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鑫接下來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想,沒錯,他放棄了營救,獨自逃命了,扔下還在下面等待的二叔,雖然二叔經歷了這件事還活着,但是我聽到這裡,還是有一種衝上去給他一拳的衝動。
張佳鑫面帶複雜的笑,搖了搖頭:“你肯定認爲我是一個小人吧,很無恥對吧,如果換做是你,你一定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的。”
“不可能,絕對的不可能!”我激動的朝着他吼道.。
“當時真的我沒有任何辦法救他只有一個可行的辦法,那就是回去找人,才能救他出來,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找到部隊的人,就昏死了過去,等我醒了已經是三天後了,當時我就懵掉了,因爲我知道一個人是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存活六天的,三四天已經是極限了。”
“我知道,他一定死了,是我害死了他,我甚至都沒有勇氣和指導員說實情,自從那以後,我一閉上眼睛,就好像能看見狄天虎怨恨的的看着我,從那以後我都很少照鏡子,因爲我害怕見到和他相似幾分的臉。”
說到這裡張佳鑫看向我,臉上浮現的痛苦和悔恨使得五官極度扭曲,是我從小到大沒有見過的。
我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收穫的信息遠遠比我來的路上預想的多太多了,可我心中卻沒有半分高興,只有一肚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你知道嗎?我後來一直後悔,當時如果是我留下下面該多好,因爲狄天虎比我強太多了,我相信他肯定可以想辦法救我出去的,這樣我就不會有着十多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了。”張佳鑫放在桌子上面的手緊緊握成拳,手指關節握的都發白了。
聽完過程,我知道從某種角度講,張佳鑫並沒有錯,只能說是命,但我還是認爲張佳鑫是錯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救他兩次命的人扔在洞裡。
我自己置身在二叔當時的處境,四周都是冰冷的石窟,唯一出口是頭頂幾米高的地方,唯一希望就是自己用肩膀送出去的戰友,可戰友卻扔下自己逃走了,陰冷,恐懼,黑暗,飢餓......我身上不由的一陣寒冷。
“你知道嗎?當時我和下面的狄天虎說先離開,去找人拉他的時候,他在下面說了一句話。”張佳鑫擡起頭,目光中泛着悔恨的淚光看着我。
“二叔說什麼了?”我心裡也想知道二叔在那種情況下會說出什麼話,多半是咒罵,似乎也只有這種可能了,如果換做是我,我會問候張佳鑫八輩的。
張佳鑫眉頭緊皺了一下又舒緩開:“當時我趴在雪洞邊緣往下看,我和他說我去找人救他,他當時面對冰牆說什麼‘崑山吾遠,道不可同’,他好像不是和我說的,像是自言自語。”他說二叔在下面說的聲音不是很大,不確定是不是這八個字。
崑山吾遠,道不可同!我心中默唸了一遍,可是我卻沒有和這八個字的半點記憶,細想似乎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八個字。
張佳鑫講到這裡,他和二叔的瓜葛也就結束了,康復後他就復原了,但是他沒有接受部隊安排的工作,他自認爲真幾把不配。
我回想了一下來到這裡後的過程,忽然發現事情不對,張佳鑫對我的態度不對,似乎我不是第一個來找他打聽二叔的事情。
張佳鑫聽了我的問話,點點頭:“是的,大概十年前就有人陸陸續續有人來找過我,全部都是來打聽狄天虎事情的,有一次有人有人來和我打聽狄天虎,我還以爲是部隊發現了我間接害死了狄天虎的事情,我很惶恐。”
“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並不是部隊人,我也沒有和他們說任何我和你二叔過往的事情,因爲我不想再回憶這件痛苦的事情,你是第一個讓我講出壓在心底十幾年事情的人,謝謝你告訴我狄天虎沒有死。”張佳鑫說完靠着椅子,臉上露出深深的疲憊。
竟然有這麼多人打聽二叔的事情,這是怎麼回事?十年前?那不正是二叔在外闖名頭的時候嗎?
二叔和張佳鑫之間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我的預料,聽完後心中感慨衆多,感覺解除了心中很多的疑問,可是猛的一想,卻多出了更大的疑惑。
那就是二叔獨自一個人是怎麼從那種環境下活下來的?是怎麼得救的?二叔說被本地的藏民救下的,可是聽了張佳鑫的話,那邊是雪線之上的冰寒地帶,怎麼可能會有人出現?總不能是藏民吃撐了去那邊遛彎吧,所以二叔被藏民所救是個謊話,他能活下來,肯定另外有原因。
還有就是二叔在下面自言自語說出的那八個字“崑山吾遠,道不可同”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我在張佳鑫的餐館吃了飯,我們兩個也喝了點酒,張佳鑫喝了很多,也喝醉了,一會嚎啕大哭,一會放聲大笑,又和我講了一些他和二叔在部隊發生的小事,比如說射擊比賽,越野拉練,他說二叔總比他優秀,一直都是他學習的榜樣。
我看出張佳鑫應該真的很後悔當年所作所爲,心中也不由的想到,二叔脫困,從下面或者出來後,是不是會特別恨張佳鑫這些年就沒有想過來找他,換做是我,一定會找到張佳鑫恨恨的羞辱他一番,在胖揍他一頓,然後徹底絕交,這樣也難解心頭之氣。
從張佳鑫餐館出來,外面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來這一趟收穫非常大以至於本來去二叔部隊所在地的打算也取消了,因爲我想知道的,都已經從張佳鑫口中知道了。
我本來打算去探尋二叔苦苦訓找的“它”究竟是什麼,然後去幫助二叔,可到現在依然關於二叔嘴裡的“它”也還是一頭霧水,絲毫收穫也沒有。
我心中抽絲剝繭的分析,找出來最大的問題,就是在張佳鑫獨自走掉之後,二叔一個人在下面,發生了什麼,遇到了什麼,沒有任何人知道,這是空白區域,而“它”又極有可能和此時有關,就如同一個迷宮一般,我以爲找到了出口,繞來繞去,又回到了起點。
不知不覺,我走進了一個公園,坐在長椅上,陷入了無奈,花費了很大的心思才瞭解了這學期的課程,本以爲可以爲了二叔暗暗忙碌很長時間,可現在一下子閒下來,卻什麼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最後想了想,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回家看看,如果爸媽問起來,就撒謊說學校放假幾天。
站起身,向公園外面走去,打算找個旅館住上一晚上,然後第二天回家,在路邊走了沒多久,就看到路邊有一個發着淡粉色的牌匾發出光芒:琳夢旅店。
我愣了一下,然後看了看左右兩邊,然後意識到,這家旅店竟然是很多年前,我和二叔第一次去省城那次住了一晚上的那一家,還記得我半夜看見女人跪拜鬼母神像,還有二叔破解了一個能使孕婦流產斷子絕孫的邪術!
我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就邁步走了進去,雙手推開門,心裡想着會不會還可以看到那個笑容甜美的總朝我露出淡淡微笑的女人。
進了門,我看到一個女人把頭低在前臺後面,長長的頭髮遮住了臉頰,我心中沒來由的激動,可當擡起頭,我發現並不是我記憶中那種對我微笑的臉。
這個女人看起來三四十歲,長的還算耐看,臉上化着濃厚的妝容,嘴中嚼着口香糖,看向我臉上帶着輕佻的笑:“小兄弟,住店嗎?”
我點點頭,眼睛看向四周,雖然有些地方重新裝修過了,可還是能看成變化不大,就隨口問道:“以前那個你老闆呢?你是她親戚嗎?”
女人疑惑的看着我,我就說,我六年前來這住過,當時是一個年輕的姐姐收錢。
“啊?六年前啊,這家旅店都已經經過多少人手了,我是半年前接的手,別提了,都快賠死了,你看看,根本沒有幾個人住店......”女人接過我手中的房錢,一邊絮叨的抱怨。
我接過鑰匙看着她問道:“哪個房間?”
“二樓,左轉第二個房間”女人隨口說道,說完一屁股坐下,看着手裡一本男模雜誌。
我驚訝了一下,竟然是當年住過的那間房,這可真夠巧的,走到樓梯口下意識回看了一眼前臺,看到那個女人還在繼續看着雜誌,這我才上了二樓。
我登上了二樓的樓梯口,我了臉上悠然發生了一絲變化,也站住了腳步,我眯着眼仔細看着眼前這條走廊好一會,纔來到第二間房的門前,鑰匙開門,看了看柔軟的牀,脫了外套便躺下了。
半夜半睡不醒之間,門外發出一聲異響,幾乎同時我就睜眼看向了門外,走廊的燈光透過門縫照進來形成一條光線,就在此時,門縫的燈光滅了一下,似乎是有什麼人從我門前走過擋住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