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決之法,三決百變;三決者,乃爲法訣,鬥訣,神訣;又分:單手行決,雙手行決;結印變化,百種之多;其占卜之術,可掐指推算;左手五指,代表天地君親師,右手五指代表大安,大凶,速喜,困境,空亡;此名曰:掐指決。——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當奴才可以,總有點什麼撈頭才行!”
廖三和敢說出來這話,早已把主奴的名分嚼的粉碎,沒把白世寶放在眼裡。
過去旗奴爲了擺脫舊旗主的威脅,都得改旗易主,另尋個新主子爲其撐腰。
廖三和算是有心計的人,自從贖了身後,就躺在家裡炕上琢磨。心想如今連太后皇上都怕洋人,莫不如投到洋人名下最好不過,於是轉了天,他信了基督教,並且在西方傳教士斯帝安那裡學了幾句饒舌的法國話。
直到八國聯軍殺入北京城的第四天,法國兵在街上到處抓‘舌頭’,他找了塊白旗,磨好了墨,端着毛筆思忖了一陣,在白旗上寫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法國字:vivel‘amitié(友誼萬歲)掛了出去。
這招牌掛上了房,果然就起了效果。
第二天下午一個軍曹就帶着二個法國兵來找廖三和談話,說法國軍要組建一支維護隊伍,來抓義和團,請他來做隊長。就這樣第三天一大早,廖三和便晃着膀子跟法國巡邏兵一塊到處抓拳民,殺亂黨,替法國軍隊蒐羅地方上的痞賴劣紳,一同組建了維持會,轉眼間成了一位伏地太歲。
法國人知道敢於出頭當‘舌頭’的人,沒一個在老百姓眼裡是好東西的,叫他們出來臨時充充場面,維持下街道秩序還可以,靠他們長期爲自己效勞也絕對沒門兒。
而廖三和也早就料到這並非長久之計,聽說當時袁世凱任山東巡撫,手上執掌武衛右軍,端的都是洋槍洋炮,被稱爲新軍。廖三和便打定主意,又要另投主子,到處尋人掏銀子上下打點,爲袁世凱當了一名‘探子’,就這樣在八國聯軍撤離北京時,廖三和成功被袁世凱納入麾下,免遭了通姦賣國的一剮。緊接着又跟着袁世凱手下的黑巫降頭師邊魁學了幾手巫術,爲其到處尋找屍身。
白世寶在八國聯軍進京的時候,躲在家裡不敢出門,後來賭癮上頭,憋得實在癢癢,便一咬牙跑到‘長樂坊’去賭錢,也就在那時白世寶見過一次廖三和。
只見他頭戴西瓜圓帽,穿着體面的長袍馬褂,胳膊上帶着個袖箍,在賭場裡吆五喝六的拉盡風頭,白世寶想上前打招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轉過臉壓低了帽子,躲過廖三和的視線。
白世寶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被別人看到奴才比主子混的還好,恐怕不止是‘跌面兒’了。
今日這廖三和竟然動了弒主的念頭,白世寶的火‘蹭’地躥了出來,罵道:“狗奴才,爲了錢財竟然要害主子,真是反了天!”
廖三和冷笑道:“主子?別在往臉上貼金!我早就贖了身脫了籍!”
白世寶罵道:“贖了身又怎樣?還不是我白家的旗人!”
“呸!我現在主子是當今之主,袁世凱!”
白世寶一愣,驚道:“袁……袁大頭?”
廖三和笑道:“怎麼?聽這名號就萎了吧!告訴你,我早就拜入了袁世凱的門下,現在是護國法師邊魁的弟子,前些日子剛剛被冊封爲護國衛隊長,授了一等男爵!”
白世寶咬着牙,惡狠狠地嚼着這幾個字眼兒。
‘袁世凱’,‘邊魁’,‘一等男爵’!
李九子見他們還不動手,恐怕夜長夢多,情況有變,便咬着廖三和的耳朵說道:“廖爺!再不動手,等他們腿上麻勁過了,可就不好辦了!”
廖三和一愣,回頭看着白世寶說道:“看在你瓜爾佳氏白家的面上,我今天就給你留個全屍!”
白世寶罵道:“子不教父之過,奴欺主,是旗主子窩囊!如今我就給你正正家法!”
“呵呵!是嗎?”廖三和冷冷一笑,口中急念着咒法,手決一變,那條大蟒蛇突然動了下身子,慢慢甦醒過來,擡着頭吐着信子在洞中亂探。
李九子心裡一哆嗦,端着蠟燭躲在了廖三和身後。
廖三和罵道:“怕什麼,我們身上有護身符,那條大蟒聞不到我們的氣味!”
說話間,只見那條大蟒身子慢慢蠕動,吐着信子,張開大口,猛烈的長嘶,身上鱗片慢慢張開,一股股腥臭的味道指望衆人的鼻子裡鑽。
白世寶向燕子飛急道:“兄弟,你能動嗎?”
燕子飛搖了搖頭,叫道:“這屍身放的涼了,一時還拿不上勁來!”
白世寶扭頭瞧着廖三和手上法訣掐得死死的,心想這狗奴才敢跟我鬥法,殊不知你主子如今也走上了這條道!
想罷,拖着兩條麻腿爬動了幾下,將身子緊緊靠在洞中牆壁上,用手把着雙腿盤坐而定,雙手拈了法訣,口中急念道:“陰陽之道,三生三無,修的口中純陽,吹風雨無蹤,吹風水犯煞,吹人秧鬼煞……”
這術式正是靈道子剛剛傳給他的‘打妖之法’,吹破煞!
吹破煞,俗稱吹五煞。可使鬼妖喪膽,可叫精怪忘形,可吹破五煞之兇,正是對了廖三和‘香爐控妖’這法術的路子,借法鬥法,借術降術!
不過這吹煞之法,要念淨口咒,憑藉口中純陽之氣來禦敵!淨口咒需要忌口三日,不得蘸‘五葷三穢’。白世寶陰魂在鬼牢吃了碗肉,卻是不打緊,屍身肚皮裡沒沾到半點肉味!
白世寶念罷之後,頓感腹中一團氣息打着滾地往上涌,瞬間便將腮幫子鼓得生痛,嘴巴里滿滿地憋了一口氣!
說話間那條大蟒嗅到了白世寶的氣味,呲着毒牙,張着大嘴向白世寶撲咬了過來。
燕子飛驚叫道:“兄弟,留神頭上!”
白世寶憋得滿臉通紅,眼神向上一瞟,見蟒蛇已經撲到了頭頂,白世寶猛地一揚脖,呼着嘴將憋在口腔裡的那口氣,向蟒蛇迎面吹了過去……
呼呼呼!
從白世寶口中竟然冒出一股股的黑氣,猶如濃霧一般,黑氣中夾雜着遒勁的風力,像刀子似的在蟒蛇頭上急掃而去,蟒蛇躲閃不及,一頭扎進這團黑霧裡。
嘶嘶!
蟒蛇頭在黑霧裡撕聲慘叫,甩起尾巴在洞中亂攪,掃得洞中沙土直落,偌大個洞穴像是要轟塌一樣。頃刻間蟒蛇頭從黑霧中抽了出來,頭上像是被刀子砍了幾十刀,刀口上鮮血直流,皮肉外翻,整個一蛇頭成了一個血葫蘆!
燕子飛大叫道:“兄弟,吹得這口邪風,真是霸道!”
廖三和看的心驚,萬萬沒想到這麼一條大蟒,竟被白世寶的一口氣給鎮住了!
白世寶一口氣吹得乾淨,隨後一下子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顯然是累的筋疲力盡。還未等白世寶喘息,大蟒蛇將尾巴向白世寶猛地一甩,掃得洞中沙土翻飛,烏煙瘴氣,猶如沙塵暴雨在洞中亂刮!
李九子手上的蠟燭‘唰’地一聲滅了!
緊接着聽見轟隆隆,震耳的聲響,灰塵鋪天蓋地,吸到嘴裡的都是沙土!
這聲音正是蟒蛇尾巴在洞中橫掃時,發出轟鳴的響聲!
“啊!”
只聽見白世寶一聲慘叫!
估計是被大蟒的尾巴拍個正着!
“兄弟……”
燕子飛瞪着眼睛,在漆黑的洞中尋找白世寶的身影。
沒有白世寶的回聲。
李九子躲在廖三和的身後,用手緊緊拽着他的袖口,滿手心滲透出的全是汗!
李九子驚道:“死……死了?”
廖三和心裡犯着嘀咕,這白世寶什麼時候會的法術?便催促着李九子說道:“快去把蠟燭點上!”
李九子摸着黑,在地上找蠟燭,突然聽見洞中有人大聲念道:“……陰陽道派,天玄之靈家,請鬼魂入體,借靈仙附身,尊咒神之靈,唸咒術之厲,請鬼通神!”
燕子飛躺在一旁,隱約聽見是白世寶的聲音,頓時大喜道:“太好了兄弟,你還活着!”
李九子驚道:“是誰在說話?”
“快點燃蠟燭!”
廖三和聽着白世寶唸的這話感覺不妙,心裡有些慌了!
譁!
李九子將蠟燭點燃,端着蠟燭向面前一照,驚得目瞪口呆。
那條大蟒蛇滿身是血,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白世寶正坐在蟒蛇頭上,用手摸着蟒蛇的獠牙,見到燭光微閃。白世寶猛地一擡頭,一雙眼睛充斥着血紅,胳膊上青筋直暴,面色如同蠟紙,透着陰光。
燕子飛驚道:“兄弟!你這是怎麼了?”
只見白世寶突然站起身,將那蟒蛇勾月似的獠牙硬生生掰了下來,攥在手上,像是握着一把大鐵錘,瞪着眼睛在原地轉了個圈,然後將衣服一撕,露着肩膀咧着牙唱道:“雄雞開口笑,母雞不能叫,肉在鍋中跳,飯在碗中泡,正食香火廟,被招來報道,叫這蟒蛇吞可不妙,拔了它獠牙,看它是哭還是笑……”
廖三和眉頭一皺,心裡暗道不妙!
心想:這白世寶在搞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