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頭一回在深宮之中還原本色,而且即將要亮相在帝王面前,沈日鳴的心裡亂糟糟的,別看她敢在金鑾殿上氣退突厥使團,但實際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不是在氣頭上,她哪敢在那樣莊嚴神聖的地方露臉?萬一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誰,自己不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她忐忑不安地揪着手指頭,不自信地問道:“你說,那容妃娘娘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呀?”
正在給沈日鳴整裝的秋色似乎思考了一陣,“她說陛下會來,奴婢想,陛下就一定會來的。否則,她又何苦將這兒糟蹋了……”
沈日鳴看着周遭被損壞的梳妝檯,不由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說的也是……”
眼看半個時辰就要到了。碎綠宮外果然傳來了“陛下駕到”之聲。
秋色緊緊握在手中的梳子“啪”的一聲落到地上,席地而坐的沈日鳴驚訝地扭頭望了一眼秋色,只見秋色的臉色不知何時竟已變得刷白,根本沒有一絲兒血色,她連忙一把握住秋色的手,那手竟冰涼得就像深秋的湖水:“秋色姐姐,你沒事吧?”
秋色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
外面,容妃領着後宮一衆妃嬪已然適時趕到,恰好與睿景帝迎面撞上。
聽得“陛下駕到”的唱喏,衆妃連忙過來行禮,霎時間,一堆鶯鶯燕燕便圍繞在皇帝四周,花枝招展,香風凜冽,把個睿景帝薰得頭都有些兒發暈起來,這幾日他身體欠佳,聞着什麼濃烈味兒都不舒服,可他到底好長時間未曾光臨後宮,心中自有虧欠,便強忍了朝衆妃微笑着宣道:
“免禮平身。”
好久不曾見到這麼多美人聚到周遭,瞧着倒是悅目。而容妃此刻的裝扮更是別出心裁,雲髻高綰,臉上的桃花妝豔麗華貴,一對峨眉經過精心描畫之後,更使得本就美麗的臉容攝人心魂,便連脣式也一改往日,精挑細選了個洛兒嫣,就更別說
穿在身上的短襦長裙薄紗斗篷了,衆美之中,容妃簡直就是豔冠後宮,令人過目難忘。
睿景帝立時就忘記了剛剛還閃現在腦中的不悅,牽起容妃那滑如絲綢的玉手撫摸着,眼角眉梢也帶了笑。容妃瞧見了越發顯得嬌媚溫順,暗自卻捏了一把冷汗——她想起剛纔,睿景帝因爲自己的突然不傳而至時,臉上閃過的一絲不悅。
碎綠宮中,隨着那一聲平緩的“免禮平身”,沈日鳴站起身來,她的宮裝竟連自己都不曾看到,便因爲睿景帝的突然駕臨被打斷了。雖然,她已經從容妃那兒知道睿景帝會來——只不過,皇帝陛下不好好處理他的國家大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難道,他還不放心她這個“嫌犯”,要親自過來審問她嗎?
“陛下……”這時宮女秋色已經是心力交瘁,軟軟地往旁邊倒去。幸虧沈日鳴眼疾手快,一把摟住她的腰身才沒有讓她跌倒:
“秋色姐姐!”
驚呼聲驚動了正攜容妃之手快步走進來的睿景帝。
當看到沈日鳴的剎那,一直抓住容妃的手的睿景帝的手,竟毫無徵兆地鬆了。那種毫無徵兆,其實不過是後宮女人一廂情願的想法。睿景帝的放手,那樣順其自然,就好像春暖了,花就自然開放。
容妃又氣又惱卻又不敢做聲,只得隨着皇帝陛下緊緊跟入,千方百計不讓別的妃嬪有靠近陛下的機會。饒是如此,她還是收到了後宮女人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眼刀子。
“秋色姐姐,我扶你到那邊休息一下!”
顧不得九五之尊的大駕,沈日鳴趕快扶着秋色躺到裡邊的牀榻上。只見她頭上梳着高高的雙環望仙髻,身上穿着窄袖短紅襦,下着白色長裙,裙腰高系,裙長曳地。轉過頭來一看,淺敷桃花妝的臉上,精緻地點着燕脂暈品的脣式,眉心點着石榴花式的花鈿,更顯得她粉嫩青春、人未媚時人自媚,恍若仙女誤落人間一般。
睿景帝目不轉睛,盯着三娘子看。與後宮佳麗相較而言,沈日鳴的相貌充其量不過是秀氣,根本談不上國色天香、沉魚落雁,甚至連碎綠宮的宮女秋色,也比不上。但是,勝就勝在,三娘子有着一股與衆不同的氣質。她活潑機靈,勇敢,富有生氣……對,就是那股子生氣!他喜歡和羨慕的,正是這股子生氣!
隨行的侍從也晃了好一會兒神,嘖嘖稱歎不已:想不到這沈日鳴着起女裝來,竟比男裝還要明麗!後宮嬪妃在驚訝了一會兒之後,醋妒之心才起。容妃氣得牙齒不知不覺咬得咯咯作響,身旁的睿景帝因爲失神還沒有察覺過來。
大殿內明明有一大堆人待着,可是此時此刻,卻顯得那麼安靜。誰也沒有察覺到,此時此刻,沈日鳴旁邊的捲簾內還藏着一個神秘來客,當他看到三娘子的明麗宮裝後,竟然長久地陷入迷失之中,沒想到這一看,竟會令他終生難忘……
沈日鳴來不及消化宮裡人奇奇怪怪的各種目光,因爲秋色已經生命垂危,這一點,她看得出來。秋色抓着她的手,眼睛裡不知何時已經噙滿淚水,輕聲說:
“謝謝三娘子,幫助奴婢圓了這個心願,奴婢……”
沈日鳴反握着她的手,戀戀難捨,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心中被一種陌生的害怕充滿了:“秋色、秋色……”
“陛下……”秋色眼露笑意,眼神溫柔地看着已經出現在沈日鳴肩膀上的睿景帝的臉,輕聲喚着。
沈日鳴扭頭來看,發現皇帝陛下的臉上露出一絲悲痛的神色,她不由心底感嘆,這堂堂九五之尊,原也不過與普通人無異啊。
睿景帝又靠近了些兒,問道:“朕在這裡,你有什麼話要對朕說嗎?”那聲音裡少了幾許帝王的威嚴,竟然多了幾分溫和。
秋色輕輕地閉了閉眼,反反覆覆、輕輕聲聲地說:“不要怨恨,不要怨恨任何人……求陛下不要怨恨任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