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中的林大雄用手緊緊捂住了嘴巴,聽着遠處的陣陣腳步聲,那喪樂震得人耳膜生疼,他不由地心中暗道:
這陰兵過路時,閻王是主角,一直聽說閻王是冥界的至高神,卻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容,要是今天有幸見上一面,此生無憾。
想到這裡,大雄吞了口唾沫,深呼吸給自己壯膽,而後伸手貼在棺材蓋上。
微微挪動了一下棺材板,從露出的細縫中偷偷望去……
外面陰風陣陣,沙石滾滾,無數只穿着白麻布鞋的小腳顯露了出來。
再往上面看去,約數十隻陰鬼吹奏着喪樂走在最前面,兩旁緊隨四五隻陰鬼揹着竹蔞撒錢,撒的全是黃紙冥票,再往後就是黑壓壓的一片陰兵,手裡拿着銅鎖,腰間挎着朴刀,面無表情,目光呆滯,腳踏陰風急行。
這陣人走了大約兩三分鐘的光景,真正的主角總算亮了相。
視線太窄看不清楚,林大雄索性又挪開了一些縫隙,眼睛向上一瞥,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來者並不是閻王,而是一輛紙紮的八擡大轎,轎前一盞清燈異常顯眼,散發的是一種深幽色的綠光。轎中坐着一名女子,身穿桃色壽衣,臉上並無半點血色。
大轎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均有策馬陰鬼隨行,除了那轎中的女子外,其餘陰鬼都穿着清一色的土灰色兵服,隊列整齊,聲勢浩蕩,共約有三百多人。
“他孃的……”
李盛眼睛看不到,耳朵卻聽得到,當那喪樂從身邊經過時,他嚇得臉色蒼白,眼睛怔怔的看着大雄。
又過了十幾分鍾,衆人感覺像是過了一年般漫長,等陰鬼們走光,朱三趴在地上回頭瞧了瞧,見全都走沒了影,這才鬆了口氣,衝大家揮了揮手。
“剛纔那是什麼東西?”張正明渾身打顫,哆嗦着說道。
朱三此時也驚出一身冷汗,聞聲並沒有立即作答,而是心事重重地來回踱步,良久,掐指一算道:“今天是陰曆二月八,陰兵過道的日子
!”
“陰兵過道?”文祥臉色煞白,指着陰兵遠去的方向道:“他們這是去哪?”
朱三正想開口,背後突然傳來一串鐵鎖鏈的聲音,震得衆人心頭一驚!回頭一瞅,只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數十名陰兵,正甩打着陰鎖,怒視着他們。
“糟糕,沒想到還有墊後的!”朱三暗歎一聲不好,臉色唰地一下變了。
領頭的陰兵四下指了指,怒道:“全部給我鎖了,還有棺材裡面的兩個,一同帶回去!”
是時,三五名陰兵抄着銅鎖,朝着衆人走來,一股如大山壓頂般的陰氣植入天靈蓋,衆人看不見鬼魂,只感覺心頭一堵,跟着眼皮一翻,便失去了意識……
林大雄眼見有陰兵朝這邊走來,他猛地一用力,掀翻了棺材蓋兒,見衆人倒地,心中一慌急道:“等一下,你們爲什麼要抓人?”
走過來的陰兵並沒有搭話,踏着陰風快速近身,抄起陰鎖‘啪’地一聲,正好鎖在了林大雄的手腕上,隨後張開嘴巴,對着大雄吐出一團陰霧。
陰霧直鑽入鼻,林大雄頓感胸口發悶,一陣窒息,體內的靈氣四竄溜走,周身的溫度瞬間抽空,一股冰冷涌上心頭,還沒來得及反應,陰兵拽着陰鎖用力一甩,一下子就將大雄的魂魄從肉體中拖拽了出來。
剎那間,林大雄感覺胸口似有電擊般,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而後卻感覺手腳輕盈,彷彿能飛起來一樣。
低頭看去時,不見了手腳,林大雄腦子一懵,慌地回頭一看,自己的身體正躺在棺材板上,已無生息。
我……我已經死了?林大雄止不住心頭的震撼,眼下雙手卻被陰鎖牢牢地銬死,活動不住,只能跟着陰兵拖拽的方向挪動腳步。
領頭的陰兵憑空拽來一條粗大的鐵鎖鏈,將衆人的魂魄盡數拴在了上面,衆人齊頭看向自己的屍身,眼睛裡滿是驚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幾名老師全炸開了鍋,他們剛聽到鐵鎖鏈的聲音,還沒看清眼前的東西,整個視角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難道我們已經死了?”文祥率先反應過來,就近詢問朱三道。
“我們死了?”老師們驚得目瞪口呆。
朱三瞅了眼腳下的陰風,低頭並不搭腔,其餘路鳳仙、李盛卻將目光落在了林大雄的身上。
“別急,等我問問。”林大雄也是頭一次碰上這種事,清了清嗓子,問身旁的陰兵道:“這位陰差大人,爲什麼要拘留我們的魂魄?”
領頭的陰兵聞聲停住了腳步,回頭怒瞪着大雄問道:“陰兵借道,爲何不避?身爲陽人,又爲何要躺入棺材之中?”
“大人您有所不知,是有人給我烙上了鬼印,此舉是爲破除業障所用,另外,我們在陽間走,哪知道這樣也會犯衝?”林大雄說時,拱手行了一個標準的道家揖禮
。
陰兵頭冷哼一聲,生硬道:“我只認事,不認因。你們陽間法律殺人抵命,也不會問及其中緣由,我們陰間也有陰間的規矩!”
“你……”林大雄眉頭一橫,正想反駁,卻感覺衣服被誰扯了一把,回頭一看原來是朱三,正對自己使眼色示意不要多說話。
“敢問陰差兄弟在陰府何處爲官?在下有位祖上叫朱元璋,是八司之一,兄弟可認識?”朱三擠出一絲難看的笑,上前恭敬道。
領頭的陰兵大手一揮,下令停止前進,轉身走到朱三身旁問道:“八司中的哪一司?”
朱三心頭一喜,急忙道:“二判官,朱元璋!”
“朱元璋?”陰兵頭目笑了笑,看了看朱三。
朱三也陪着笑道:“呵呵,兄弟既然認識,那能不能放我們一馬,日後定當日燒三炷香,行跪拜之禮。”
“去你的朱元璋!”陰兵臉色突然一變,從手裡摸來一把鋼鞭,‘啪’地一聲抽打在朱三的身上,竟擦出一片火花!
“吾乃陰府四大陰王手下的陰兵,你說的二判掌司是地獄判官,與我們毫無半點關聯,還想拿他來壓我?”
朱三慘叫一聲,身影一晃,林大雄一個健步衝上前,扶住了他,怒視着陰兵頭道:“不認識就不認識,幹嘛打人!”
“哼!我勸你們少說廢話,免得受苦!”陰兵頭目收回鋼鞭,冷哼一聲揮手示意繼續前行。
此時朱三痛得齜牙咧嘴,被那鞭子抽打過的地方,露出一道發着血光的瘀痕,異常觸目驚心,林大雄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路鳳仙。
路鳳仙連連搖頭,陽間的傷她會治,這魂魄受了傷怎能醫治?
這陰兵的行事風格讓林大雄大爲不解,先前見過鬼差,他們能力雖強,但也不會輕易取陽人性命,而眼下這羣陰兵卻不由分說就取走了衆人的魂魄,難道說這地府裡沒有約束陰兵的陰法?
林大雄想來想去,眼下唯一的辦法只有到了地府,找個能管事的司差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或許能夠得到公判,抽身出來。
“這能成嗎?”李盛睜大了眼睛問道。
林大雄攙扶着朱三,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道:“事情到這個份兒上,只能賭一賭了!”
一路無話,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世界逐漸轉暗,面前出現一座古代圍牆
。
擡頭仰望,城牆之上寫着四個鎦金大字“陰曹地府”,城門下站着兩個看守的鬼卒,樣貌着實駭人,雖然戴着斗笠,但林大雄還是一眼就瞧見了裡面的獸麪人身,牛頭馬面!
見有人靠近,其中一鬼卒舉槍道:“來者何人?”
陰兵頭目從懷裡掏出一沓竹簡做的公文遞了上去,說道:“吾乃鬼面陰王手下陰兵,還請放行。”
鬼卒掃了一眼公文,點了點頭,用手一揮,吩咐城樓上的衆鬼將城門打開,林大雄等人被陰兵們押着走了進去。
前方是暗無天日的黑暗,陰兵頭高喝道:“點鬼燈!”
“是!”一名陰兵從隨身包囊裡取出一枚頭蓋骨,在上面鑿開一個小洞,又拿着一小瓶黃油注了進去,跟着用火點燃,紅火黑煙,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迅速向四周蔓延。
李盛捂着鼻子,衝地上吐了口唾沫,嘀咕道:“這他孃的是屍油!”
林大雄打量一眼四周,衝衆人低語道:“一會你們都看我的眼色行事,機會只有一次,要是失敗,恐怕以我們的罪行,屬‘欺瞞之罪’,免不得要下拔舌地獄,受那拔舌之苦!”
陰兵們拽着陰鎖,牽着衆人朝城內走去。
路兩旁是一排排衙門府邸,正前方是一間露天破廟,廟的正中央是一座泥塑的法像,猙獰恐怖,下面盤着一團黑黝黝的東西,林大雄眯縫着眼睛一看,好像是一條花紋蟒蛇。
“活的!”大雄暗歎一聲,那蟒蛇突然立了起來,長着血盆大口仰天尖嘯,兩顆發着寒芒的獠牙露了出來。
陰兵頭目走上前去,對着蟒蛇拱手道:“青龍在上,我等護送公主的路上,遇到這羣陽間賊犯,帶到陰魂柩審判!”
在旁的林大雄聞聲心頭一震,公主?難道是之前碰上的那桃色壽衣的女子?
青龍蟒蛇吐着信子,蛇身又攀附在了石階上,陰兵頭目衝身後的陰兵揮手道:“帶過去!”
陰兵朗聲應是後,又拽着陰鎖往破廟後方繞去。
剛跨幾步,耳邊突然傳來陣陣悽慘的吼叫聲。
林大雄心頭一震擡頭望去,遠處出現一座巍峨高山,此山通天之高,依廟而立,站在山腳下讓人望而生嘆,那慘叫聲就是從這山裡傳出來的。
忽地想起《三清化陽》中有所記載:地府有座高山,名曰陰靈山,山頂是陰魂回陽之所,名爲“回陽頂”;山中是裁決惡鬼判刑之地,名爲“陰魂柩”;山下是十八層地獄,懲戒惡鬼所用,名爲“幽冥谷”。
想必眼前這座高山,便是陰靈山了,林大雄輕嘆一聲,隨着陰兵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