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被抓後,羣情激憤,大家集中在村部嚷嚷,要求新當選的村委會主任毅綵帶領大夥去縣公安局營救金鎖。
村民們對金鎖的態度爲什麼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大夥兒看出來了,金鎖纔是真正把羣衆利益放在心上的好乾部。若不是讓毅彩、毅花及時給餘大娘送藥,她早就去見九泉之下的男人了。若不是千方百計說服縣裡,那些跟風犯罪的壯漢子豈能從寬處理?家裡有了頂樑柱,老人、女人和孩子就有了依靠啊!更讓村民感動的是,他們真正做了一回主人,選出了自己的村委會主任。金鎖的這個恩情,黑銅山人已經記在了板脂油上。
然而,剛當上主任的毅彩犯難了。她何嘗不想盡快救出金鎖?但是面對這麼多羣衆,她不知道該不該帶領大夥兒進城,會不會發生羣衆與警察對峙的事件。如若這樣,她如何駕馭局面?真的失控,流血是不可避免的。不但救不出金鎖,反而還會有把部分羣衆搭進去。前車之鑑啊,剛剛發生搶劫苟石的事件不就是如此嗎?
金鎖被抓後,白寧愁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她大腦一閃念,去找毅彩商量,但立馬就被自己否定了。與她商量簡直是瞎子點燈白費勁,毅彩肯定不會同意。
瞧,毅彩多沉得住氣!分明是不想救金鎖。難怪,人家現在已經是主任了,如果金鎖被判刑,她不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替支部書記的位置嗎?
哎,這個金鎖姿態太高。爲什麼丈夫當支書,妻子就不能當主任?要不是他做工作,我白寧怎麼會把主任的位置讓給毅彩?
在選舉大會上,當出現白寧和毅彩得票相同時,爲什麼立即宣佈休會,其實在金鎖的心靈深處就是認爲白寧當主任不合適。
他把白寧拉到會場外,先是爲她理了理罩在面頰上的一縷頭髮,然後微笑着瞅她。金鎖雖然沒有說話,白寧就快醉了。這是她最想見到的金鎖的模樣,她雖然經常享受金鎖給她的這種特有情調,但是她很貪婪,像永遠享受不夠。
金鎖說:“寧,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白寧說:“別神秘兮兮的,裡邊的人看着我們呢,快說。”
金鎖說:“我不想當支部書記了。”
白寧問:“爲什麼?你有那麼多帶領羣衆致富的計劃怎麼實現?”
金鎖說:“你當了主任,這任務就交給你。”
白寧說:“我可實現不了,我寧願不當這個主任。”
金鎖說:“一個村領導班子,不能開成夫妻老婆店,我不當書記了,讓你當主任,我支持你的工作,協助你帶領羣衆致富。”
白寧說:“我棄權不參加選舉就是了,你當你的支書,工作上也別指望我幫你什麼忙,就踏踏實實當你的老媽子,保證你熱飯熱湯熱炕頭。”
金鎖問:“真這麼想?”
白寧說:“真的,別婆婆媽媽的了,快進會場,我棄權。”
白寧真後悔棄權了,如果自己是主任想去救金鎖,動動嘴揮揮手就行了,哪需如此麻煩?還得毅彩請這位大主任高擡貴手。
她沉思片刻,羣衆的力量是無窮的,只要大家真心想救金鎖,諒她毅彩也阻攔不了。
白寧悄悄地走家串戶,動員羣衆組織起來,集體到公安局靜坐要人。她深信罰不責衆的道理,只要不搞打砸搶,公安局是不會抓人的。如若靜坐不成就絕食,不把金鎖救出來絕不收兵。白寧的鼓動,得到羣衆的積極響應,都覺得靜坐絕食比舞釘耙揮鋤頭高明多了。
羣衆已經發動起來了,可毅彩膽小怕事。白寧覺得她不是膽小謹慎,從心底裡就是不想去救金鎖。她還是給毅彩面子的,在衆人面前,並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然而,她還是義正詞嚴地批評毅彩窩囊。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既然當了主任就要像個主任的樣子,立即帶領羣衆去縣裡靜坐上訪,救回金鎖。她威脅說:“你毅彩不領頭,我就帶領羣衆去縣城救金鎖。可醜話說在前面,村委會主任得重新選舉。”
也不知道白寧使用了什麼招數,羣衆也一條聲地支持她,嚷嚷道:“帽子拎在羣衆手裡,不敢救人就下臺,讓白寧幹。”
毅花內心也爲毅彩着急,她鼓勵姐姐不要怕,勇敢地帶領大夥去救金鎖。
毅彩急得嗚嗚地哭起來,說:“你們大家再逼我,我這個主任不當了,我沒本事當,誰願意當誰當。我也想救金鎖,可是……”
在場的羣衆有的跺腳,有的甩手,有的唏噓,爲選了這樣一位三扁擔打不出個悶屁來的主任而後悔。
毅彩透過淚花模糊出金鎖被抓時的情景。
選民們一哄而起,一部分人把警察圍住,一部分人保護金鎖。金鎖高聲說:“選民同志們,我們黑銅山發生了黑監獄案、哄搶案和劫囚案,難道還想發生圍攻警察案嗎?承認我是支部書記的,就先放開警察,也不要再保護我。我會當着大家的面向警察問清楚,讓大家明明白白知道爲什麼要抓我。”
餘大娘說:“鄉親們,既然信任金鎖書記,就聽他指揮。”
村民們很不情願地散開。羣衆剛散開,一個年輕的警察就提着明晃晃的手銬走向金鎖,擬將他銬起來。
金鎖說:“警察同志,且慢。告訴羣衆爲什麼抓我,好讓大家放心。”
小警察說:“還有你說話的權利嗎?難道想拒捕鬧事嗎?”
金鎖說:“我並不是拒捕,你覺得不向羣衆說清楚,能把我帶走嗎?”
羣衆齊聲高喊:“說清楚,說清楚……”
一輛警車戛然而止,耿組長走下了車。他大聲說:“村民同志們,發生在沙石公路上的劫囚事件是不應該發生的,我們對車隊人員進行了調查取證,目標一致指向金鎖是鬧事的領頭人。”
“不是金鎖!”
“是長老挑的頭。”
“不能亂抓人。”
……
羣衆嚷嚷着。
耿組長說:“我們已經提審了長老,他連偷盜文物和強姦殺人的罪都認了,就是不承認這件事是他挑的頭,而且揭發金鎖就是劫囚事件的指揮。搶話筒、掀汽車證據確鑿,我們能不抓人嗎?”
羣衆急了,又鬧起來。有羣衆說:“你們亂抓人,當然應該掀汽車。”隨着“一二三”的口令,耿組長剛乘坐的警車被掀翻了。
金鎖吼道:“不能這樣!這是犯罪。”全場頓時安靜下來。“鄉親們,我金鎖沒有犯罪,請大家放心。我還要和大家一起養豬栽樹致富哩。公安局抓人總有他們的考量,我們不能用犯法的手段抵制公安抓人。你們把掀翻的車正過來,看看能不能開?如果還能開,就請耿組長手下留情,原諒羣衆的衝動。我跟耿組長走一趟,村裡的事就交給毅彩了。鄉親們,打打鬧鬧變不出錢,要吃飽飯就得幹活,趕緊把果樹栽了,我回來檢查。大家千萬記住了,遇事不能衝動!”
毅彩擦了擦眼淚說:“金鎖臨走前說讓大家遇事不要衝動。今天我卻很衝動,剛選我當主任,我不應該怕困難打退堂鼓撂挑子。這樣好不好?金鎖要救,咱老百姓吃飯餬口的事也要做。白寧、毅花到縣裡去打探金鎖的消息,其他人幹農活兒,由我和餘大娘把選舉大會上獎勵的果樹苗分發到戶,大夥回去準備準備,儘快把果樹苗栽到田裡去。這是金鎖帶領大家致富的第一招,等金鎖回來,我陪他到各戶檢查好不好?”
這是毅彩當主任後的第一次講話,也是第一次處理公務。全場雖然安靜下來,但覺得毅彩是在糊弄大夥回去勞動,大家你看我,我看看你,總覺得這個外地女人靠不住。
郵遞員騎着自行車叮叮噹噹地打着鈴兒來到村部,大喊:“沈毅彩的信。”
毅彩來黑銅山那麼多年這是第一封來信,她感到很奇怪也很新鮮,哪裡來的信?便當衆拆開。
毅彩,在沙石公路上,我見你像瘋子一樣衝向我,被警察粗暴地強行推開,我的心在滴血。我犯了這麼重的罪,不僅害了自己,也害了鄉親們,更害了你。十五年的牢飯,人都老了。我求求你,離開我,找個好男人好好過日子。落款是黑堅玉。
“不,不……”毅彩哭着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