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村口小路上,蹁躚而來一羣人,前方草鞋上粘着泥巴,腳步一深一淺走在中間的正是一臉不情願的水爺爺。原來今天一大早,水家宗主就派人把他從美夢裡揪起來,帶回山上的守戒堂裡問話,問的還都是關於心紫丫頭的問題,一聽說她是從溪邊撿回來的,立馬組織了氣勢磅礴的一干人馬要去家裡瞅瞅,居然連大宗主水儒生與二宗主水儒非也驚動了。

至於麼?雖說水家一脈有靈氣保護,百年來從不進外人,這凡事還不該有個意外啊,當年若無那臭小子的爹不也是莫名奇妙地出現,讓他女兒大了肚子後又莫名奇妙地消失了嗎?只有這幫頑固不化的死老頭子,還把這破山頭看得固若金湯。水爺爺狠狠盯着走在身側半點泥星也沒沾染的藍袍中年武者,呸!宗家想跟我搶孫媳婦,沒門!

緊跟在他身旁的藍袍的中年武者,正是水家現任宗主水儒生,現年一百三十七歲,青年時代幻力步入宗級,中年突破幻尊,所以延緩了身體的衰老。比旁側一頭白髮的哥哥水儒非看上去年青許多。和藹的國字臉上找不出一絲皺紋,一頭黑中帶藍的短髮正是幻力凝集的表現,只是長長的眉毛遮蔽了本來就狹長的眼睛,表情不知是喜是憂。

一行人正在水爺爺磨磨蹭蹭的蓄意拖沓中不緊不慢地前行,天邊一絲水氣,悄無生息於雲後騰起。水儒生皺了皺眉,停下腳步,抻手向前一指:

“燁兒,前去看看。”

“是!”人羣之中出現一道玄青色的身影,順着宗主手的方向瞬閃即逝。

此時院內的氣氛正緊張。心紫推開被暗器打傷的若無後冷冷與水馗對視。

“若無,睜大眼睛給我好好學着!”

若無還在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想抓住阿紫,忽被心紫這霸烈的呵斥定住了身形。阿紫究竟是什麼人?他張開在空中試圖握上阿紫的手再也無力向前一分。眼底小小的身影彷彿離自己好遠好遠,可是他又覺得她理所應當離自己那麼遠,若無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即開心又心酸。

無法擺脫心紫的威壓,華麗的階紋在水馗腳下再次亮起,顏色卻不如剛纔那般耀眼,看來打倒若無花去他不少力氣。

心紫擺出太極的招式,有心讓若無看看什麼是以柔克剛的打法。水龜,今天看我抽你的筋,扒你的殼!

已經沉不下氣的水馗三腳並作兩步躍上前來朝心紫面門就是一掌,心紫順勢低頭,反手用肘撞向水馗腰部。避敵之實,攻敵之虛。十幾個回合下來,水馗氣喘吁吁,心紫卻是越打越順手,她懊惱自己沒有若無那股蠻力撐腰,要不然剛纔幾次機會,早就把水馗摔出幾丈開外。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穫。周身那股淡淡的力量,此時卻愈加強健,如滿潮般盈溢於肢體,她試着引導其中一部分走向打鬥中撕裂的傷口,清涼之感馬上凝住血流,甚至癒合傷口。一旁張大嘴的若無此時卻是又被狠狠地震驚了一把:看來阿紫就是魚精,不然怎麼這麼厲害!

水馗此時卻十分狼狽,身上的衣服早被撕扯得不成樣子,果然應了心紫那句“扒了你的殼”。水馗不相信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小丫頭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她那奇怪的身法讓人無從招架。越是着急腳步越加虛浮。

幾個過手後,空門大開。心紫找準機會狠狠地朝他關節打去,只聽到咔嚓一聲,他的左手就再也擡不起來。水馗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

“這是替我家木門還給你的!”心紫趁勝追擊,一掌打歪了水馗的鼻子。木門是什麼?水馗根本就不記得剛纔闖進院時一腳踢飛的破木板子。

“這是替我家魚還給你的!”雙拳附贈了水馗一對熊貓眼,下手更狠了。水馗現在只會哼哼。

“這些,是替我家若無還給你的!”心紫腳下,水馗就像一隻無力還手的沙包,被踢得在院裡不斷翻滾,早就沒有了剛纔飛揚跋扈的模樣。

一旁早已經清醒的瘦猴歪瓜二人正瑟瑟地抱成一團,蹲在腳落裡發抖。真是仗勢欺人的廢物!心紫打心底生出鄙夷。水馗得勢的時候,他倆鼻孔朝天,一副天地老子橫行的醜態。水馗頹敗的時候,他倆卻如同縮頭烏龜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加上水馗,三個人渣!心紫如是定義。

飛身踢起地上石子繼續向水馗砸去,連心紫也沒有注意,自己的身影越來越敏捷迅速,甚至被一團若有若無的靈力包裹。看中門檻邊散落的一片薄木板,心紫蹬起布袍前襟,利落地勾起腳尖,迅速前踢,帶起一陣厲氣挾着木片化爲風刃,斜斜向水馗小腹刺去。眼看就要紮在他身上。

“住手!”

一聲怒斥從遠處傳來,與此同時飛向水馗的木板應聲而裂。“撲哧”分爲兩塊滾落在地。眼見着一個腳踏三角大幻師星紋符的青衣少年面色陰沉地躍入院內,只見來人五官與水馗有七分像,只是年齡大一些,身形也比較健壯,一身帖身玄青武士袍倒還襯得他人模人樣,手指正捏着一塊碎石,看來是用彈指力擊中了剛纔飛行的木刃。原來正是剛從村口順着宗主指引方向而來被喚爲“燁兒”的少年。

“燁哥!救命啊!”水馗看見來人後,小眼睛都撲閃出淚花,捂着被打落的牙,發出淒厲嚎叫。他平日裡欺負鄰里,除了資質上乘,是水家二宗主嫡系,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有一個被宗主收爲徒弟的大哥撐腰。

“燁大哥!你再不來我們就都被這小妖女打死了!”已經被人忽略了很久的瘦猴與歪瓜裂棗也抓住時機把自己已經被扁成豬頭的臉揚出來不斷晃動,一副狗腿子像演繹得淋漓盡致。

看着兩人還帶着黑腳印的腫臉,水燁氣都不打一處來,水馗淒厲的嚎叫此時就像巴掌,狠狠地抽着他的嘴。一想起剛纔若不是師尊要他先行一步,弟弟豈非早已經血濺當場?帶着滔天的怒意,水燁指向心紫:“哪裡來的臭丫頭,敢在水家撒野!”

“哪裡又來一隻水鱉,敢在我家撒潑!”

知道了來人是水馗的哥哥,心紫臉色又難看幾分,若無的債還沒有討回來,王八洞裡的徒子徒孫倒都出來排着隊礙事了,什麼龜啊鱉啊的她通通看不上眼,來一個扁一個,來兩個揍一雙!

“放肆!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野丫頭!”水燁一向以宗家嫡系自居,幻力高強,去哪裡不是被人衆星捧月般地擁戴,那曾被人罵過水鱉!臉上一陣青白,剛纔沉隱的勁兒瞬間消失,提掌便打。

“哼!水馗我揍定了!”

篤定的回答讓水燁不禁一怔,好強的氣勢!

水燁哪裡知道,這是心紫給若無的諾言,血債血償!無論這諾言前攔的是龜是鱉是神是魔,她都一樣會完成!心紫沉下氣來,避着水燁的雙掌從他身側劃過。

水燁雙掌泛着鋸齒般的棱紋,偶有淺光溢出。一看就知道是融合了幻寵的力量以提高自身的攻擊力,比水馗那用補藥強行催生進級的煙雲般幻力強得不知道那裡去了。從他剛纔腳下閃現的三角星階紋證明的大幻師身份來看,一場惡鬥再所難免。

心紫避過掌風,水燁的餘力卻震得她五臟六腹翻滾。一口腥氣憋在喉嚨裡,看着若無不顧傷口血流如注,掙扎站起來焦急又無法衝入二人打鬥的可憐眼神,不敢吐出來。原來這就是實力的差別,沒有契約獸而無法使用幻力的心紫只能依靠自己詭秘的身法不斷躲開漫天飛來的拳影。

水燁出手後環顧了四下的情況,只見滿院狼藉,花架木欄被人肆意折斷,新制鹹魚踩踏爛後半掩在泥土之中,水若無傷重在地。自己入宗隨師多年,對弟弟水馗與水若無結怨也略有耳聞,心下明白八成這次也是水馗自己找上門來的。頓時產生了三分懊惱,自己又魯莽了,下手的力道頓時減輕不少。

身體內無處發泄的清涼之力,唯有飛轉包裹着內臟不斷癒合傷口。心紫只覺得自己內息零亂,體內各種情緒與靈力糾纏在一起堵住了經脈的流通,手腳愈發使不出力氣來。面前水燁卻打得掌掌生風。

其實此時佔着上風的水燁比心紫更鬱結,本來想震開心紫後打個圓場,了結鬥爭。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柔弱的小姑娘卻像水蛇一般纏在身側,詭異的步法更是聞所未聞,不下重手吧拍不着,下了重手吧又怕真傷了人。剛進一劍大幻師的根基不牢,差點被憋得走火入魔。身爲宗主徒弟居然連一個黃毛小丫頭都制服不了!水燁的傲氣不允許他喊停。

正在水燁左右爲難之際,村口前來的一行人也終於來到了院門口。洪亮的聲音傳入正在打鬥的二人耳內:“燁兒,住手!”