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補救?”我問了一句,並不抱什麼希望。
天勤搖頭,道:“這件事咱們已經插不了手了,如果蟲虛只在後山活動到罷,如果它出來,咱們恐怕就要搬家了。”說這話時,天勤雙肩都搭聳下去,祖師爺留下的道場,輕易不能撤離,當年三清宮破爛的只剩下幾面土牆,依然有幾位高道在那裡搭着茅屋,風餐露宿。
如今三子觀蒸蒸日上,傳到天勤這一代身上,卻要拋卻祖師爺的道場,這種打擊,對於我來說還不算什麼,但對於天勤這些人來說,意義就不一樣了。
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安慰他,也只能不說話。沉默片刻,天勤說他去找孤鴻,讓我先去洗個澡。這會兒我身上破破爛爛,再加上之前沾了一身的蚯蚓粘液和肉糜,身上散發着陣陣惡臭,由於衣服分了譚刃一半,所以這會兒特別狼狽,又髒又破,又臭又爛。
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之外,多留也無意,我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便去找孤鴻等人。此刻,天勤正和孤鴻商討着譚鬼毛的事,孤鴻身前的桌面擺了一些東西,有符咒,清水斗碗,有紙人,還有一些燃燒過後的灰燼。
一見到我,孤鴻便道:“還有感應嗎?”我知道,她問的是譚刃。
我搖頭:“他變身之後,就沒有一點感應了,我的控屍術對他不起作用。”
孤鴻道:“我用了尋屍術,根據結果來看,大師兄並沒有被吞噬,但是……”她頓了頓,道:“他肯定退化了,要想找到他,只有等他情況穩定之後,你再用控屍術將他召回來。這並不難,難得是,蟲虛在後山,所以現在那片區域非常危險。”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只要人還活着,哪怕再危險,我也得把人帶回來。”
“好。”孤鴻點了點頭,道:“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大師兄的情況穩定,等到重新建立感應能控屍爲止。”目前的情況太被動了,我想了想,道:“如果是周玄業,他有辦法救譚刃嗎?”
孤鴻這人,用黃連的話來說,就是六根不淨,她一直對周玄業有意思,可惜周玄業這人像雲像雨又像風,根本抓不住,爲了能更近一步,她便入了屍道。
現如今,曾經愛慕的對象,變成了師門的叛逆,孤鴻的心情可想而知。一聽周玄業的名字,神情就扭曲了一下,道:“找他,或許能提前召回大師兄,但是退化的事情,他解決不了。就算祖師爺來了,也解決不了!”
因愛生恨大概就是這麼來的,孤鴻說起周玄業,都是咬牙切齒的。
我琢磨片刻,心知譚刃在禁地中待得越久,不確定的因素就越多,如果周玄業能提前召回譚刃,那也是大功一件。我於是道:“那我去求他。”
孤鴻怒道:“不準!你要敢去找那個叛逆,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天勤打了個圓場,似乎在思索這件事情的可行性,皺眉片刻,他對我道:“大師兄不能出事,如果他真能提前將人召回來,可以一試。”
“師兄!”孤鴻還想再說什麼,被天勤打斷了,天勤道:“師父他老人家都沒有再追究,你也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哪裡是我執迷不悟,師父之所以不追究,也是委曲求全,不得已而爲之,現如今,我們居然要去求仇人!”
天勤道:“難道大師兄就不管了?”
孤鴻一噎,隨即狠狠的跺了一腳,說了句隨你們,便拂袖而去。
當即,我給周玄業打了一通電話,不待他開口,我便道:“周哥,求你一件事。”
周玄業那頭沒出聲,片刻後突然笑了一下,道:“你這沒事的時候,叫我周狐狸,有事的時候就叫哥,變得可真夠快的。說吧,什麼事。”
我有些意外他這麼痛快,不由道:“我說什麼忙你都幫?”
周玄業道:“讓我放棄不可能,讓我自殺也不可能,所以我不是什麼忙都幫,看你講的是什麼事。”
我略微鬆了口氣,便將譚刃的事情說了。
周玄業那頭並不像我想象中的那麼淡定,他聲音頓時就陰鬱下來,一字一頓道:“誰讓你們去禁地招惹那東西的!”這不是問句,是在吼。
我被電話裡突然拔高的聲音刺的耳心一震,不由苦笑道:“怪我,我不該視龍組的人爲救星。當初找他們,是爲了讓他們解決動土的事情,但沒想到這幫人自視甚高,非要弄個明白,結果……”
周玄業在電話那頭深深吸了口氣,沒對我說話,似乎是將手機拿遠了一些,對着旁邊什麼人在說話:“……先往後推,我有急事,訂機票。”
“……明天下午回來,對,給我聯繫龍組的人。”
我聽着電話裡的動靜,心知周玄業是肯幫這個忙了,心裡頭一時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片刻後,他對我說今天下午到,讓我們等着便掛了電話。
龍組那邊,已經建立起了監控網,對後山的外圍區域進行監控,一但蟲虛離開禁地的範圍,出了後山,我們這邊就會進行定位。
聽說他們在搬救兵,我很好奇能搬來什麼樣的救兵。
當天晚上週玄業就來了,我們將下院竹舍讓給了龍組的人,自己人則在上院老舊的建築裡擠着。
殿內的氣氛很詭異,周玄業也褪下了那層和善的麪皮,冷冷的掃過衆人,二話不說便直接幹活。以前我看周玄業控屍的時候,什麼都看不懂,到不覺得多厲害。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如今入了行後,再看周玄業的一舉一動,便只剩下無奈了。因爲我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也達不到這種境界,天分是個很重要的東西,愛因斯坦說過: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百分之一的天賦。大多數人都只看了這句話的前半段,事實上後半段是:這百分之一的天賦,往往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更重要。
周玄業不是譚刃的控屍人,原本是不能召屍的,但譚刃現在處於一種散魄遊離,和控屍術失去感應的狀態,這個時候的譚刃,就不存在‘主人’一說,在這種狀態下,只要實力夠嗆的控屍人,都可以成爲他的主人。
這一場召屍用了很長的時間,周玄業到後來,身上直冒虛汗。我看見孤鴻站在黑暗處,怔怔的盯着周玄業看,也不知在想什麼,氣氛格外的詭異和沉默。
一直到晚上的十二點鐘,周玄業睜開眼,說了句來了。
緊接着,便見殿門外的窗戶上,顯露出一個人影。周玄業隔着門盯着那個人影,示意我們去開門。
洪流打開大門後,激動的快哭了,喊了聲大師兄。
只見門外站着的赫然是譚刃,身上圍着的,還是之前我的那件外套,渾身髒的不成樣子,一臉平靜的站在門外。
他回來的一瞬間,那種之前斷掉的感應,立馬回來了。
“老闆?”我激動的叫了聲,譚刃聞言,點了點頭回應我,說道:“沒事就好。”從這個狀態來看,譚刃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但我知道,事實上他已經變了,在一些我可能還沒有發現的地方。
周玄業從墊子上站了起來,衝譚刃打了個招呼:“師兄。”
譚刃看着周玄業一眼,突然笑了起來,走上前拍了拍周玄業的肩膀,道:“你來了,是你把我召回來的?”
這一下子,衆人的眼珠子都差點兒掉在地上。
因爲眼前這個人所做的一切,完全和我們認知中的譚龜毛不一樣。譚刃輕易不笑,偶爾笑一下,往往預示着他要發飆了,而且他勾肩搭背這類的動作,他基本上是不做的,往往習慣性和人保持距離。
但現在,他似乎對周玄業很有好感。
我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道:“老闆,你要不要先洗個澡,吃點兒東西?”屍王在屍化狀態之外,和普通人是沒有區別的,一樣會渴會餓。
譚龜毛聞言,點了點頭說好。現在是晚上的十二點多,外面漆黑一片,雖然有些冷,但這大半夜的也等不及燒水,譚刃便到了後面不遠處的一個人工挖出來的小池潭裡,一邊洗,一邊喝裡面的洗澡水。
這是山泉活水,一直在流動,髒到是不髒,但看着譚龜毛一邊洗澡一邊喝洗澡水的樣子,我還是覺得特別凌亂。
想了想,我試探着問道:“老闆,你現在感覺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譚刃邊洗邊道:“當然有,我想好好洗個澡,你、還有你們,一幫人圍着我看什麼?行了,我沒什麼大事,都走開一點,對了,你留下。”他指了指白鶴。
白鶴啊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緊張道:“大師兄,我留下幹什麼呀?”
譚刃突然笑了笑,這個笑容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是一個典型的泡妞式笑容。譚龜毛平日裡對誰都是不冷不熱的,面上沒多少表情。因此這會兒突然來這麼一招,簡直跟變了個人沒兩樣。
我們一行人,包括旁邊的周玄業,都如遭雷擊,一個個全傻了,白鶴更是欲哭無淚,道:“大、大師兄,你別嚇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