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跨入大學的校門,所以一切都是新鮮的,時間也過得很快,轉眼間就過去一個學期,到了一年級下半個學期。
教學樓後面三號宿舍樓二零六室,屋子中悶熱的像一個大蒸籠,我穿着一個白色背心,盤腿坐在靠窗戶的一張鐵牀上,鋪上鋪着恩擎省的地圖,右手拿着一隻鉛筆,不斷的在地圖上比劃,最終在上面畫一個圈,鎖定了一個範圍。
我一側身,問對面鋪上的李鐵牛:“牛哥,你幫我看一眼,去這個圈的地方坐哪路公交車可以過去。”
二零六室加上我一共住着四個人,都是財經分校美術系的,國際慣例寢室必然會分出一個大哥二弟三弟的。
按照出生年份和日期,我排在了寢室的老三,對面鋪上的李鐵牛就是我們寢室的老大,是省城本地人,身體微微發福,性格憨厚,他上學上的晚,十歲才上一年級,比我們整整大了三歲,而且還有點禿頂,一些學生背地都笑他地中海。
天氣酷熱,李鐵牛正在用毛巾擦自己露出頭皮的腦袋降溫,聽到我叫他,站了起來,接過我手中的地圖,認真的看了幾眼,說道:“老三你往那跑啥,我家就住那塊周圍,都快拆了,沒有幾個人在那住了。”
我一聽心裡咯噔一下,我用了整整一個學期的時候,都快用腳把省城丈量一遍了,就是爲了找到杜家大院,而這個花圈的地方,是我感覺杜家大院最爲可能在的地方了,現在一天李鐵牛已經準備拆遷沒人住了,心裡一下子被萬千情緒涌上,有難過,憤怒,失落......
我不知道二叔現在的生死,但是這些年我心中始終無法釋懷,只要一日見不到二叔,我都不甘心,活要見人,死我要見屍!
李鐵牛瞅了我一眼,放下了地圖,寢室的人都知道我行爲有些怪,學校沒課,也不和他們去玩,也不交女朋友,就一個人往各個區鑽,像是一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逛,一開始還對我的行爲好奇,後面見怪不怪了。
這時候,宿舍門被推開了,走進來兩個酸臭的大漢,一顆籃球瞬時扔到了一個牀下,正是我們寢室的老二和老四。
寢室的老二王傑,外號傑子,是一個蒙族人,身形魁梧,個頭將近一米九,一張臉上兩片腮紅,下巴上青色胡茬連成一片,人也是十分豪爽。
而老四是我們寢室年紀最小的叫付俊,是山西過來的,文質彬彬帶着眼鏡,我們都叫他小付。
兩個人抓着各自的臉盆就往水房走去,傑子走到門口,回過頭說道:“牛哥,老三,你倆準備一下晚上咱們哥幾個去吃燒烤喝點,我請客。”
我們寢室幾個人都似乎知道,傑子家很有錢,至於有多有錢那我們不太清楚了,似乎內蒙那邊有礦場,家裡還有無數牛羊,他隔三差五就帶我們出去吃一頓開開葷,所以他在我們寢室要比老大李鐵牛有威信的多。
分校處在這片髒亂差的城鄉結合部,夏天的時候校門外的街邊上這樣的路途燒烤攤子可不少,每到夜晚外臨就能看見飄起的陣陣青煙和火光,肉香四溢,一羣住在這裡的大老爺們還有學校的學生圍着一張桌子大吃,喝完的啤酒瓶子滿地扔。
牛哥,傑子還有小付大家吃的都很香,香味十足的肉串在我嘴裡索然無味,心裡全部裝的都是杜家大院的事,雖然牛哥說那邊已經瀕臨拆遷,可能早就人去樓空,我還是打算去看一眼,哪怕有一絲絲可能,我都不願意去輕易放棄。
到了九點多的時候,牛哥和傑子都有點喝高了,酒量差的小付直接喝趴在桌子上,我也喝了幾瓶,但是沒有太大的感覺。
傑子朝我伸出一個大拇指:“老三,喝酒我就佩服你。””
我不以爲意的說道:“咱們走吧,時間可不早了,到時候學校鎖門還得翻牆,讓教務處抓住可就不好了。”
傑子去結賬的時候,我聽到燒烤攤的老闆朗聲大笑道:“阿偉,這麼晚了又麻煩你來送酒,這羣傢伙太能喝了,都把就當水了直往肚子裡灌,眼都不眨。”
“害,都是小事,不麻煩。”有人迴應道。
我隱約的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我隨着身影轉過頭,就看到燒烤攤老闆正在和一個面對面的人說着話,那個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就像一件雨衣背對着我,一旁摞了幾箱裝着啤酒的三輪車,看起來是一個送酒的。
這時候傑子已經結過賬朝我說道:“老三,來搭把手,咱倆攙扶着小偉,這個孬種,才喝了兩瓶就趴桌子上了。”
我過去和傑子攙扶起小付,牛哥自己搖晃着站起來,我們四個搖搖晃晃朝着學校大門走去,身上燒烤架子上的火光將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這時候我聽到那個送酒的和燒烤的老闆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聽到這幾個字,我當場愣住了,這個語氣,這個語調竟然是那麼熟悉,我的腦袋裡,迅速浮現出一個身影,那就是喪門劉囑咐送我安全回家的那個司機阿偉!
我回身大吼一聲:“阿偉?”我感覺到我的聲音都在發顫,身子都在發抖。
我看到那個送啤酒驚訝的轉過頭來看向我,我藉着火光,看清了那張臉,不就是當年對我二叔崇拜的一塌糊塗的阿偉嗎?不過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二十來歲的青年,現在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看起來沉穩了很多,當年阿偉身上有着一股年少輕狂的傲氣,一心想要和二叔一樣揚名立萬,可現在看來,當年那股衝勁現在蕩然無存。
阿偉看着我,先是楞了一下,但是很快他眼睛瞪圓了 一個手指指着我語氣更是不可置信的問道:“你........你是那個狄先生的侄子?”
我萬萬沒想到,時隔六年,竟然會在這種地方碰到阿偉,我的心瞬間掀起了一股大浪,阿偉是喪門劉的手下,一定會知道我二叔的消息。
我忘乎所以的一把鬆開了小付,在傑子不解的眼神中,十幾米的距離,我幾步就走過去了,來到阿偉面前,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深吸一口氣盯着他問道“阿偉,你告訴我,我二叔,現在在哪?”
雖然沒有鏡子 但是我也能想到,我的臉色在燒烤的炭火照射下一定非常嚇人,我怕阿偉說二叔已經死了,雖然早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但是這一刻,我才知道,我是完全承受不住二叔死去的消息。
阿偉張了張嘴,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搖搖頭說道:“你二叔在哪,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那次去的人全部都沒了消息,也許有一個人知道。”
“誰?”
“劉叔,喪門劉。”
我驚訝的看着他,二叔和喪門劉可是一同去的神像地 喪門劉能夠回來,二叔卻消失了,難道這個喪門劉本本事這麼冷厲害,比二叔本事還有大?
阿偉看着我嘆口氣:“如果你想從喪門劉口中問出你二叔的下落,那你恐怕要再次失望了。”
第二天有一整天的課,但我逃課了,和阿偉一起去找喪門劉,阿偉騎着三輪,帶着我穿行在大街小巷,看起來對這些街道十分的瞭解。
看着賣力蹬着三輪車,腰背一弓一弓的阿偉,有些恍惚和不解,早在六年前,他開着昂貴稀少的吉普車,接觸的也是喪門劉和二叔這樣有着本事的人物,六年後怎麼變化這麼大,半夜蹬三輪送酒。
“你比我歲數大,以後我就叫你偉哥吧,偉哥,你怎麼會.......你不是之前在喪門劉手下吃飯的嗎?”我語氣輕緩的問道。
阿偉頭也不回,發出一聲無奈的笑聲:“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我終於見到了和二叔一起去神像地的喪門劉,萬萬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地方,喪門劉的變化也讓我心中一涼。
眼前喪門劉穿着不在是那身骯髒看不出顏色大柳的羊皮襖,而是一身乾淨藍白相交的病號服,而我現在處於的位置叫做恩擎康復中心,本地人叫做精神病醫院,喪門劉竟然成了一個精神病!
我太陽穴青筋直跳,看着眼前坐着病牀上的喪門劉,他依然是一副病殃殃的樣子,臉色嘴脣蒼白的連血色都沒有,瘦弱不堪,相比於六年前,他那亂糟糟的慘雜着些許白的黑髮,現在已經花白一瓶,完全成了一個小老頭。
“劉叔是給杜老過完大壽和狄先生加上幾個夥計一起南下的,大概多半年後劉叔一個人回來的,沒人知道他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阿偉對我一點點的說起後面發生的事情。
喪門劉在恩擎有幾處產業,其中有一家經營古玩字畫的鋪子,叫做明月齋,在喪門劉離開鋪子大半年後,一天清晨明月齋的夥計打開卷簾門就看到一個人蜷縮在門前,本以爲是要飯的,剛要攆走,結果一看,竟然是老闆喪門劉,不過此人人已經完全昏死過去了。
鋪子的幾個夥計叫來阿偉還有其他幾個人,一起把散發着惡臭的喪門劉擡進後院屋子裡,此時的喪門劉比叫花子還狼狽,身上的衣服破爛的不能再破,幾個在喪門劉手下久的也都大大小小見過些世面,幾個人就把衣服脫了下來,結果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得面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