,而現在,幾天也不見得能清醒一次。
他的意識已經越來越模糊了,或許到了後期,他就將一直這樣沉睡,直到他的神魂徹底消亡。
這個時間大概只有十年,而不是他原本的壽數了。
他原本的壽數,在此種情況下沒有任何意義。
此時落魄子也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他畢竟是一個元嬰修士,生老病死的見得多了。
若不是眼前這人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說不定他此時心中都不會有任何波動。
“我就要突破化神了。”
落魄子說道:
“需要的時間並不短,我這次來是向你告別的。”
聽了此話,四季一愣:
“也是,八百年了,你也是應該走到這個地步了。
我沒能達到的境界,能由你達到,也挺好。”
四季由衷的爲落魄子開心。
“當年我們梅山四友,走到今天,也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當年四妹止步於結丹期,二弟又意外死於爭鬥,現在你又一舉將突破元嬰,成就化神,我們當年許下的宏願最終也就只有你一人達成了。
好啊,總算沒有全軍覆沒。”
四季的臉上露出笑容。
“大哥”,落魄子喊道。
他又喊出了那個不知多少年沒有喊過的稱呼。
自從從前二弟死的時候,四季阻止他們爲他報仇,他就沒有喊過他大哥。
雖然他知道四季是爲他們好,那個人在那時不是他們能對付的,但是終究是產生了裂痕。
那時候的他們正是最重義氣,輕生死的時候。
所以當時四季的行爲並不能被他們所認同。
這豈不是忘了四人結拜時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嗎?
但時至今日,衆人死的死,壽盡的壽盡,就連他眼前這人,也很快就會離他而去,四人中最終只會剩下他一人。
又哪還有當年的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話語?
至於二哥的那個仇人,則在四季突破元嬰的時候,就被四季給殺掉了。
爲此,當時四季還受了重傷,又還被對方的宗門追殺。
足足過了百年,此事才漸漸淡了下去。
落魄子一直叫四季老不死的,但他今天,卻又想重新叫他一聲大哥。
老不死的,是因爲當年他們結拜的時候,四季就已經一百多歲,而其他三人才只是剛剛踏足修真界的年輕人。
於此來看,當時的四季足以當他們的爺爺,所以老不死的這個稱號也就由此來了。
當然對於修爲高深的修士來說,年齡並不能代表什麼。
“當年你若是不用這個身化四季的秘法,你現在也應該化神了。”
落魄子說道。
來歷不明的秘法本就危險,更別說還是這種詭異的,從未聽說過的身化四季的秘法。
當年落魄子也曾勸解過對方,讓其慎重,或是乾脆放棄這個想法最好。
但是那個時候的四季太過自信,也太過固執,他堅持要用這個秘法。
於是如今就成了這個樣子。
此地的情形,都是由於他意境散開,所影響的。
四季聽此倒是沒有什麼反應:
“既然能有更強的根基,那麼爲什麼不嘗試一下呢?
這能讓我對四季之道的理解更加深入。
豈不聞朝聞道,夕死可矣?”
“你總是這麼自信灑脫,那麼你聞道了嗎?”
此時落魄子的語氣中已經蘊含怒火,他再次問道。
這次四季沉默不語,沒有回話。
他虛幻的身影也晃動起來,顯示着他內心並不像表面上一樣平靜。
“罷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落魄子頹然一嘆,沒有再追問。
他轉身,準備離去,在將走出十里地的範圍的時候,他纔再次開口:
“對了,這一次,我爲你找了一個傳人。”
落魄子的聲音很低,彷彿不是在對四季說話,而是在自言自語。
“那個人跟你一樣,都是個天才。
他領悟的,是少見的,純粹的冬之意境,應該能承擔你的傳承。
你未來的道路與期望,或許會在他身上實現。
我已經將你的傳承給他了。
你的道路不會絕。
你可以放心了。”
說完了,落魄子就徹底踏出了這個範圍。
今日一別,或許就是永別了,他要完成元嬰至化神的突破,也需要不短的時間。
而四季的時間卻不多了。
他沒有說,要留下來,陪四季最後十年,送他最後一程。
因爲他知道,他這位大哥心中一直是驕傲的。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自身四季之道已經成了的時候,可以突破化神的時候,還爲了更進一步,採取身化四季這樣的秘法。
最終將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四季是不會希望,自己死去的樣子,自己最後時光的狼狽樣子,被其他人看在眼中的。
所以,落魄子從來沒有說要留在這裡。
因爲他知道,哪怕他說出來了,他也會被拒絕。
此時,四季看着落魄子的背影,聽着對方最後留下的話語,良久之後,終於是一嘆:
“如此,我是沒有什麼遺憾了。”
接着,他虛幻的身形隨風散去,空氣中只餘下最後一句話:
“只可惜看不到你成就化神了。”
接着那語氣一頓:
“那次選擇,終究是我錯了。”
巨大的悔恨涌上心頭,甚至都突破了他道心的阻攔。
原來,他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堅強。
但世間從來沒有後悔藥。
狂風呼嚎,此地再無四季的身形。
一層層波浪不斷的從中心向外界擴散,狂猛的力量下,原本百里的奇異之地範圍,瞬間就被擴大到了千里之外。
剛剛走出不遠落魄子,感受到這個動靜,豁然回頭。
“四季,大哥。”
他喃喃自語。
王柏來中州修行第二十一年的秋日,四季道人,梅山四友之首,落魄子大哥,元嬰巔峰大修士,突破化神失敗而死。
四季騙了落魄子。
實際上他已經沒有十年的時間了。
他原本就要死去了,只是他強撐着,想要見落魄子最後一面。
他知道,最近的時間裡,落魄子必然會來。
他的元神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的清醒,最後能支撐着和落魄子談完話已然是他的極限。
如今終於是散去了。
融於天地四季之中,在沒有四季道人的支撐後,此地要不了多久,也就會歸於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