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周重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提出的建設軍校的想法,卻給了江彬進京接近正德的機會,雖然現在正德早已經不像之前那麼不理朝政,但卻也算不上勤勉,甚至喜愛玩鬧的性格也沒多大改變,天知道他與江彬這樣的人遇到一起,會不會依然走上歷史上原來的老路?
另外值得的一提的是,宣府的邊軍大敗了來犯的韃靼小王子後,總兵與監軍立刻給朝廷寫了報捷文書,不過在寫這封文書的時候,總兵和監軍都顯得無精打采,因爲他們知道,就算是他們把文書寫的再精彩,殺了再多的蒙古人,可最後朝廷也不會有封賞。
果不其然,宣府的報捷文書送上朝廷後,結果不但沒有封賞,而且還被朝廷貶斥了一番,說他們是虛報戰功,於是爲了解真正的交戰情況,兵部還派來了一個官員前來覈查,結果這個官員對那些草原人的頭顱視而不見,非說宣府軍隊殺的是普通牧民湊數,實際上頂多殺死了十幾個草原騎兵,然後這位兵部官員就帶着自己得到了戰爭結果回去了,並且記錄在案,至於宣府這邊的封賞則是一點都沒有,甚至還被扣了明年的半成軍餉。
對於上面這個結果,宣府上下早就有所預料,因爲這幾乎已經成爲邊軍的一個傳統了,無論邊軍殺死多少來犯的蒙古人,朝廷那邊都會對他們的報捷文書產生懷疑,到現在已經發展到根本就不相信他們的報捷文書,哪怕是事實擺在眼前。那兵部的大佬都能睜眼說瞎話。五千人的戰功被他們空口白牙一說。最後能剩下十幾個就不錯了。
這種遭遇並不僅僅只有宣府,前年的時候韃靼小王子帶兵從寧夏入境,當時仇鉞還在寧夏擔任總兵,於是就和小王子幹了一仗,雖然明軍損失不小,但蒙古人同樣也死了不少人,而且最後也不得不退兵了。可最後結果怎麼樣?報捷的文書到了朝廷那裡,變成了斬首三級。奪回戰馬十數匹,朝廷不疼不癢的賞了點東西,後來正德聽到這件事後,朝廷裡的那些大臣也很是不滿,於是就找機會把仇鉞調到京城任職,算是對他的補償。
其實別說是仇鉞這些邊軍了,在原來的歷史上,正德偷偷從京城跑到宣府,結果剛好遇到韃靼小王子再次帶兵五萬南下,正德也早就等着這個親自上戰場的機會。於是指揮四五萬的大明軍隊迎敵,結果雙方在應州一帶展開大戰。這就是正德一生中最爲光彩的“應州之戰”、
應州之戰由正德親自指揮,終於打退了韃靼小王子的大軍,甚至正德還親手斬殺了一名敵人,以正德的身份,竟然有敵人可以衝殺到他的身邊,由此可知應州之戰的激烈程度,據聞雙方大小百餘戰,將士死傷無數。
但是在明朝官方編寫的《武宗實錄》中,應州之戰中,蒙古人卻僅公傷亡十六人,明軍卻戰死五十二人。要知道那可是超過十萬人的大戰,而且激戰月餘,大小戰百餘次,恐怕就是後世的軍事演習,傷亡的人數也不止上面記錄的數字,所以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個數字有問題,可大明官方卻依然這麼堂而皇之記錄在正史上,也算是大明歷史上的一大奇觀。
連正德親自指揮的戰爭,大明的官員都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壓縮戰果,就更別說像仇鉞那樣的邊軍將領了,甚至可以這樣說,邊軍在與蒙古人交戰時,打勝了是應該的,朝廷也不會有獎勵,打敗了就是大罪,甚至等不到戰爭結束,帶兵的將領就可能被朝廷抓回去問罪,甚至有時候戰場上需要明軍暫避鋒芒,但是朝廷卻不允許他們後退,所以哪怕有時候邊軍明知道正面與蒙古人交戰必死無疑,但是帶兵的將領卻還只能無奈的帶着人迎上去送死,因爲若是他不死的話,他們全家都要被抓起來問斬。
也正是邊軍這麼多年一直受到朝廷的不公正對待,所以邊軍之中的將領對於大明朝廷也是頗有怨氣,而且這種怨氣若是積累的時間過長,肯定會讓邊軍也失去了鬥志,甚至像大明內部的那些衛所一樣腐化墜落,後世小小的女真人就能把大明邊軍打的大敗,由此可知當時大明的軍備已經差到何種程度。
不過現在正德建設軍校的的消息傳播出去後,這些邊軍們總算是看到了希望,畢竟這個世上沒有人是傻子,大部分人都能看出軍校所代表的政治意義,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是大明武將們唯一一次翻身的機會,所以那些邊軍中的將領都是爭搶着想要去軍校,一來是爲軍校出一點自己僅有的一點力,另外也能給自己謀個出身,畢竟呆在邊軍這種鬼地方,年年打仗就算了,關鍵是打贏了還會受氣,是個人都不想在邊軍裡呆着。
正德九年的秋天很快就過去了,隨着今年第一場雪的降臨,宣府上下都是鬆了口氣,因爲只要一下雪,草原人就不會再南下了,畢竟草原上比宣府還要寒冷,若是在冬天出兵的話,別的不說,光是大雪都能把大軍給埋了。
宣府城北街的一座宅院裡,身上披着棉衣的江彬坐在火爐邊,火爐上烤着幾個番薯,現在已經散發出香甜的氣味,而在江彬的身邊,另外還有幾個軍伍打扮的漢子坐成一圈,大家邊吃烤番薯邊聊天,看起來倒也逍遙自在。
“江哥,現在大雪已經把韃靼人封死在草原上,宣府一帶也太平了,總兵大人說什麼時候送你們入京了嗎?”其中一個矮胖的年輕漢子咬了一口香甜的番薯,這才擡起頭對旁邊的江彬問道,之前他們雖然打退了韃靼小王子的大軍,調去京城的名單也出來了,但是爲了防備蒙古人殺個回馬槍,所以宣府總兵也不敢輕易的把手下的那些悍將調離軍隊。
“嗯,今天上午剛剛接到總兵大人的話,讓我們做好準備,三天後就要動身去京城,否則再晚的話,恐怕宣府到京城的路也會被大雪封住,到時就無法在年前趕到京城了。”江彬也在吃着烤番薯,說起來宣府這兩年到處都是種的番薯,玉米雖然也不錯,但卻不及番薯產量大,所以現在宣府無論軍民都是拿番薯做主糧,只是這東西不頂餓,明明吃飽了,很快就會感覺肚子裡空蕩蕩的,所以只要一閒下來,大家都喜歡烤個番薯填一下肚子。
“太好了,咱們這幫人裡也就只有江哥混出頭了,可惜我們幾個不爭氣,上次只砍了幾個蒙古人的十夫長,根本沒能立下什麼功勞,不過現在有江哥在,日後若是能在京城立下腳根,可別忘了我們這些窮兄弟。”另外一個長臉乾瘦的漢子笑嘻嘻的道。
“就你多嘴,江哥的爲人咱們還不知道,只要江哥進到軍校,日後肯定能出人投頭,咱們就等着和江哥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吧!”最後一個開口的獨眼漢子也是大笑着開口道。
這三個漢子都是蔚州衛中的軍官,從小就與江彬一起光着屁股長大,可以說是情同兄弟,在戰場上也都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彼此,所以說話也十分隨意。
江彬聽到幾個兄弟的話,也是大笑着說道:“咱們都是自家兄弟,自然要相互扶持,只要是大哥我能在京城立足,自然不會忘了各位兄弟!”
聽到江彬的話,其它三人也都是連聲誇讚江彬仗義,不過緊接着那個長臉乾瘦的漢子忽然開口道:“江哥,這段時間我一直聽軍中的兄弟們說,軍校那裡除了調集你這樣的人才進去擔任教官,另外還會選拔一批軍中的年輕人到軍校中學習,日後只要能夠從軍校中畢業,最低也是個千戶的職位,而且日後前途廣大,你的心思活門路廣,不知道聽沒聽說過這件事?”
這個長臉瘦子的話音剛落,在江彬另一側的那個矮胖子也同樣一臉興奮的搶過來道:“是啊江哥,我們三個兄弟是沒機會去軍校擔任教官,不過若是能被選拔到軍校裡學習,到時咱們兄弟就又能聚在一起了。”
聽到這兩個兄弟的話,那個獨眼漢子也同樣露出渴望的神色,不過江彬聽到這裡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道:“各位兄弟,對於選拔軍中子弟進入軍校學習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不過咱們兄弟關上門說老實話,這種好事恐怕根本落不到咱們頭上,畢竟那些總兵、衛指揮使之類的高官都有自己的子侄,有這樣的好事,他們自然會優先考慮自家人,而且到軍校學習需要好幾年時間,所以招收的學生都是十幾歲的娃子,所以咱們這些兄弟恐怕是沒希望了。”
聽到江彬的分析,其它三人都是露出幾分失望之色,本來他們還對去軍校有一絲奢望,可是現在卻全都死了心。不過他們都是豁達之人,很快就恢復過來,開始祝賀江彬能夠離開宣府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