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多風,大海上同樣如此,每年的春天,都是海上風急浪高之時,這時海上行船也十分危險,不過也正是因爲海路不好走,所以這時的走私利潤也極爲豐厚,比如同樣是去朝鮮,春天的貨物價格就比秋天時高的多。
魯橋號上,齊彥名等護衛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船艙,一個個倒在牀上就再也起不來了,很快呼嚕聲就響成一片。昨天夜裡他們遇到大風,雖然他們這些護衛按說是不必參與船隻的操作的,但昨晚的風浪實在太大,船工們根本忙不過來,大家又都是在一條船上,若是船翻了那就得一起玩完,所謂的同舟共濟就是如此。
所以齊彥名他們昨晚也都拼了命去幫忙,雖然他們不懂操船,但一把子力氣總還是有用的,幫忙固定一下船舵,或是排水什麼的力氣活,倒也能幫上大忙,幸好這場大風僅僅吹了一晚上,到天亮之時,立刻風平浪靜,船隊也沒有什麼損失,不過這一夜下來,所有人都累的夠嗆,因此除了必要的人員外,其它人都回去補了個覺。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齊彥名他們是被一股飯菜的香味叫醒的,當他們睜開眼時,結果看到一個麪皮白淨的年輕人正在進進出出的端着飯菜,不一會的功夫,每個人的牀頭都擺放好了一個小盆似的海碗,碗裡放着米飯,米飯上面則鋪滿了蔬菜和肥肉,而且還冒着熱氣,讓人一見就胃口大開。
“張兄弟辛苦了。你昨天估計也是一晚上沒睡吧。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齊彥名一翻身坐起來。笑着對那個忙碌的年輕人道,這個年輕人正是之前他們在海上救的那個年輕人,名叫張銳,因他身世可憐,所以船主魯橋就暫時留他在船上幹活。
“文大哥醒了,快點吃飯吧,你們昨天晚上忙了一晚,肯定都餓了。可惜小弟沒什麼力氣,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張銳這時也是笑着說道,他正是那天跳海逃生的張銳,本來他已經抱着必死之心,但沒想到最後竟然活了下來。
張銳是個閹人的事只有齊彥名知道,不過他在醒來之後,立刻哀求齊彥名爲自己保密,而且還編造了一些謊話,說自己本來是打算自閹入宮,可惜沒有門路。所以最後纔不得不流落在外,這次本來是想去投靠一位親戚。但沒想到剛坐上船就遇到了海盜,一船人都被殺死,他跳海求生,萬幸竟然被齊彥名他們救了上來。
若是一般人的話,可能真的會被張銳的這番謊言給騙過去了,但齊彥名並不是一般人,他不但做過響馬,更統領過大軍作戰,若是連真話假話都分辨不出來的話,那他也就不是齊彥名了。不過齊彥名雖然明知道張銳說的是假話,卻沒有當場揭穿,甚至還答應替他保密,因爲他想看看這個很可能是宮中太監的張銳到底要做什麼?
齊彥名也是累了一夜,現在醒來自然是餓的厲害,因此也不再和張銳廢話,當下端起海碗狼吞虎嚥起來。說起來他們在船上的伙食很一般,甚至經常都只能吃乾糧,連個熱水都沒有,這主要是因爲船上空間有限,不可能帶太多的燃料,所以很少升火,今天這頓能吃上熱飲,估計還是魯橋爲了犒勞昨天晚上大家拼命保船才讓人做的。
就在齊彥名大口吃飯的當口,其它人也都陸續從睡夢中醒來,看到枕頭旁邊的飯菜,當下也是顧不得其它,一個個埋頭大吃,畢竟從離開雙嶼港後,他們天天在船上啃乾糧喝冷水,嘴裡早都淡出個鳥來了,現在能吃上一口熱飯,而且還如此豐盛,簡直是天大的享受啊。
等到吃完飯後,張銳又幫着大家把碗收走,他身體瘦弱,比不得船上的護衛和船工,因此平時也只能做些雜事,畢竟就算船主魯橋再怎麼心善良,那也是一個商人,不會養一個閒人在船上,所以張銳想要留在船上,就必須儘量多幹活。
齊彥名看着張銳收拾完碗筷出去後,他躺在牀上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當聽到周圍吃過飯的兄弟一個個又躺下打起呼嚕時,只見齊彥名忽然睜開眼睛坐起來,穿上鞋子來到外面的甲板上。
現在還不到中午,昨晚的風浪雖然過去了,但天空依然陰沉沉的,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雨,甲板上也亂糟糟的,看樣子船工們也都在休息,根本沒有人來收拾,甚至甲板上也沒有什麼人,估計大部分都躺在牀上補覺。
只見齊彥名順着甲板走到船尾,那裡是廚房和儲存食物的地方。當他來到這裡時,就看到張銳背對着他,站在船舷邊提着一個帶繩子的水桶正在往上拉,水桶裡裝滿了海水,在他的腳邊放着一個大木盆,裡面是衆人剛剛用過的碗筷,看樣子他正要用海水清洗,畢竟船上的淡水十分珍貴,除了供應衆人食用外,還要擦洗甲板,所以能節省一點是一點。
齊彥名看張銳提水桶時十分吃力,當下快步走過去幫了他一把,而張銳看到齊彥名時,也是十分驚訝的感謝道:“多謝文大哥,只是現在時間還早,文大哥怎麼不多睡一會?”
“呵呵,我這個人一向覺少,睡了一上午也就恢復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船舷裡又悶,所以就出來走走,沒想到看到張兄弟依然在忙。”齊彥名這時也是笑呵呵的道,他這幾天一直在觀察着張銳,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把握,所以今天他打算問清楚這個張銳的真正身份。
張銳聽到齊彥名的話也沒有懷疑,當下又和他說笑了幾句,然後坐在木盆旁邊的小凳子上就開始刷碗。不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齊彥名在看到他幹活時並沒有離開,而是也蹲下來幫着他刷碗,這讓張銳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因爲以他對齊彥名的瞭解,對方應該不是個十分熱心的人。
就在張銳疑惑之時,只聽齊彥名忽然開口道:“張公公,看你刷碗的樣子,應該沒做過這些粗活吧,只是不知道你在宮中是幹什麼的?”
猛然間聽到齊彥名叫自己爲“張公公”,而且還直接問起自己在宮中幹什麼,這讓張銳心中一驚,難道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不過心中雖然震驚,便是張銳卻依然強笑道:“文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以前不是說過嗎,雖然我想要入宮,但卻沒有門路,所以只能去投靠親戚,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海盜……”
“嘿嘿,張兄弟不必再演戲了!”張銳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齊彥名低聲打斷道,“正所謂明人不說暗話,張兄弟這些天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裡,你看你自己皮膚細嫩,不像是個做重活的人,平時言行舉止斯文有禮,一看就知道是個讀過書的人,而那些私閹之人大都是窮困潦倒之人,根本不可能像張兄弟這樣,而且最爲關鍵的是,那天我們救你上船時,你身上的那件小衣用料考究,若是私閹之人也能穿的起這樣的衣服,那可就太奇怪了!”
齊彥名之前只能肯定張銳是個宮中的太監,不過經過幾天的觀察,他發現張銳應該讀過書,而且言行舉止也極爲斯文,這讓他斷定張銳在宮中的地位應該不低,畢竟太監中能識字的人也不多。
張銳聽到齊彥名對自己分析後,本來有些慌亂的神色卻忽然變得平靜起來,當下只見他淡淡的看了齊彥名一眼,然後開口道:“文大哥果然是個細心人,不過張某倒是覺得文大哥也不是一個簡單之人,您的身上傷疤無數,其中有不少都是刀槍傷,甚至還有不少圓點形的傷疤,若是張某沒有看錯的話,那些應該是箭傷。”
說到這裡張銳頓了一下,接着又開口道:“一個人身上有這麼多的刀槍傷和箭傷,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上過戰場,而我大明上過戰場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大明的官軍,另外一種就是造反的反賊,我看文大哥身上並沒有行伍之氣,因此您應該不會是大明的官軍,那麼就只有剩下的一種可能了!”
齊彥名聽到張銳的話也是嚇了一跳,整個人更是一下子站了起來,看向張銳的目光中閃爍不定,甚至心中已經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畢竟若是張銳把他出身反賊的消息泄露出去,那麼恐怕魯橋會立刻把他抓住送交官府,畢竟人家只是一個商人,根本沒必要包庇反賊。
不過張銳卻是毫不畏懼的與齊彥名對視,然後緩緩的站起身,將溼漉漉的雙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然後微笑着又道:“文大哥不必驚慌,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之前張某隱瞞身份,自然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想必文大哥也同樣如此,所以大家不如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等到了朝鮮之時,我們就此分手,從此再也不會相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