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到她一副迷茫的神色,林峰心中又是一嘆,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酒醉後的樣子……
沈日鳴卻是懵懂不知,繼續盯着林峰:“你爲什麼要打翻我的酒?”
林峰緩緩地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又緩緩地在衆人身上掃視一圈,之後,他纔開口說道:“爲玉觀音事,喪生了這麼些人,難道這麼快,諸位就忘記了她們?”
那目光平緩而尋常,可是被掃視到的人,卻還是感到一絲懼怕。他們不禁擡眼,認真打量站在沈日鳴身邊的林峰,淡淡的光照下,少年身材頎長,身形偏瘦,面容冷峻,除了五官顯得有些似女孩子的秀氣外,倒是沒有任何特別。
怎奈說出的話,冷漠淡然中,卻竟如此振聾發聵,讓他們遽然驚醒。
林峰卻未因衆人的變色就停止了話語。在略略一頓之後,即又朝衆人說道:“這酒,在下有意借花獻佛,願代死之人爲三郎壯行!”
他說到“三郎”二字之時,眼神已是從衆人身上收回,重又落在了沈日鳴身上。
沈日鳴卻已有些身形晃悠,對着林峰一陣傻笑。
與此同時,平安鏢局外頭的人也已收到確切消息,說平安鏢局並未丟失鏢物,只是路上發生了一點小意外,鏢師們這才帶傷折返。最後,在平安鏢局展示了那玉觀音之後,圍在門外的又一撥人羣才又散去。
平安鏢局上下這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已有醉意的沈日鳴,卻叫住了準備原樣封裝玉觀音回去的鏢師,命其將玉觀音放入另一隻普通盒子,只空着個漂亮殼兒擱在廳中的顯眼處。
那個被叫住的鏢師卻是不解,但還是照吩咐去做了。幾位當家的聞聽了這一細節以後,皆點點頭說,此舉甚好,剛剛拿寶物出去與人看,怕是已被賊人惦記上,若不另外安置,今晚恐會遭賊來偷。
林峰替沈日鳴擋了一罈酒後,便伸了長臂扶她去歇息。衆人見狀,卻是不敢阻攔
。
沈日鳴勾着林峰的肩便睡了過去。初時,林峰全身一僵,差點兒沒有下意識把她推開,後來醒悟過來,才又嘆息一聲,扶了她進了屋往牀榻那兒走去。
眼看快到目的地,林峰心裡微微緩了口氣,正要小心放她躺下去,誰知她竟是不肯撒手,勾了他的脖子一使力,他便失去平衡,往那榻上栽去。
兩人幾乎碰在了一塊。
沈日鳴雙頰俱紅,臉上肌膚吹彈可破。
林峰慌得以手撐榻,使自己的身子與她隔開一些。
他心神俱亂,胸口砰砰亂跳,擡起臉,卻恰與她的臉頰劃擦而過。她的臉滾燙滾燙的,竟使他渾身都打了一個顫慄。可是她卻早已睡去,渾然不知。
他的目光下意識停駐在她的臉頰上,目不轉睛。清秀的五官,通紅的皮膚,平生第一次,這樣近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並不是絕色的美人,也不是天生的尤物,但卻讓他情不自禁地、默默地,不聲不響地,只想要守着她,掌握着她的喜怒哀樂。
是什麼時候,開始留意她的?
林峰撐起一隻手,側躺着身子,支起腦袋,靜靜地、悄悄地看着平躺在牀榻上的沈日鳴。即使已然醉得不省人事,她卻還是念念不忘緊緊拽住他的衣袖,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他如此依戀。
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揚危鏢局的大院。那棵高大的老槐樹下,她匆匆忙忙往外跑,一頭撞到他懷裡去,卻先發制人開口罵了他。
那時候,他以爲她只是一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頭,並不放在心上,也沒有太多留意。
之後不久,就陪她去逛街購物。她發現他慘遭搶劫以後,當場氣得單槍匹馬找上賊子,竟然完全不顧女孩子最該在意的閨譽。而且,還出乎意料地,奪回了他故意“不小心”被劫奪的失物。之後,她還拉着他的手,穿街過巷,甩脫敵人。兩人的屁股後面,還跟着一個走路蹦蹦跳跳的
小叫花子歪歪……
那時候,他的手被她緊緊地牽住,溫暖而有力,讓他從此之後,總在不經意間,猶如回味最美好的東西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到。
那樣的溫暖,卻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如此地,給了他。
她牽着他的手,跑得那樣緊張,全神戒備,但是臉上又帶着張揚的笑。他卻不知不覺停下了冷漠的心,修長而有些冰涼的手,便在那樣的奔跑中,悄然地、本能地、發自內心地反握住了女孩子溫暖柔軟的小手。
在那隻小手上,他摩挲到了手上薄薄的繭子,想起了那無數次躍上牆頭,看見她舞動手腳勤奮練功的身影。而那時候,他卻竟是滿滿的不屑。想起當初來,他心中即有了愧意。這遲到的愧疚,讓他此刻看沈日鳴的雙眸中飽含着深情。
而那之後,他便隨她離開了揚危鏢局,踏上了走鏢之路。她滿心滿臉俱是憧憬,竟然都沒有多回頭看一眼,那漸漸遠去的,已然悄悄變老的父親,還有歷經風雨的揚危鏢局。
而他亦沒有回頭。但心裡卻是明白,此去一別,一切將會面目全非。沈鐸,也是所託非人。
想到這裡,林峰心中不禁一嘆。當時心中所想,沒想走至今日,卻早已滄海桑田。那所託非人,竟也有了實質上的區別……
因側躺着久了,便有些麻木起來,林峰見沈日鳴猶自酣睡,心中便也平靜如水,想了一想,便順着一旁靜靜躺了下去。那衣袖,便也任由她緊緊抓住,扯上心口,捂在胸間,直至天色發亮,又到了她該起來練功的時候。
其實那被緊緊抓住的衣袖,不知何時早已鬆開,只是一輩子,難得睡上一次安穩覺的林峰,卻在察覺之時,遲遲不想收回……
故而,當沈日鳴頭痛欲裂地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將林峰的衣袖當抱枕,看樣子還睡了整整一個晚上!而被她抓住衣袖當抱枕的主人林峰猶側臉對着自己未醒時,很是怔了一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