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臉色陰晴不定的打量着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船工,這是今天早上富貴帶來的,一口咬定他就是自己死了近兩年的父親周海,而且等到旺財等其它幾個認識周重的人前來辨認過後,也是一口咬定這人就是周府的老主人周海。
不過旺財他們雖然認定這個人就是周海,但這個船工打扮的人卻並不承認自己叫周海,確切的說是他自己也不能肯定自己就是周海,因爲據他所說,前年秋天時他在海上被現在的船隊主人救下,當時頭部受了重傷,等到醒來時就再也想不起來原來的事了,也更不知道自己原來叫什麼?幸好遇到的船主是好人,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阿大,看他可憐就同意他在船上幹活,結果一干就是兩年。
阿大雖然不能確定自己就是周海,但是旺財他們這些周府和商會裡的老人聽到阿大的遭遇後,更加確定對方就是周海,畢竟當初周海就是在前年秋天在南洋失事的,這下全和阿大的敘述對上了。
對於旺財他們的肯定,周重倒是不懷疑,甚至他也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的便宜老爹周海,只不過當初他穿越時,周海就已經出海了,他根本連面都沒有見過對方,因此心中對周海也沒有什麼情誼,現在見到對方心中也有些怪怪的。
“公子,老爺這兩年受了不少的若,身上也很髒,我帶他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吧!”旺財做爲周重的心腹,自然看出來他有些疑慮,畢竟自家少爺在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時。竟然沒有上前相認。甚至連聲“父親”也沒有叫出來。這實在有些奇怪,所以旺財這才準備把周海先帶出去,好讓自家少爺冷靜一下。
周重現在的確需要冷靜一下,聽到旺財的話後點了點頭道:“也好,你帶他……嗯……帶父親去洗漱一下,我讓人準備好酒宴,等下我們父子邊吃邊談!”
周重好不容易纔把“父親”兩個字叫出口,他現在心很亂。本來已經認爲是死了快兩的周海忽然出現,這不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心中隱然間還有另外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到底這種不好的預感是什麼,卻連了自己都說不清楚。
旺財答應一聲恭敬的請周海去沐浴,而神情木然的周海則是答應一聲,十分聽話的跟着旺財出去了,營帳內只剩下周重一人,坐在椅子上心亂如麻。
對於周海,周重本來就沒有任何的印象。最多是感謝對方給自己留下幾個親人,以及一個半死不活的商會。只不過後來鐲兒找到那些錦衣衛的東西。這才讓周重忽然發現,原來周海的身份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這也讓他對周海的身份產生了幾分好奇。
不過好奇歸好奇,在周重的心中,周海已經是一個死人,務實的他是不會爲一個死人付出太大的精力的,所以也不會刨根問底的追究周海的身份。但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周海現在竟然活生生的回來了,而且更加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失憶了,所以這兩年才一直沒能回家,這個理由實在太完美了,完美的讓周重找不到一絲破綻。
“咦?不對!”整個人躺在椅子上的周重忽然一挺身站了起來,剛纔他腦子中忽然想起一件事,這讓他對周海的突然出現產生了幾分懷疑,“周海以前主要就是做南洋這一帶的生意,交遊十分廣闊,馬六甲身爲南洋最繁華的港口之一,他肯定也來過這裡,黃家身爲這裡的第一大族,周海很可能與他們有生意上的往來,可是現在黃家剛找到自己,周海也就接着出現了,這實在也太巧了吧?”
“另外,剛纔周海見到自己的反應也很不對勁,同樣我的反應也很不像一個兒子見到父親的反應,這樣看來,我們兩個剛纔都露出了巨大的破綻!”周重忽然接着自言自語道,他已經找到周海的一大破綻了,甚至他已經可以肯定,周重也並沒有失憶。
假設周海真的失憶了,但失憶並不是變成了白癡,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失憶的事,那麼做爲一個正常人,他這兩年肯定也很想搞清楚自己以前的身份,可是剛纔對方被富貴認出來後,特別是又被富貴帶着來見自己,換做一個真正失憶的人,恐怕這時會變得十分激動,甚至會直接向自己這個兒子求證這件事的真僞。
但是自從周海見到自己後,卻一直表現的十分冷靜,甚至還十分有條理的表現自己失憶了,而且還把自己失憶的經歷講了一遍,但卻沒有對周重表示出絲毫的親近之色,這顯然是不符合常理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周海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之所以假裝失憶,其實就是來了試探自己的反應。
想到這裡,周重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精明的神色,本來他就覺得周海的身份神神秘秘的,現在連見到自己這個親生兒子也不敢直接相認,然後還要玩一出失憶的把戲,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甚至有什麼陰謀也說不定,這個陰謀若是針對別人的也就罷了,若是針對自己的話,那周重可不會束手待斃,畢竟他對周海可沒有什麼父子之情,而且對方也和自己耍心眼,恐怕也不會對他有什麼舔犢之情。
就在周重看破周海是在假裝失憶時,正在後面一座營帳沐浴的周海也在想着心事。本來以他的老謀深算,是不會在初見周重時露出那麼大的馬腳的。
但是就在周海剛見到周重時,立刻就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雖然他堅信眼前這個周重就是自己一手養大的那個人,但他絕對不是自己的兒子,因爲周重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周重的神態舉止,可是眼前這個周重雖然樣貌沒變,但神態舉止卻與原來的周重完全不同,這點周海絕對不會認錯。
另外更讓周海感到震驚的是,周重在見到自己時竟然沒有絲毫父子之間的那種感情,甚至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還帶着幾分陌生,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他一樣,這使得周海一下子心神劇震,甚至當時差點大叫出來,因爲這讓他更加堅信眼前這個根本不是原來的周重。
雖然心中震驚無比,但最後周海還是好不容易纔強忍下去,不過這樣一來,他也無法再按照之前的設想去演,只能一味裝傻。幸好周重在見到自己後也有些手足無措,甚至還有些慌亂,這在加深了周海懷疑的同時,也希望周重沒有看出自己的破綻。
等到周海就沐浴完畢,旺財立刻拿着一襲新衣幫周海換上,衣服的樣式和顏色也都是以前周海最喜歡的,這讓周海在心中暗暗點頭,心想旺財雖然長的醜陋,但卻還記得他以前的喜好,這實在有些難能可貴,不過可惜他現在卻要裝着不認識對方,甚至連打聽周重的事,也要做的小心翼翼,生怕再露出什麼馬腳。
煥然一新後,旺財又帶着周海來到周重的營帳,那裡已經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宴,周重則是笑容滿面的站在那裡,看到周海進來時,立刻十分熱情的迎上來道:“父親大人快快請坐,剛纔兒子一時高興的都糊塗了,這才冷落了父親大人,實在是不孝,萬望父親不要怪罪纔是啊!”
對於周重前後不一的表現,周海心中立刻響起了警鐘,他本能的感覺周重應該已經猜了什麼,否則不會發生這麼大的改變。不過他現在失常的是一個失憶的老者,甚至性子還有些遲鈍,所以根本不能做什麼,只能被周重熱情的請到主位坐下,然後眼睜睜的看着周重把旺財等幾個僕從都遣了出去,整個營帳只剩下他們父子二人。
旺財他們看到周重忽然對老爺熱情起來,再加上週重的解釋,這讓他們這些做僕人的也不再懷疑,真的相信之前周重的奇怪反應只是因爲太過高興,畢竟誰看到一個死了兩年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都會有些失態,更何況對方還是少爺的父親,所以有什麼樣的反應都在情理之中。
等到旺財等人退下去後,周重依然笑容燦爛的給周海斟了杯酒道:“父親大人,當初得知你的船隊出事之後,全家都是悲痛欲絕,鐲兒和朵兒更是哭鬧着要找父親,幸好這一切都過去了,現在她們若是得知父親你依然健在的消息,肯定會高興的跳起來!”
聽到周重提到鐲兒和朵兒,周海也是心中一顫,目光中也閃過一絲慈愛之色,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原來那種迷茫的神色,喃喃的開口問道:“怎麼,我還有女兒嗎,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呵呵,父親放心,家中一切都好,只不過當初父親你出事的消息傳到松江,家中又欠了不少債務,最後家也散了,不但兩個韓姨娘走了,連趙姨娘也扔下朵兒走了,最後家中只剩下王姨娘和鐲兒她們,當時日子的確過得十分清苦,甚至一度連飯都吃不上了。”周重說完這些話後,目光一直盯着周海,他很想看看周海在知道當初家中受到的苦難時,會是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