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從林子裡毀滅證據、僞造現場回來,雖然心情很好,但已疲憊不堪。他打着哈欠,快步經過員工宿舍。
抑揚頓挫的呼嚕聲和嘈雜的說話聲,使他放慢了腳步,他擔心被人發現,就繞到男工宿舍後窗細聽裡邊的動靜。
“呼嚕太響了,被吵醒了。”
“睡不着就早點起牀,到酒店幹活去。”
“這個人是店長的什麼人?額頭上的刀疤太嚇人了。”
一聽到刀疤二字,胡林直冒冷汗。他真的害怕了,害怕難逃坐牢的厄運。他嚇得癱軟在窗下,腦子裡翻江倒海,刀疤竟然被毅虹領回來了,她想幹什麼?明擺着是要報案,刀疤這個證人太關鍵了。
他冷靜下來想了想,毅虹在局子裡自身難保,只要刀疤不去報案他就暫時不會有事。
刀疤的強烈鼾睡聲不斷撞擊着他的耳膜,腦子裡像有萬蟬齊鳴,巨大的唧唧聲分明在提醒他——小心駛得萬年船。如果毅虹原來就和刀疤熟悉,即使她不在,他也會去報案並作證的。
胡林就像遭到了電擊,全身如針刺一樣難忍,充滿了恐懼感。在警察面前死不承認,是建立在沒有證據的基礎上,有證人作證,抵賴還有何用?與其坐以待抓,不如干脆利落地再幹上一票。這個刀疤,要麼跑得遠遠的,要麼就請他永遠閉上臭嘴。
是趕他走還是讓刀疤永遠閉嘴?
胡林驀然想起悶死表哥和未婚妻的事,情緒一下子就高漲起來。十幾年過去了,公安局也未能破案,自己不是逍遙自在地活着?哼!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刀疤呼呼大睡掐死他一了百了。
然而現在破案技術可不是十幾年前的水平,警察自身素養提高不說,還添置了不少破案設備,仍然使用那種老掉牙的作案手段,恐怕難逃法網啊。
放火燒死刀疤是最好的辦法。他諷刺自己,虧你胡林這個聰明人想得出來,那種老得掉渣的手段比掐脖子殺人還要笨,公安局破案更容易。再說,這可是咱家產啊。我胡林再不是東西,也不至於笨得燒自家的宅子吧?
是的,聰明人都會這樣想。但是,他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混混兒,要那麼多房有何用?人家都說是鬼厝,不敢問津,像毅虹這樣傻,敢租用鬼厝做員工宿舍的人,在鷺城打了燈籠也找不到。
胡林撓撓頭來勁兒了,誰還能懷疑他燒自家的房子呢?警察也會這樣認爲的。放火的辦法雖然很笨,卻是大智若愚;警察儘管聰明,也許聰明反被聰明誤。
兇自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咬咬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放火,燒!偌大的院子,充其量燒掉一幢,算得了什麼?
被褥蚊帳起火容易,但轟地上竄一下也就沒有力量了,豈能形成熊熊大火讓刀疤閉嘴?
助燃是唯一的辦法,他從家裡取了油桶,去雜貨店打煤油。
售貨員納悶,這個胡林瘋了,這麼早來敲門,打那麼多煤油幹啥?似乎不太正常。
胡林有的是託詞,一個人吃飯,懶得起鍋動竈,用煤油爐子加點熱就能湊合一頓,再說,經常跳閘停電,還得點煤油燈照明呢。
售貨員笑呵呵地說,哪有有錢不掙的道理?只是隨口一問,要那麼認真解釋幹嘛?
胡林感覺他笑得不太正常,像是冷笑,又像皮笑肉不笑。他有點心虛,覺得解釋有點多餘,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整個鷺城,新住宅都安裝了煤氣管道,老住宅多用煤氣罐,有誰還傻乎乎地花那麼多冤枉錢燒煤油爐呢?
他腦子轉溜了一下,湊到售貨員耳邊說:“喜歡吃野味嗎?我在林子裡用煤油爐偷偷地燒,啥時候到我小屋看看,我給你烤野兔。但千萬不能說出去,那裡是禁火的。”售貨員一聽,覺得這還差不多,但也沒有細問。
胡林回到了房間,心中忐忑起來。把這麼大的煤油桶提到男生宿舍,萬一有人看見了,放火罪不就被坐實了?
“水壺!”
他突然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軍用水壺,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對啊,把煤油灌在水壺裡,可以掩人耳目,揹着水壺出行是軍人的習慣,誰會懷疑裡邊裝的是煤油?就是在男工宿舍逗留一會兒,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鈴鈴鈴……胡林循着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透過窗戶望去,只見向城前傾着身子用力踏自行車,思鎖坐在後座上。奇怪呀,思鎖爲啥這麼早就去上學?以前都是他自己去學校,今天向城爲何送他?
胡林激動地拍了一下腦袋,天助我也,向城這是急着出去辦事啊。
院子裡熱鬧起來,服務員都起了牀,洗漱的,如廁的,照鏡子的,刷鞋子的……各忙各的事。不一會兒,他們說着唱着笑着一窩蜂去酒店上班啦。
院子裡安靜下來,只有刀疤隱隱約約的鼾聲飄進房間踅進他的耳朵,緊張的心跳在告訴他,機會難得啊。
他揹着灌滿煤油的軍用水壺靠近男工宿舍,悄悄地推開門。進屋後,把頭探出門外左右掃了一遍,感覺是安全的,就掩上了門。
他來到刀疤牀前,看他睡得像死豬一般,胡林喜形於色,咕嚕道,去西天爲毅虹作證吧。
他擰開壺蓋後正準備潑灑煤油,呼嚕聲戛然而止,只見刀疤在向外側翻身。胡林迅速閃開,嚇得一身冷汗。
片刻,刀疤又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不能等了,不然就沒有機會了。胡林一邊提醒自己,一邊澆煤油。刀疤竟然睜開了惺忪的眼,也許他嗅到了煤油味,倒像是條件反射在說胡話,“是煤油瓶兒倒了吧?”
煤油是什麼味兒,刀疤是聞慣了。他老家沒有電燈,靠煤油點燈照明,他還按照後孃的吩咐,經常去代銷點打煤油呢。
胡林手疾眼快,兇狠地用雙手卡住他的脖子,使勁地掐。刀疤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接不上氣了,哪還有什麼反抗能力?片刻就不動彈了。
胡林擔心有傷痕,就把煤油全部倒在刀疤脖頸上,順着脖頸擴散到頭部和胸部。
爲了預留出逃離的時間,他沒有在刀疤脖頸部位點火,如果那樣,火勢迅猛,他也在劫難逃。胡林的手微微抖動着劃了一根火柴,扔在了刀疤的腳部。
頓時,一縷藍色的火焰朝刀疤頭部方向蔓延。刀疤的手微微動了一下,胡林見狀不由自主地顫慄。他撒腿就往外溜,牀柱子上的金屬踏腳絆着了他的衣襟,慣性使他差點摔倒在地上。他來不及思考,用盡吃奶的力氣閃電般地逃出了大門。
作爲懲辦他的有力證據——軍用水壺蓋子和軍服鈕釦是啥時候掉的,他壓根兒就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